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八章 迟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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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几人骑着马,因为照顾尹灯,走得慢了些,午时才走到尹沉埋骨的山中。接下来的山路并不好走,树密林深,徐衍习惯性的去扶尹灯,只是一双手先他一步扶住了尹灯。
是商歌。
徐衍怔了一怔,便讪讪的收回了手,上前去与徐枫一道带路。山路难走,商歌扶着尹灯,徐衍也不时需要扶一扶徐枫。
在一片林木参天的隐秘之地,孤坟木碑,碑上是墨笔的字“安内王尹沉”。商歌凝视着那简陋的坟堆,有些不想松开尹灯的手,怕他发现是这般模样之后难过。
尹灯刚要问商歌怎么停下来了,便发觉商歌的手缓缓的从他的胳膊上滑落。徐枫的声音便在耳边响起,“灯儿……伯父实在是不敢大动干戈,只是草草修了个坟,等过几年,圣上将此事忘记了十之八九,我便重新替他修坟。”
尹灯不语,商歌见此,便带着他走到坟前,将他的手轻轻地放在了面前的墓碑之上。
用作墓碑的木头很粗糙,明显是赶时间粗制滥造的,尹灯将整个手掌贴了上去,细细的抚摸过每一寸木头,忽然手上一点尖锐的刺痛,他将手放在眼前,却什么也看不见。
商歌见他这般模样,不禁有些后悔自己将他的手放在墓碑上。她便拉过尹灯的手细细的查看着,看见一根不算很长的木刺,斜斜的插进了尹灯的手中,还留着一截在外面。
“忍着些。”商歌说罢,便用力一拔,尹灯只觉得手上一痛,便什么感觉也没有了。他低声道了谢,又将手放在了墓碑上。
尹灯缓慢的跪在地上,背影透出浓重的哀戚。他喃喃的道:“爹,隔了这么久我才来寻你,是儿不孝……我守在你必经的路上,却没有看见你,是啊,那么多人,你一定在人流中远去了吧?你看,我给你带了儿媳回来……只是你看不到她了,她对我很好,爹,你就放心吧……”说着,尹灯随着泪,深深地叩首。
商歌跪在尹灯身旁,亦絮絮的道:“父亲,您在世之时没能尽孝,您去后,便由我来照顾阿灯。虽然我身为舞女,地位卑微,但我与尹灯真心相爱,我愿与尹灯结发,共度此生。”说罢,亦深深的叩首。
两人跪在墓前,一并叩首。
起身,尹灯的指尖正好触在墓碑的“尹”字上,喃喃自语道,“儿来迟了,迟了这许久才来尽孝——”
“爹,你为何不再等等儿啊——”尹灯抽泣着,随后猛地收住了哭声,只是任由眼泪落下,静默的跪立在墓前,轻轻地抚摸着做工粗糙的墓碑。
尹灯摸着这墓碑的粗糙程度,便知这座坟修的粗糙,只是在这般环境之下,能替他立碑,便是莫大的幸事了。
尹灯扶着墓碑站起来,膝盖处已是一片污泥,商歌随着他站起身,随意的拍了拍膝上的泥土,便听得尹灯道:“伯父,多谢您替家父立碑修坟,此恩无以为报,便不好继续留此了。”
徐枫叹了口气,“阿灯,这只是我欠了你父亲,今日才能来偿还罢了。说起来,还是我欠你和你父亲的,是我害了你们啊……”
的确,若是徐衍不轻易听信他人谗言,不将那封假信递于圣上,或许安内王便不会被借机铲除,尹沉也能够及时反应,告老还乡。便不会生出这许多事端来,害的尹沉一家家破人亡,独留盲眼的尹灯于世间飘荡。
“伯父,你该养老了。”尹灯微微垂眸,也许,这事的错并不全在于徐枫。
“是宰相托人捎给我那封信。那是七月十九,尹沉捎与敌将的信。那字……似是尹沉的手笔。我便——”徐枫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我若是再细看看就好了!那字分明没有尹沉的字刚劲……他可是从沙场练就的人啊……”
“徐衍该娶亲了,那状元家的姑娘便不错,伯父早些提亲吧。”尹灯不急不缓的说道,让旁边的徐衍一惊,“徐衍,我还要谢谢你告诉我真相。”
徐衍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好,站在旁边有些局促。
“徐太傅,您也不用申辩什么。”尹灯的话语逐渐冰冷,“据晚辈所知,家父没有与宰相有过书信来往,只是您多有藏字墨,不过晚辈也只是臆测,若是晚辈说错了,还请勿怪。”
徐枫只觉得像是被整个人丢在了冰冷的井水里,尹灯的怀疑不是没有道理。的确,是他的嫌疑最大。
好像有什么落在了地上,商歌附在尹灯耳边小声说道,“是徐公子给你跪下了……你这番话可有根据?”
尹灯微微的点了点头,便听徐衍道:“阿灯——阿灯……你莫要怪家父!他只是一时糊涂!”
“不过是将字拼起,家父的字还算规整,方便许多。”尹灯冷冷的笑道,“我怎知那字有没有家父的傲骨?我怎知你一张嘴说的便是真相?”
“徐衍,家父早叫我提防你。”尹灯俯下身,并不扶徐衍起来,只是冷冷的笑道。
“阿灯……”徐衍瘫坐在地上,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们给我的玉坠,我还要谢谢你们,多亏你们没有细看那玉盒。”尹灯从袖中取出玉盒来,“那置着玉坠的绸缎叠了许多层,绸缎上是家父手书的寥寥几字。昨晚娘子念与我听了,我便知晓了。”
那一行字,足以揭穿所有的伪证——
敌将于七月十七殁。军士可证。
只是尹灯从头至尾都没有说出这句话来。
“至于你为什么伪造书信之后便匆匆辞官。”尹灯挑起一抹高深的笑意,“你一介太傅,又与家父不是故交,亦不是同年应举,缘何认识了安内王?”
“菀州这几日虽看着冷清了些,然而地界金贵,若是没有圣上的赏赐,你如何置得这许多家业?”尹灯冷冷的道,“若是加官进爵,必定会处于人们的视线中,自己做下的某些事,也许就会瞒不住了。”
“你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尹灯留下这句话后,便向着与回去的路的相反的方向行去,扔下两个阴谋被揭穿而无力瘫倒的人。
商歌随着他去了,扶着他行于坎坷的山路,走远了些,商歌才问道:“你这便是与他们决裂了吧。”
“我作甚要与这等人同流合污?出门之时,我便带上了钱袋,虽剩的不多,努力的省一省,也还是够几日的。”尹灯的表情舒缓了些,“我们莫要走远了,我晚上还要会看看。”
商歌微微点头,自然是知道他要回去做什么,便柔声应道:“好。”
尹灯微微笑了笑,今日,好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