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021 孤家寡人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19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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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起神兽名录上的记载,管归舟不禁拢起长眉,眼中如有浮火跃于冰上,明灭不定。
    数月前翻看断安送来的结案报告时,管归舟就已知觉有异。
    嘲讽方面的负责人言善因若真是天纵奇材,甫一加入此案便势如破竹地解开了困惑睚眦督察多日的疑团,最终将嫌犯瓮中捉鳖,那为何结案时会如此仓促?
    嫌犯走漏的军情过于缜密,且与之联系的鬼族将领身份极高,以嫌犯一人之力定然无法撑起如此庞大的叛国宏图。
    这点言善因不可能想不到,却仍在嫌犯身死后即刻宣布结案,并未考虑追查其同伙,或以假情报和伦斯德侯爵维持通讯,反将图谋不轨的鬼族一军。
    虽有疑虑,但毕竟言善因是八大家族子弟,烛龙稳八大家族才能稳,烛龙长治久安,八大家族才能繁荣不败。
    是以言善因无需卖国求荣,而即便他真的卖国,也未必能求到比已是他囊中之物的言家族长更进一步的荣华。
    所以当时的管归舟否定了言善因欺上瞒下,弃卒保帅这一可能。
    但管归舟现在不得不重拾这个看似荒诞的猜想。
    因为名录上关于青虺蛋的记载虽不全面,例如缺失了包括嫌犯在内的数名经手人,但言家是最初持有者一事确信无疑。
    神兽对任何一股势力来说都很重要,言家绝不会轻易将神兽蛋交给素昧平生的人,因此溺毙的嫌犯一定和言家有交情。
    既然有交情,言善因却未在结案报告中作标注,这不是失察,而是刻意隐瞒。
    管归舟抬起眼帘,眼神随风意渐渐飘远,直向南境而去,那是嘲讽主城所在。
    为何心怀鬼胎的,偏偏是筑城在弑神山上的言家?
    想起山中蛰伏的那道风华绝代的赤红身影,管归舟本就拢起的眉头越发锁紧,仿佛再次笼上了一层薄霜。
    单小刀从袖口探出小脑袋,他从未见过管归舟这副表情,不由忧心忡忡地吐出信子舔了舔他的手心。
    千言万语比不上默默作陪。
    单小刀身体力行的关切让管归舟低下眉,凝在眉间的薄霜渐渐化开。
    管归舟启唇,似是要说些应景的煽情话,单小刀立刻挺直上身严正以待,两眼亮闪闪地等着领受未来主子难得的温情流露。
    却听管归舟道:“青虺,既然已知自己的牙有毒,下次吐信子时不妨把牙收着些。”
    太煞风景了,单小刀心里塞塞的。
    管归舟再度露出恣意而明快的笑容,走向落蒲街,见明月已东升,城中华灯初上,连人迹罕至的落蒲街都亮起了零星灯火。
    而那灯火最盛处,自然是街尾官府,青竹门廊下两盏大红灯笼已经亮起,如深海巨蚌张壳吐珠,辉光笼着浓浓一层让人移不开眼的暖意。
    盛世荣华比不上相伴回家。
    ……
    管归舟之前进入的两层小楼后方,肃立着一栋坚如壁垒的灰黑色建筑。
    与小楼不同,这栋巨石堆砌的建筑并非圣兽龙河图所建,而是鬼推磨的地下主人亲自督工落成。
    虽然声名狼藉可怖,行事惯于不择手段,但这位名为东野菰的男子对圣兽仍保有一定的敬畏之心。
    所以他不曾对圣兽亲筑的小楼大刀阔斧,只将其作为藏书室,防窃手段也是不会破坏小楼的毒符。
    而现今窥天坊的多数事务,如统筹情报,刑讯逼供等,则都在遍布机关暗道的石屋中完成。
    石屋深处有一间没有窗户的阴暗房间,四壁皆净,室内仅有一桌一床两样家具,桌上又仅有一盏油灯,陈设简单到了极点。
    这是东野菰的卧室兼书房,数月前单小刀被送至城主府时,圭渊书曾牵断烽火小手来拜访。
    和东野菰交谈之后,圭渊书在回程的路上笑眯眯问断烽火:“小烽火,你可知这间书房何以不像别处汗牛充栋?”
    断烽火惑然摇头。
    “因为其主人内心太过强大,强大到不需要任何先贤处世哲学来充盈精神世界,也没有任何人能影响他既定的人生宗旨。”
    忆及东野菰和他说话时始终眼观鼻鼻观心的姿态,圭渊书又感叹道:“他在我面前一直谦卑以对,但其实是真正的狂妄。”
    “比我父亲还狂妄?”
    断烽火指的是他那位年少单刀赴战场,一人斩尽千余悍匪,继位族长后又在皇族牵头的大家族峰会上大醉,放话要以一挑八大家族其余族长的老爹。
    “两相比较,你的父亲只能算自信。”
    圭渊书笑道:“你父亲修行的是吞天诀,若他能像东野菰般狂妄,早该在诸侯境上一日千里。”
    诸侯境入人皇境是极为困难,同时分秒必争的事,人的寿命太短,破境门槛太高,从古至今无数英雄豪杰在此境修炼时油尽灯枯,饮恨而亡。
    如果能求到帮助破境的箴言,怕是有许多人愿意为此抛妻弃子。
    圭渊书明明知道如何加快断城主的修炼速度,却隐而不告,这根本是不可理喻。
    但断烽火极信赖圭渊书,听到这里也只不骄不躁道:“既是如此,师傅为何不点拨父亲?”
    “将领贵在统筹千军的魄力,在江湖者,这种魄力可依凭于狂妄,以杀出一片血海青天,但在庙堂者,执于自我要有度,多一分便会忘记何为从谏如流。”
    “尤其现在是守业而非创业,睚眦更需要会因民生社稷忧思深切,因各方进言谨言慎行的城主,不需要一意孤行,更看重自己破境的修行痴。”
    说着阻遏他人得偿所愿的残忍话语,圭渊书却仍一脸温柔如水。
    正如管归舟所说,在圭渊书的心里,众生为棋,任何生灵都无血无肉,可以随时牺牲,这牺牲既包括性命,也包括理想。
    因为他是圭渊书,他的存在只是为了干戈停歇,太平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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