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提速到极为恐怖的地步，管归舟的身形依然完美地与周遭不断流动着的天地元气融为一体。
    所过之处，空气自行往两边分开，然后在他身后汇成一股风，推波助澜般恭送着他前进。
    单小刀有些眼花，擦肩而过的景致转瞬即逝，在视野里缀成一片光怪陆离色块组成的画面，他很努力才依稀分辨出窥天坊内部的构造。
    然后他发现，这栋以泯灭人性，无所不用其极方式成就情报界至高辉煌，在世人眼里可畏程度比之天牢更甚的小院，竟然出人意料的简单朴素。
    木制楼门后是一片绿油油的小菜园，一条古朴石砖铺就的小径穿园而过，杂草从石砖缝隙里冒出，毛茸茸挤在一处的草尖仿佛排排队等果果的稚龄孩童。
    石砖小径仅一丈便到尽头，衔接着一栋斑驳老旧的两层小楼。
    小楼搭土墙盖灰瓦嵌木门，并无花草虫鸟雕饰的窗框上糊着造价低廉的竹篾纸，看上去和落蒲街上无主的空屋无甚差别。
    踏入小楼后，管归舟沿着楼门后方的楼梯直上二楼，长宽各两丈的二楼被打通成一个房间，一排排书柜如行道林般填满了整间屋子。
    管归舟做了个叩指的动作，从指间逸出的青色光点互相撞击着，溅出的火星聚成一簇火苗，微微驱散了四周的昏暗。
    借管归舟燃元阳生出的火光四下打量，单小刀惊觉这间不设守卫的藏书屋竟戒备森严。
    书柜和书柜之间粘连着无数密密麻麻，细若蛛丝的元阳线，线上又附着着符箓，不仅可以保证元阳离体后久聚不散，而且能释放剧毒。
    但凡接近藏书的，即使是只苍蝇都会触动元阳线，继而被剧毒侵体。
    这些防窃手段是鬼磨坊的地下主人鸠占鹊巢这间圣兽故居时做的唯一改动，即使管归舟早先曾来过窥天坊，也绝不熟悉这些新的布置。
    管归舟长眉一掀，接着不作半点犹豫，先将单小刀搁在窗台边，然后视元阳线如普通蛛丝般随手撩开。
    顿时，一道符箓骤然一亮，一缕无色白烟从符箓上方浮出，看似飘忽，实则闪电般迅速弥散开，沾上管归舟衣襟后如润物无声的细雨般渗透进去。
    这缕白烟带着极冷的寒意，所过之处仿佛冰山倾覆，管归舟只觉浑身一凉，血液凝成一道道冰凌，连眉心都染上了一层薄霜。
    管归舟轻咦一声，但语气并非恐慌，而带着一丝笑意。
    他已经判断出这种可以通过口服，触摸以及呼吸进入体内，防不甚防，且能在极短时间内冻结伤者四肢百骸，直至将其变为一座冷硬冰雕，据传无药可医的可怕剧毒了。
    它名为青虺牙。
    顾名思义，取自神兽青虺的毒牙。
    被搁在窗台边的单小刀懒洋洋瘫成一条绳，有一搭没一搭扫射着满室藏书。
    野狐禅宗，借尸养气法，巫蛊术……
    一本本大逆不道，烛龙国明令焚毁的邪修功法映入单小刀眼帘，另有历代人皇诸侯境高手的修行笔记，练功心得等。
    单小刀看得精神激荡，心中万千情绪汇成一句话：这都是钱啊！
    这些书就算炒到天价，恐怕还是会有人争得头破血流，拼着家财散尽来买。
    邪修功法虽残忍，但威力无匹，至于高手的修行笔记，那更是通向巅峰的清晰路标，可以让人在修行上少走弯路。
    要是上辈子他能入手这样一本笔记，恐怕早已借前人智慧突破瓶颈，迈过那道卡了他快一年的关卡进入将相境了。
    一边深觉往世不可追，单小刀一边滴滴答答开始淌哈喇子。
    这时，管归舟的身形突兀浮现在书柜间，单小刀一惊，视线再接触到他眉间结出的白色寒霜，单小刀又是一惊，未来主子中毒了？
    而且这毒素的气味怎么这么熟悉，跃下窗台径直爬向管归舟的单小刀蓦然刹住脚步，好像和他的牙是一个味儿的？
    难道他的牙有毒？
    单小刀猩红的信子舔舔上颌骨前端两颗沟牙，心神不宁地看向管归舟，仿佛在征求他的答案。
    管归舟轻笑颔首。
    单小刀两眼瞪得溜圆，表情微妙。
    他吃相豪放，常常一口下去便将白杏果肉连同未来主子手指一并咬住，敢情他天天都在大逆不道地妄图弑主！
    但同时，单小刀的担忧倏然消散，要是未来主子拿这种毒没辙，根本活不到现在。
    不出单小刀所料，管归舟阖上眼，体内元阳汇成无数道奔腾如江的暖流，缕缕青虺牙被这些暖流冲散，又随波逐流涌出体表，化作点点冰晶碎落在地。
    之后，管归舟又控制元阳在体内以储存真气的内府和储存元阳的灵宫为中心，绕奇经八脉循环数周天。
    木属性的元阳蕴含着天地间最纯净蓬勃的生机，没过多久，管归舟此前因猝不及防被冻伤的部位便完好如初，身形也重新隐去。
    找出神兽名录后，管归舟翻至青虺蛋相关的记录细细看了一遍，沉吟半晌，又把名录放回原位，带着单小刀就此离开。
    慢慢走出鬼推磨，天色已经暗下来，无尽红霞烧灼了半边天色，不再像午时流光溢彩的血池静静流淌，犹如地下暗河。
    单小刀小脑袋还向着那栋早已看不见的小楼，唏嘘感慨未来主子既然已经吃了白食，怎么不一吃到底，索性把那间藏书屋搬空。
    再说一次，真的，那都是钱啊。
    管归舟两指拈住单小刀尾巴，不由分说把贪心不足的小东西放进了袖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