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苏的面前是一栋仿照晚期时期建筑风格的白屋。
    白屋南北横亘30米，由青砖筑城，后抹上一层石灰，在加固建筑的基础上也增加了观赏性。最特别的是正南面的一堵高十米的五马头墙，错落有致的墙顶下是一扇两米高的乌色木门。木门上方20厘米嵌着一块白底黑字的木刻门匾——莫馆。
    顾苏的本意是送小朋友回来就走，却被突然出现的管家留住了去路：“顾苏先生。馆主等了您许久，请随我来吧。”
    说是管家，但其实年岁不大。看相貌大约二十来岁。身姿挺拔。顾苏一米七八的个子，得微微仰起头才能看他。
    “我不认识什么馆猪馆猴。也没想留下来做客。我今天只是送这个小朋友回来。人既然送到了，我就走了。”虽然弄不清对方怎么会知道他的名字。但顾苏直觉这会是件麻烦事。向来怕麻烦的他，头脑一热惹上这个瞎眼的小鬼已经足足够了，再碰上个什么事，他的大脑一定会罢工！
    “苏苏。别走。”小孩的手苍白而纤瘦，紧紧地抓着顾苏的袖口。好几天没洗过的白衬衫如今隐隐泛黄。然而小孩看不见，自然不会顾虑。只是越揪越紧，都快掐到了衬衫下的肉。
    “小朋友……”
    “莫言。苏苏，我叫莫言。”小孩睁着乌黑的双眼迷茫望天，他找不到顾苏的眼睛，无法与他对视却仍然高昂着头，看顾苏。那么认真，那么执着，好像他真的看的见似得。
    莫名的，顾苏软了下来。他似乎天生无法对莫言说出一个不字。看到小孩难过，他会心疼。明明是个第一次见面的小孩。却能轻易地牵动他的心扉。
    “好。我进去。”
    白屋的内部和顾苏想象的完全不同。大学时期选修的建筑学让顾苏对各个时代的建筑都有一定的了解。真正的白屋分外廊和内圈。内外圈之间相互独立又互相沟通，走廊、过道、天井、弄堂无一不足。
    但顾苏进入的这座“白屋”却完全是披了“白屋”套子的现代高级公寓。
    公寓分三层。玄关进去之后是开阔的大厅。正中央安置着一套很有年代感的红木家具。煞风景的是木椅上大大小小堆叠着各种各样粉红豹的软枕和玩偶。顾苏目测了一下，至少有上百个。连茶几上喝水用的杯勺。摆放水果用的果盘都无一例外。
    在粉红豹的中心，因为外物的入侵而感到烦躁的馆主懒洋洋的爬了出来。一颗毛茸茸的脑袋扭了几下钻了出来，继而是身子，然后艰难的迈出了双脚。
    衣裳倒是正常的家居服，没有在出现粉红豹的元素。顾苏悄悄松了口气。而后才意识到这么做对主人来说很不礼貌。
    他挺了挺身子，低头看小孩。
    这个馆主和他？是什么关系？
    莫言和馆主有八分相像，就像是馆主的缩小版。唯一不同的大约是莫言的眸色乌黑。而馆主。
    一片暗红！
    顾苏一惊。他只是开了会儿小差，原本还在粉红豹中央伸懒腰的馆主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四目相交，馆主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盯着顾苏，仿佛要看入他的灵魂深处……
    下一秒，身旁的小孩不见了。馆主抱着小孩跌回了粉红豹中央。细长的手指捏起一颗葡萄喂给怀里的小孩。
    “爹爹。你又给我吃葡萄！”莫言板起小脸闹着别扭：“你明知道我不喜欢吃。”
    “可是爹爹喜欢。”馆主又开始无理取闹：“言儿多吃些葡萄，将来才能和爹爹长得一样高。”馆主又开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那爹爹多吃些。言儿长的不那么高也没关系。”莫言推掉了馆主递过来的第二颗葡萄。馆主身高一七零。三等残废。
    “习惯就好。”管家瘫着脸解释：“等你住的久了也就见怪不怪了。”
    顾苏点点头，等等！“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住下来？”他好像只是答应进来见一见这个馆主吧，住久了是什么鬼？他才不要和那个一看就很不正常的馆主住在同一个屋檐下！！
    “你以为你有选择的权利？”管家瘫着脸解释：“我家小馆主的眼睛看不见。你以为他是怎么在公园里找到你的？他是天眼。能视妖、魂。”
    莫言天生目盲。看不见世上纷呈的色彩，那是因为上天赋予了他更重要的使命——天眼。
    所谓的天眼，其实就是人们常说的阴阳眼。人间也有阴气重的人类，因为某些关系而短暂的开启天眼，能视死物。而这个能力一般随着年龄的增长，时间的流逝而渐渐消失。
    莫言的天眼却不同。除了死物。能视妖、魔、灵。只是知道他这个能力的人太少。试想着如果你能和爱因斯坦面对面聊天，和贝多芬探讨音乐知识，和李时珍学习医术……
    整个世界会为之疯狂。
    “你的意思是，我已经死了？”顾苏楞神。他一直不敢细想的一些事情突然被人当头一棒打了出来。顾苏突然觉得脑仁疼。一些断断续续的记忆开始涌入他的脑海。
    职场性骚扰。辞职。找工作。回家……回家？越是想，顾苏的头越是疼。而那些隐藏在疼痛之后的真相也渐渐浮出水面。我有多久没回家了？我的家在哪里？我记得，我是被房东赶了出来。不！不对！我没能回去……
    顾苏死在一周前。就在莫言找到他的那个公园里。他为了帮一个被抢劫的女生，一路追着匪徒来到了这个小公园。顾苏不知道的是，这个公园是匪徒的聚集地。他一出现，就被伏击在附近的同伙连刺三刀。
    顾苏死的时候脑子里想着他好不容易摆脱了那个混蛋老板，今后换一个工作，一定能重新开始。他要让家里的老头子看看，虽然是私生子，但他也可以凭借自己的努力站到和父亲一样的高度！可惜他没有了那个机会。
    顾苏死于失血过多。他死的时候谁也没在身旁。一直到很后来，晨起锻炼的老人发现了倒在血泊中的他。老人报了警。电视上播出了这条新闻。然而不知是新闻播放的时间不对？还是播放的频道关系。顾苏的尸体始终无人认领。最后由警方交由火葬场。一把火。烧了个干净。那个顾苏舍命相帮的女生。没有站出来为顾苏说一句话。
    哪怕一句：“他是个好人。”
    所以说好人不长命。哪怕是死了，也没什么人记得。亲人。朋友。陌生人。
    父亲不来认领他。是不想承认自己私生子的身份。
    朋友不来认领他。是不想和一个不明死因的死人扯上关系。世上麻烦的事情已经够多。谁会傻到把责任揽到自己头上？
    陌生人。呵呵。舍命相帮，换不来一句谢谢。
    顾苏哭了。先是低声抽泣。后来嚎啕大哭。他回顾自己这一生，什么事都没有干成。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哭到后来，又忍不住放声大笑。因为他这一生就像个笑话。讲给别人听。人家约莫会给出两个字的评价：“傻B。”
    笑到后来。顾苏实在太累了。死人也是会累的。心。累。
    管家把顾苏领到了客房。告诉顾苏：“如果想通了，换上这一身衣服。今后你会开始和从前完全不同的人生。成为莫馆的——守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