锦苏沉默，这个问题他从未想过，也不敢去想，这二十年来，追逐那个背影，已经成了习惯。
    安乐轩又问道：“锦苏，事到如今，你到底为了什么而活着？”
    锦苏再次沉默。
    “从前受尽欺辱的六皇子为什么而活？那个与锦夜争夺皇位的顺硕王为什么而活？如今为国为民的苏忧帝又为什么而活？”见锦苏陷入了沉思，安乐轩又再次问道，眼神格外认真。
    锦苏仍旧沉默，他不敢去想这些问题，怕知道那个显而易见的答案。
    春日的风还带着些许寒意，交杂着竹叶的清鲜，拂过男子充满疑惑的脸颊。
    伸手，握住一片随风而来的泛黄的竹叶，锦苏起身，看了看天际，嘴角晕开一抹苦笑，“就如当年你拼着一死也要回安国一般，没有理由，只是必须那样做而已。如果真要为自己寻找一个借口，或许是胆小吧，胆小到害怕自己不那样做，结果会令自己生不如死。”
    “那你现在后悔吗？”安乐轩看着被锦苏放在桌上的竹叶，又被捎带湿润的春风卷起，旋转着飘向远方，不知叶落何处。
    如今，他是有了王者霸气，却连跟在潇浅忧身后，都是一个奢望。
    锦苏垂眉，若此刻靖国的皇还是锦夜，自己又身在何处？又能追逐那个背影到几时？
    他不能悔，不敢悔，也不愿悔。
    “你曾后悔吗？”锦苏反问。
    “我早就已经后悔了。”安乐轩没有迟疑，那张脸上的笑，犹如面具一般精致，却毫无情感。
    锦苏转头看着他，有时候他是羡慕安乐轩的，即便放不下，也能装的毫不在乎。
    转身，祥云紫靴踏过地面的水洼，溅起的水滴散落在四周，一路蜿蜒而去，留下男子清脆的声音，“与其后悔，不如改变现状。”
    看着那抹紫色渐渐消失在小道尽头，安乐轩苦笑，或许维持现状，对他才是最好的。
    要对付隋国，说起来简单，要做起来，却要费一番思量。
    靖国先后与安国、毅国大战，虽取得胜利，可也伤了元气，用了整整两年时间才恢复。
    锦苏虽有治国之才，可少了潇湘楼和潇浅忧，还是有些吃力。
    一路想着如何对付隋佐源，不知不觉竟是到了苏府大门，离大街虽有一段距离，却也听得嘈杂声传来。
    锦苏驻步，待要转身，听得一阵翅膀扑腾的声音，一抹雪色已经撞进怀里，不用想，也知道是捻弦。
    “你这小东西，今日总算是落在我手里，左右解红零不在，把你拔了毛扔锅里油炸，应该是道不错的美食。”锦苏将那小东西拎在手里，故意奸笑着说道。
    那雀鸟早就通了人性，哪里将锦苏的威胁放在眼里，有气无力地饭翻翻白眼，操着尖细的嗓子问道：“那个小鬼头真是你教出来的吗？”
    小鬼头？是说零儿吗？
    锦苏一晃神，捻弦已经从手中滑出，飞到门外紫竹丛里，与及几只早起的雀鸟玩闹。
    锦苏再没有心情理它，想着已经两年不见零儿，如今也该有十三岁了罢，不知长高了多少，又习了解红零几分医术、几分性子？
    “喂，跟我走吧。”见锦苏一人发愣，捻弦又飞了上来，停在他肩头。
    “去哪儿？”锦苏蹙眉，捻弦向来是听解红零的话，看解红零不是有事耽搁去了吗？莫非他找自己有事？
    捻弦没有答话，只是朝前飞去，飞了一段距离，回头见锦苏还傻愣着，示意它跟上。
    锦苏心中犹疑，隋佐源就在顺硕，一旦遇上他，以自己的能力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捏捏袖中血狱，锦苏咬咬牙，还是跟了上去。
    捻弦一路飞过闹街，又穿过几个小巷子，一直来到了流苏阁旁一座精致的酒楼。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锦苏原以为它是带自己来流苏阁，抬首瞧了瞧顶上三个金漆大字，心里有些不舒服。
    忘忧居。
    若能忘忧，又何必苦苦挣扎？
    捻弦仍旧没有答话，只是示意锦苏进去。
    莫非解红零在里面？
    满怀疑惑，锦苏踏入忘忧居，扑面而来的萎靡气息令他心中作呕，又听里面莺莺燕燕好不欢快，抬首望去，这哪里是酒楼，分明是烟花柳巷之地。
    心中没来由愠怒，正要退出，一旁的老鸨早发现了他，立即迎了上来，不由分说拉着他问道：“公子可是姓锦？”
    锦苏蹙眉看着她，这老鸨看着不过四十，保养极好，眉宇尽存风韵，可见年轻时定时尤物。
    锦乃国姓，旁人轻易不敢议论的，这女人提起来，却似没事人一般，可见早就知道了自己身份。
    解红零把自己引来这种地方做什么？
    怀揣疑惑，锦苏点点头，不着痕迹挣脱老鸨的手，负手背身，眉宇多了一抹愠色。
    那老鸨最是个会察言观色的，又深知眼前这主的身份，哪里敢怠慢，忙俯身行了个万福，做了个请的手势，“公子请来，早有客官为公子预备了房间。”
    “他人呢？”锦苏一路跟在老鸨身后，眉头深皱。两年不见，解红零倒是学会卖关子了。
    老鸨并未回话，领着锦苏上了二楼，左拐到了走廊尽头，又下了楼梯，来到四合院内，开了西角的门，请锦苏进去。
    “小的只是奉命行事，其他的便不知道了。”老鸨声音突然尖锐起来，身形也挺拔了不少，只是样貌并未改变。
    只听着说话的语气，便知她是江湖上的，锦苏心中暗想，这人究竟什么来历？
    又想起菩提斋的神秘。解红零曾经说过，能得菩提斋出手的人，必须有菩提斋主人亲自发出的血玉，否则即便是天王老子来了，心情不好，照样不治。
    锦苏此刻才发现，他对菩提斋的了解，也仅限于此。
    菩提斋的主人，要如何才会发出血玉，又发给谁？
    江湖中关于菩提斋的传闻不少，可却没有一个实得，若没有血玉的指引，根本无人能找到菩提斋的所在。
    锦苏兀自想着，那老鸨见没有话说，便离开了。
    屋子很普通，只有一张床，一套桌椅，隔间摆着文房四宝，四面挂着名家书画。中间挂着一个吊炉，炉子上头燃了一支檀香。
    瞧着青色幔帐再普通不过，锦苏皱皱眉头。这屋子设在后院，寻常人不得进来，看着又不似接待贵客的，究竟是做什么的？
    正想着，隔壁去传来一阵开门声，紧接着，男子淡漠的声音也传来。
    “他怎么样了？”
    这个声音……
    锦苏一震，这分明是潇浅忧的声音。
    浅忧怎么会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