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所谓禁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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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煜一直觉得自己是敏锐而精明的,城府深沉对任何人都犹有余力,似乎自己这一生所有的烦恼都来自于湮青,初时是为留下他,而这点自己已经做到了,湮青不爱自己,就在自己努力让他爱上自己时,却又让自己得知,湮青他活不过三年。
他还没有爱上自己,如今却也只能跳过这个,去尽力挽留他的性命。
夜幕降临,白佟推门进来,跟在他身后的宫女轻手轻脚地准备点灯。
“不必点了。”
祁煜有些疲惫地挥手。
宫女一惊,停下手头的动作,束手恭敬地站在一旁。
白佟偏头对祁煜轻声询问:“陛下,您该用膳了,要奴才在偏殿摆下吗?”
“不必,”祁煜头都未抬,摆手让他们都出去,“你把膳食都撤下去,今晚不用了。”
“这……”
“都下去吧。”
白佟有些犹豫,却在看见祁煜阴沉着的脸吞下即将出口的话,退了出去,轻轻地关上门,极小心地不让发出声响。
颓然靠到身后的椅背上,整个身体都松懈下来,如果不是在椅子上,祁煜也许都站不住。
以手掩目,手背下深邃的眼睛早已合起,浓密的睫毛轻颤着来回划过皮肤,瘙痒的感觉让人的心也随之颤抖着。
夜愈沉,窗外的天空是一种黑到极致的墨蓝色,泛着丝绒般的柔软光泽,让人觉得,即使是触摸也是像回到母体陷入温暖一般的舒适享受。
整座楚宫开始慢慢地燃起灯火,从巍峨的宫殿一直蔓延到黑暗的角落里。
但祁煜所在的御书房却一片黑暗,仿佛已融入这片浓稠的夜色中,不分彼此。
坐在书案后的祁煜,维持这一个动作,静静地呆在黑暗里,一夜无眠。
……
次日早晨,祁煜照例在绯华殿用早膳,眼下的青黑在无声地述说着他未睡好的疲惫。
嘴里的药膳被御膳房处理的极好,苦涩的药味被香甜所掩盖,顾湮青却颇有些食不知味。
抬眼看去,满桌都是药膳,虽然药味被淡化不少,但药膳毕竟是药膳,失了食物本身的鲜活原味,顾湮青身体不好,食药膳却也情有可原,但祁煜,他本不必要自己一同来食用这些的。
见顾湮青心不在焉地喝着,祁煜凑过去问道:“怎么,是不合胃口么?”
“没有,很好。”
顾湮青微微蹙眉,身体往后移了一点,跟祁煜拉开距离。
仿佛没看见顾湮青的动作,祁煜笑道:“不如我来喂你吧,喝的这么慢。”
“不用。”
顾湮青避开他伸过来的手,皱眉道:“再磨蹭下去你会误了早朝的。”
这句话有着些许的关心意味,祁煜脸上的笑容扩大,目光灼灼地盯着顾湮青。
“湮青这是在关心我么?”
不过是赶人的一句话,祁煜的性格顾湮青再了解不过,普通赶人的话用另一种方式说出来,效果却是天差地别。
顾湮青不自觉地别过头去,避开他的目光,冷声道:
“没有关心你,不过是想你早点走罢了!”
不知怎么,明明是准备用话安抚他早点离开,却又神使鬼差地反驳起来了。
顾湮青心下一凛,这才发现,这段时间的相处,自己竟是习惯了用话去刺祁煜。
默默下决定要改掉这个习惯,过于情绪化不利于思考,这样要不得。
祁煜被顾湮青一刺,也不恼,难得好脾气地笑笑。
喝下最后一口粥,祁煜探身过去,在顾湮青的额头落下一吻。
他能感到身下人的僵硬,不过顾湮青面对他一直都不僵硬的,也就没有在意。
笑笑,他柔声道:
“我去早朝,回来再看你。”
顾湮青强制按下自己想要躲开的念头,僵硬着身体承受完这一吻,听见祁煜的话,他冷着脸不做声。
白佟略带担忧地看了顾湮青一眼,这才追赶着前面的祁煜大步离开。
两人一走,对着满桌的药膳,顾湮青突然没了胃口。
这些东西根本对自己没用,祁煜不过是求一个心安罢了,他自己的身体他还不知道么!
