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五章 素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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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早早的来敲门,商歌去开了门,见是昨晚送他们来此的青衣小仆,便大约知道了是什么事,不过仍问了一句:“有什么事吗?”
“老爷请二位过去用早膳……”小仆恭谨地道。
商歌应下了,道:“你且回去吧,我们二人收拾一番之后就到。”说罢,伸手去合上了门。
“夫君……快走吧。”商歌转进门去,见尹灯坐在檀木椅子上,手里抓着个布条。却只是呆坐着,不言不语,也没有任何动作。
商歌便从他手中抽走了布条,替他轻轻蒙住眼睛,说是收拾一番,其实也没什么可做。约莫只是个打发小仆离开的借口。
只是,商歌携着尹灯的手出了门时,见小仆仍候在门口,不由得有些许惊讶。不过她只道:“劳你等了这么久,且带我们去吧。”
小仆便自前面引着路,只是今日的话少了很多,除了几句必要的话,却是再没有开口。
一路将她们带至了徐枫的书房,小仆躬身退了出去。徐枫唤他们用罢早膳,便带着他们,在莫大宅邸之中兜兜转转,绕至了偏僻之处的一座小屋子。
“自灯儿你走后,衍儿就一直住在这里,别人劝他也不听,赶走了所有的下人,甚至我都不大能去,说是求份清净……”徐枫重重地叹了口气,又道:“那日我来此,不见他人,只见一个木盒搁在桌上,里面是些纸墨。灯儿,你且看看吧,衍儿他……那件事。错在我,与衍儿无关。莫要记恨他了……”
尹灯默然,启唇,吐出的却不是心底的话:“伯父,你先回去休息吧……莫要累着了,我们二人留在这里就可以了。”
徐枫答应了,轻轻地带上门,屋内便只留下商歌与尹灯。屋内有些简陋,全不像大家的公子待的地方。笔架砚台上落了灰,似乎许久无人来洒扫。木盒上亦积了浅薄的灰,约莫是不忍打开吧……
“娘子,替我念来。”尹灯摸索到木盒,开了铜扣,心念一动,费了些许力抽了最下面的一张递予商歌,轻声道。
商歌接过纸笺展开来,丹唇微启,念道:
“阿灯已离城了,怨我,怨我!害其父一事,如何没有我的参与?若非我觉得此事无谓,轻信了那宰相身边之人的花言巧语,也断不会是今日的下场……自作自受而已,如何怨得他人?还要瞒他,更是不该……”
“念这个。”尹灯听的有些不忍,便打断了商歌,将另一张纸递了过去。这些陈年旧事,就让它们随着时间去了也没什么不好……何必又翻出来,反反复复地惹人伤心。
商歌展开那张纸,纸上墨迹偶有晕染,她知晓是什么晕开了这墨,然而她只略看一遍之后,便念道:
“父亲今日来此,述老状元有意嫁女,阿灯离去之时已替我告知父亲,然他已去,我便无心感情了。若无阿灯,其他的又怎能顾忌……我于此待他谅我,怕是这一生都等不到了。平白耽误了人家而已。
“不知阿灯何时才能再来菀州……他尚不知,那道观中又来了一位道长,我倒是想去求问了……不过,此地此人伤他至深,我等不到也无谓。
“皆是怪我罢了,如此看重阿灯,却要做下那等伤天害理之事,枉我等自诩正直,反倒被人家利用了而已!我可悲,可笑之辈!”
商歌犹自叹了口气,放下手中怨墨,叹道:“夫君,衍哥哥计日之法,乃是自你离去那日起,曰灯去一日……”
尹灯不语,半晌,将木盒倒扣于桌上,铺开了盒中纸墨,随意抽了一张,道:“娘子,再替我念吧。”
商歌低眉,展开了手中素笺,略扫一眼之后,却是眉毛一挑,只是她不语什么,只念道:
“阿灯离开已二十日有余,我仍无他半点音讯。老状元家的姑娘嫁给了城西富贾的公子,我却没等到阿灯。
“常觉商姑娘比我好许多。她与阿灯认识不过是一场献舞,与我却十年有余。然而到头来,是商姑娘守着阿灯,我背叛了阿灯。
“怪我做下了那件事,情谊从此不知何去。
“常有羡慕商姑娘之意,最多的便是她能常伴于阿灯左右,纵使逃难,也是她跟着同去的。而我却只能困守于城中,现在更是连见一面都不可能。
“唯自作自受尔。”
最后的一行字,笔锋散乱潦草,字间有点点不平之迹,怕是已经撕心裂肺之极。商歌将这方素笺叠好放回了木盒之中,清楚地听见尹灯叹了一口气。
“娘子……”尹灯拢了拢桌上散乱的纸墨,却并没有再抽一张出来。听罢这几张之后,他只觉心中钝痛。
商歌替他收好素笺,扣上了木盒。听得他轻声唤她,却没有什么言语,那纸上笔墨,她半晌忘不了。
“夫君……去道声别吧。”商歌将木盒放回原位。
尹灯点点头,刚欲走,却又回身,在桌子上摸索了一阵,险些碰倒了笔架,才将木盒找到。他将木盒握在手中,才推开门,却被商歌带着往一条鹅卵石铺就的路上去。
“灯儿,看过了?”徐枫见商歌带着尹灯过来,又见他手中捧着木盒,便随口问道。已近正午,太阳明媚得耀眼,徐枫被笼在亭中阴影之下,勾勒出愈加憔悴的身形。
“是。”尹灯站在亭下石桌边,“不知伯父是否同意我拿走这木盒。”
徐枫微怔了怔,便道:“拿去吧,多少也是个怀念。”
尹灯垂首不语,又听徐枫道:“你们坐吧,中午陪陪我这老爷子,行吗?”
“伯父……”尹灯张了张口,却咽下了后面的话,只微微点了点头。
“不用你来安慰我这把老骨头,活得久了,也没什么看不开看得开的了。倒是你,莫要太难过了。你日后的路还长着呢!”徐枫重重地叹了口气,似是浑不在意,眼中伤痛却被商歌瞧得清楚。
路……还长?尹灯一瞬间有些恍惚,随即回过神来,道:“伯父,您的身子也硬朗着呢……”
只是尚未说完,便被徐枫苦笑着打断,“硬朗什么!怕是没几年好活喽!”随后,似成习惯般地叹了口气,眸子暗了下去,“只是可怜了衍儿,愿他投胎到个好人家,离那官场远点,莫要再被骗了!”
投胎?
尹灯只觉得心中一阵钝痛,只是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附和了几句,便缄默不语。
“灯儿,用午膳么?”良久,徐枫问道。
“啊,那就用吧。”尹灯回过神,心底仍在隐隐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