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韶叹道：“我如何能够恨他，不过羞愧罢了，不过如今细细想来，当初春色满园，皆安安分分，独我这一枝红杏探出墙头，也难怪那人轻贱了我。”
    明心却听不得从小视若天神的主子这样自轻自贱，急道：“您没错，楼公子也没有错，今儿看戏的时候王爷才说了，爱情本就是人世间最为复杂的一种情感，非人力所能控制，您又何必羞愧，不过是人之常情罢了。”
    云韶笑道：“你终究是小童无知，纵便不能为人力所控制，有了便有了，我却也不该和他逾墙相从，况且我又天生这副风流皮囊，轻易便让人看清了。”
    明心急了，却又找不出合适的言语反驳，只得苦着脸道：“主子您还是把这事给忘了罢，记着有害无益，白白伤神，就当是多了个酒肉朋友，说散了也就散了。”
    “主子，这里冒风，在这坐着恐怕容易着凉。”云韶闻声看去，白芷捧着一枝桃花而来，身上披了一件蓑衣，清秀的脸上有几滴水珠。
    明心连忙止住话头，话锋一转，问道：“雨是越发大了，姐姐这是从哪里来？”
    白芷似乎十分欣喜，笑道：“扶桑姐姐和我说王府后院有一块药圃，原是公仪先生所开，后来公仪先生搬去演兵场了，药圃也就荒废在那儿了，如今王爷辟出来与我种些药材，说是自家种的比外头的用着放心。”
    云韶心中一暖，低眉笑道：“难寰郎还重新把药圃给辟出来，若是平常人荒废了便也荒废了，绝不至于还重新辟出来。”
    白芷笑道：“这都是因为王爷对主子上心了，就连我们这些下人竟然也与有荣焉，恭喜主子得此良配。”
    云韶望向远处假山奇石，悠悠道：“我若是过得好了，得了良配，只怕某些人便要眼红了，也不知三朝回门的时候又会生出怎样的事端，尤其是梅儿，她素来善妒，也不知会怎样贻笑大方。”
    一个时辰之后雨才停下，秦寰正好也批完了公文，才从书房出来便看见自家王妃坐在廊下的冒风地里，便去了内室取了一件乌云豹的氅衣出来。
    “仔细着凉了，明儿回门的时候气色不好，娘家人还以为我怎样欺负你了呢！到时候我只怕成了第一个回门时被岳家被打出来的女婿。”秦寰给云韶披上氅衣，嘴角的笑容仍然似讥似讽。
    云韶轻叹，以后少不得要习惯这样的笑容了，免得错看了，让两人平白生了龃龉。
    “我在家中地位不高，一向不受重视，不过白白占着个嫡子的头衔罢了，早有许多人对我有所不满，当属林氏尤甚，只怕三朝回门之际闹出什么事儿来，寰郎可千万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计较，毕竟那也是我的家人。”云韶把下巴搭在手臂上，闷闷道。
    秦寰坐于他身边，伸手揉揉乌黑发顶，笑道：“这是自然，不过你如今身份与以往不同，行事做派自然也不能与往日相同，纵便他们想要欺负你，也要掂量掂量自己。”
    云韶不动，只看着来往丫鬟婆子，慢慢陷入了沉思之中。
    想五年多以前，他也是趴在画栏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丫鬟婆子手里捧着的金银器皿，心想着晚上势必又有一场热闹，只是终究不关他的事罢了，幼童眼中满是羡慕，他不明白哥哥姐姐们都能到前院里去玩，接受另一些大人的夸赞，自己却只能在这四方院子里看着天上四角的天空，仿佛只有群星闪烁才能带来些许热闹。
    灯火盈盈灭灭，映出满室凄凉，韶华苑中门可罗雀，就连值夜的丫鬟婆子们都在聊天赌钱，更有甚者直接靠在正厅上阔大的交椅上睡着了，夜半梦回，突然惊醒，他也只能自己披一件衣服默默下床找水喝。
    直到云老夫人发现了韶华苑中还有这样一个可怜的孩子，这才上了心，后来他的日子也慢慢好了些，只是在他十岁的时候，不小心跌入湖中，不但林氏没有怜惜，反而斥骂自己不懂事，那湖边也是能玩的去处？
    他始终也忘不了自己落入湖中的时候一闪而过的粉色身影，更忘记不了贴身侍童明心想要叫人时被死死拉住的场景。
    冰冷的水渐渐漫过头顶，呼吸慢慢没有，他甚至都不想再挣扎了，放软了身体，等着死亡，左右没有人在乎。
    却不曾想这样做竟是救了他一命，路过的房妈妈见了水面水花四溅，便来问问，明心挣扎说了，这时小小的身影慢慢浮上来了，双目紧闭，嘴唇被冻得发紫。
    那是一个大冬天啊！
    之后就落下了一个病根，他也再不敢接近临水的地方了，只可惜韶华苑中处处临水，他日日生活在恐惧之中，后来便不怕了，想来也不是克服了的缘故，不过是习惯了，麻木了罢了。
    “凤雏！凤雏！”秦寰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笑问道，“怎的走神了？可是在想明日的事？有我在，一切都不用担心。”
    云韶倏忽笑了：“也是，谁敢招惹你呢？也不怕咱们静王单人单枪把他府中挑了！”横竖秦寰也不是没干过这样的事，昔日户部尚书之女想要嫁他，逼婚不成便使了下作手段，秦寰直接一剑杀了那小姐，拎着一杆红缨枪挑了整个户部尚书府，自此之后，再没有姑娘敢打秦寰的注意。
    秦寰好似也忘了这事，只说：“也是，如今我之名可治小儿夜啼，想来便是你母亲再怎样穷凶极恶，也是不敢在我面前放肆的。”
    “你是王爷，纵然治不得小儿夜啼，他们也对你忌惮几分，况且你以为这事光荣吗？只怕一个弄不好，便要成为旁人在圣上面前参你一本的把柄！”云韶有些生气了，这人分明是明白这样的名声有害无益，又何苦说出来安慰他。
    “还是王妃心疼我！不像沈谨言，日日逼着我批公文。”秦寰不满地皱了皱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