见满桌的膳食都被融雪撤下,静默半响,顾湮青突然想起自己今天原本的打算。
又在绯华殿里呆了一阵,估摸着祁煜已经在朝堂上了,这才对融雪道:
“你陪我出去走走。”
“这恐怕……”
融雪有些犹豫,主子并没有说相爷可以在宫中走动,何况,如今宫里的传言……如果主子出去,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见她犹豫,顾湮青心里冷笑一声。
面上却丝毫不显,只淡淡问道:
“怎么,我不可以出去吗?”
“主子并没有说相爷您可以出去。”融雪回答的很是艰涩。
顾湮青却是毫不客气地反驳:“那他也没有说我不可以出去吧?”顿了顿,他又问:“还是说,你是将我当姜肜公主来对待?”
姜肜公主是前朝东黎末代皇帝的爱妃,听闻是从别处强掳而来的,一直禁锢在东黎皇宫里,东黎帝给她万千宠爱,却不给她自由走动的机会,独居一殿,却从未出过殿门。
东黎灭国之际,东黎帝自刎于寝宫,死前赐姜肜公主一杯毒酒,表面上的三千宠爱,实际不过是东黎帝的一个禁脔,而这些,东黎灭国后,世人才从一些活着的宫人口中得知。
他的语气不咸不淡,融雪的脸色却一变,立刻跪下。
“属下不敢!”
顾湮青敢拿姜肜公主自比,他可以贬低自己,但融雪却是万万不能的,这就是上位者与下位者的区别,虽然融雪也没有那么想就是了。
顾湮青冷哼一声,站起身。
“不敢,我倒觉得你胆大得很!有什么是你不敢的!”
说着,也不理融雪,朝门外走去。
融雪咬了咬唇,还是没有阻止他,也站起来随顾湮青出去。
看着外面灿烂的阳光,顾湮青有一瞬间的不适应,四面空阔的道路是绯华殿里所没有的,顾湮青低下眼。
祁煜虽待他千般宠万般爱,但他与姜肜公主又有什么区别呢?
顾湮青之前并不是贬低自己,他是真的觉得他与姜肜公主一样,都不过是禁脔罢了。
殿外的道路顾湮青还是不陌生的,毕竟这是离御书房最近的宫殿,顾湮青虽未来过这里,御书房却是去过多次的。
只稍稍辨认一下方向,顾湮青便朝着御花园的方向走去。
转眸见身后浩浩荡荡的跟着融雪并一群宫人,蹙眉向融雪说道:“你是觉得我不够惹眼么?这么多人,生怕旁人不知道我?”
融雪低眉,本来因为逐月受伤准备多带些人,现下听相爷一说,顿时觉得自己想差了。
相爷本来就被这宫里的人嫉妒,更不能带那么多人惹眼了。
何况,这是在宫中,凭自己的本事,护住相爷也没什么难的,再说,相爷身边可是还隐着两人呢!
这么想着,便愧疚地向相爷认错。
“是属下想错了,这就让他们退下。”说着,转身朝身后的一批宫人吩咐道:“你们都先回去,这里不用你们跟着了。”
见她十分干脆地将宫人都遣走,顾湮青看了她一眼,眸底暗藏了些许赞赏。
随口问道:“怎么不见逐月?”
许是没想到顾湮青会问逐月,融雪微微一怔。
原以为相爷不无视她们便算好的了,不曾想相爷竟会关心逐月的去向。
想了想,融雪还是据实以告,“逐月因为昨日当值时玩忽职守,被主子罚了五鞭,现在正在她屋里躺着。”
顾湮青本就是随口问问,其实并不在意融雪的回答,反正不过就是推搪那一套。
所以融雪一回答,顾湮青反而诧异地看了她两眼,没想到祁煜的这个属下竟会对自己说实话。
不过自己也不在乎就是了!
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顾湮青沉吟一下,说道:
“我那里有些祛疤的上好伤药,等回去你拿给逐月。”
融雪连忙拒绝,“不必麻烦相爷了,属下也有准备伤药。”
摆摆手,顾湮青道:“那些东西我也用不上了,在那里放着也是放着,不如给逐月拿去用,女孩子最好还是不要留疤的好。”
融雪本打算拒绝的话却在听见顾湮青的最后一句话时吞下,默默应了。
“你熟悉宫中各地么?”
融雪正想道谢,却听见相爷偏头朝自己问道。
“属下并不熟悉皇宫各处的宫殿。但主子之前派属下过来服侍相爷曾让宫里的嬷嬷领属下熟悉过。”
“哦。”
顾湮青点点头,由于融雪走在他右后方,所以错过了他嘴角那丝转瞬既逝的狡黠笑意。
里面夹杂着丝丝喜悦与些许的恶意,像一个坏孩子终于找到什么办法将自己一直讨厌的人教训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