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齐给家硕涂好药，又用手扇了扇让药尽快干，然后帮家硕提好裤子，整理好长衫，等做完这一系列后才把药瓶收起来，重新坐在床边问：“我们中学马上就要毕业了，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我也不知道，你呢？”家硕确实是没想过，他想的最多的就是吃喝玩乐，他并不善于做决定。从小到大外公帮他把要走的路一步一步都安排好，现在外公不在了，父亲的心思都集中在弟弟身上，他本能的想要依靠一直陪在他身边的修齐。
    “我准备去留学了。”
    修齐把自己的决定告诉家硕，当初决定出国留学一大半的原因其实是想暂时躲开家硕，让自己一个人出去冷静冷静。可是今天看到家硕在家受了委屈的可怜样儿，又觉得怎么也不放心把家硕一个人留下。另一边，家硕听说他要留洋，眼睛顿时瞪得老大，一副受了打击不敢置信的样子。
    “留学？之前怎么没听你提过要留学的事儿？！你去留学了我怎么办？！”
    “你跟我一起去留学吧。”
    “留学嗳！你以为是从苏南到苏北啊？！说得那么容易！我的英文成绩多烂你又不是不知道，人在他乡，又没人照顾，而且留学要一大笔费用，要是外公在还好说，现在外公不在了，那妖妇才不会同意我爸拿那么一大钱用供我留学的。”
    其实钱的事儿只是一方面，最主要还是家硕被人伺候惯了，并不愿意离乡背井。
    “你也有点出息吧！现在日本人都打到家门口了。国内不太平，像你我两家这种大户，在乱世里是最先倒霉的。今天锦衣玉食，明天就可能人头落地。没有背景，谁都能来我们这捞油水，军阀走了，政府的来，好在他们只是图钱，要是日本人找上门可就连命都难保了。”
    “说留学，你唠叨这么一大堆道理做什么？难道留个学你就能改变这些了？”
    “不留学就只能在国内找个大学念，国内最好的大学也不过成立二三十年，无论哪方面都不能跟国外的名校比。其次，东北已经这么丢了，现在日本鬼子又打到了上海，只怕全国其他地方也很快就要陷入战局，最好还是躲到国外保险些。我们权当先去探路，在那边观望时局，若是不好就将家人接到国外去。”
    家硕睨了修齐一眼，撇嘴道：“你也太夸张了，不是已经停战了吗？！全中国这么多人呢，还怕小鬼子？！这还没怎么着呢，你就连逃跑的路都想好了？”
    “是你太天真了，东北一枪没发就白白丢给了日本人。我看国民政府用在对付**的精力比对付日本人还多，否则这次冲突也不会变成协议停战了。日本人胃口大得很，全面侵华只怕是迟早的事儿。”
    “那我更不走了！大不了小爷我参军去！跟小鬼子拼了。”
    修齐冷笑一声，轻轻一巴掌拍在家硕的后脑勺上，道：“拼？就凭你这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小身子板？让你出国留个学都跟要你命似的，还吹什么牛啊！就算要杀日本人，也得出国留学混个拿得出手的文凭，然后进政府谋个一官半职才行啊！难道你能像前线那些士兵一样冒着枪林弹雨风餐露宿，几个月可能都洗不上一回澡？”
    家硕一听就不说话了，他哪能吃那苦。
    “你真要去留学啊？”家硕望着修齐，嘟着嘴犹豫不决。
    “废话，不然我跟你说这么多干嘛？！”修齐说着，把家硕往床里推了推，爬上床躺在他身边。见家硕还是不愿意，便接着做说客：“就算出去留学也有我照顾你，你怕什么？！你要是一个人留在国内，跟同学打架了谁替你出头？考试谁帮你作弊？”
    “那干嘛一定是我跟你留学？不是你留下来陪我？”
    “你又较劲！刚刚不是都说理由了吗？！就这么说定了？嗯？”修齐一边说一边用胳膊肘碰家硕。
    “出去留学得多少学费啊？”
    “现在政府鼓励留学，现在正在派庚子赔款的公费留学生，只要能考上不光不用学费，每月还有生活补贴。另外东吴大学也在招勤工俭学留学生，去那可以一边打工一边读书，准备一千大洋就差不多了。”
    家硕白了修齐一眼，不悦道：“喂，你是成心给我找不痛快的吧？！明知道我既考不上公费留学生，也不愿意出去打工。我是问你自费得多少？”
    “若想过得舒服，一年三千块是基本的。不过这还是我哥当年留学法兰西时的行情了，如果去英国只怕还要多些。”
    “那再算上盘缠，这几年下来就差不多得一两万啊。现在世道不好，外公也不在了，我家生意这两年不太好做的。我念书又不好，我爸才不会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钱供我留学的。”
    “我都替你想好了，你就跟你爸说你是勤工俭学，出去锻炼一下。只要他给你出个路费就行。”
    “勤工俭学？我在家十指不沾阳春水，你让我出去给洋鬼子端茶送水？！”家硕一听又叫唤起来。
    “你放心，不让你给洋鬼子打工，你给我打工。剩下的学费我给你出。”
    “你？你哪来的钱？”
    “我爸是一直支持家里的孩子留学的，我姐我哥都出去留学了。所以我的留学费用我爸也早准备好了。而且我打算偷偷去考公费生。这样我的学费就省下来了。再加上我以前用零用钱买股票债券也赚了些的。所以钱不是问题。”
    “你什么时候开始买那些东西的？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
    家硕惊讶地望着他，眼里透着一丝钦佩，让修齐心里忍不住一阵得意。
    “你对投资没兴趣，零用钱又从来不够花，告诉你有什么用？你那么败家，我自然就得想办法多弄钱了。就为了以后再遇到今日这种状况，不至于无计可施啊。”
    “臭小子有一套嘛~算你讲义气。”家硕嘿嘿一笑，早已习惯了修齐面面俱到的照顾。
    “我连学费都替你搞定了，你连句谢谢都没有，这就完了？！”
    看着家硕老神在在的趴在床上哼小曲，修齐也有些无奈。怪只怪从小到大太宠着他，搞得这家伙从来不知道感恩。
    “不然你还想怎么着？”
    家硕把埋在枕头上的脸转向修齐，挑起眼角，倪了他一眼。那慵懒的眼神与声调，很有些勾人的味道。
    修齐拉着脸道：“以后不要用这种眼神看人！”
    “你又发什么神经？！”家硕皱着眉不解的看他。
    修齐揉了揉太阳穴，原本是想躲他躲得远远的，可是一不留神又被这小子迷了魂魄，非但没躲开还死乞白赖的拉着他一起走，自己果然是魔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