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关  五十五 捷足无忧玉雕龙,蹙眉不解疑重重。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1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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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感受到身后的身体似乎有一瞬间的僵硬,这一声喑哑而悱恻,像是从鼻腔里哼出来的一般。
    顾飞白的手抚在了我的腰上,停顿许久,最终又放开了。
    我低下头,敛了眉,在心底幽幽叹息一声。
    ······
    玉雕是个好小伙,只认我一个,可是如今我已是这般残破模样,还想要自己仍如从前那样漂亮地翻身上马,却再也不可能了。
    不由得抿起了唇,唇角颤了颤,终究是掩去了那抹从心底深处泛上来的苦笑与厌恨。
    玉雕似乎也看出了我的不妥,它何其聪颖灵慧,自然可以感知到它主人的伤心,等顾飞白甫一将我抚抱上马背之后,便不再让顾飞白碰它一下了。
    我左手松松地握着马缰,指尖是酸胀地无力,然而右手,却被顾飞白牵着了,他的另一只手,也正靠在我的腰侧。
    此时骑马,自然是极其不舒服的,因为几日前,那场没有任何欢愉,惩罚般地只有无尽痛苦的性事,给我身下造成的撕裂伤口还未愈合,坐在马鞍上,难免便会被触及刮碰·····
    只是心里却舒畅的很。
    我仰起头,看着浩然天光万里,晴空一碧如洗,只是依旧洗不去心中恨意。
    “阿容,还记得多年前初得这玉雕的时候么?”我自马上凝眸看着他,被他握紧的右手手指无力地蜷起——他的手温凉而细腻,如凝脂如美玉,只是在虎口处与指节上,有薄薄的剑茧,那本应是厚茧的,却被他自己一点一点剪了——只因为我的两个字:硌手。
    心上冷然,亦泛上来些苦味——顾飞白,你何苦要如此纠缠着我呢?害了我,却也害了你自己啊·····
    “记得,那时候那个无忧宫主自己驯服不了这马,却还要顺手卖一个人情,欲将之送予给你。”顾飞白亦是仰头看我,精致而灿然的眉眼里,幽幽水色,掩不去深情。
    “呵!想起来,这无忧宫主又老又丑又好色,真是令人生厌得紧,也不知江湖上的传闻,怎么如此信不得了。”我笑起来,像是怀恋往事,又像是自嘲少年荒唐,笑得畅意抒怀。
    他亦是吟吟地笑了,声音低低的,眉梢的朱砂痣,鲜亮地兀然跃入人的眼目,只是声音里有些冷意,“最可恶的,是他看上我家阿寻,也不知是谁给他那样天大的胆子·····”
    ·····
    听他提起这个,一些不怎么舒心的旧事浮现脑海,我心底有些冷,面上却是有些发窘,泛上来一些热意,只好转移话题,“嗯,最后我倒是没杀了他,不知后来他怎么样了。”
    “这种腌臜东西,就是剁了手脚做成人彘,挖了眼珠,割去舌头,熏聋了耳朵,也是不解恨的。”顾飞白看着我,眸中清亮,像是在谈论一株花的饲弄方法,语罢嫣然,绢眉飞扬,一笑倾城欢。
    ······
    心间蓦然一阵刻骨的冷意。
    他说做了人彘亦不解恨,那一定是比之更不堪的东西。
    我不想在这个问题上与他多做纠缠,便又与他拣着说一些年少时遇见的好玩的事。
    “说起这端木青月啊,也是个顶有意思的人······”我笑道,温柔看着他,悠悠然说起年少猖狂时候,如何如何打败当时江湖上的第一剑客时的风光,此刻便与一个在自己心爱的姑娘面前不知羞地吹牛皮的小伙子全无二般。
    顾飞白亦是仰脸看着我,眸中像掬着春水,盛着星月·····
    风中飘散来淡而清雅的木樨花香,我不觉微闭了眼,深深呼吸一口——今日,我便是那温柔解颐的体贴情人,总愿意讨心上人的欢心·····听着他的话,我不时柔声应和着,如是想到。
    他为了扶住我,已弃了马,跟着玉雕信步而行,渐行渐远,不知不觉间,便与身后那被命令在道旁小树林里休整的一行队伍,已距离十分遥远了。
    隐隐地已经看不分明。
    我微笑着,听他说起那些年与我一起纵着玉雕与黑美人恣意江湖载酒行的日子,在听到他回溯着过往,像是沉溺往事一般微眯着眼说道:“只可惜黑美人却是怎么也追不上玉雕——”的时候。
    猛地甩开了顾飞白牵着我的手,咬着牙,接下来的动作只在一瞬间·····
    玉雕可以感知我的心意,不等顾飞白反应过来,已经撒足狂奔了起来,周围的景色,像是残留在视线里的影子一般急速地倒退着,玉雕放开速度奔跑起来,迅疾如风如电,便是一日千里的神驹,也不过如此。
    双手紧紧握住马缰,然而手掌颤抖,疼痛几乎难忍,勾着马镫的脚,也是阵阵入骨的刺痛,头皮发麻,然而我只是伏低身体贴在马背上。
    明明这日天朗无风,耳畔的疾风却呼呼然吹得猛烈。
    玉雕,快跑吧,载着你的主人,跑到天涯海角,便谁也追不上了······我心里如是放弃般的言语。
    比起黑美人,玉雕跑得极快,是当世难得的良驹,然而白玉微瑕,有了速度,耐力却不怎么好的·····
    不过只消坚持半个时辰,稍稍甩了身后一众人便可,这地方道路四通八达,正是一处交通枢纽,往北是雍州,东西南三条大道却又通往其他各城,他们要追,若拿不准方向,也是要分散人马的。
    况且除了雍州,其它三城里,都还有我的几个朋友,只要到时候联系得到,一切便都好商量·····
    半个时辰啊·····辛苦了你了,玉雕。
    我把脸贴在玉雕洁白的马鬃上,如是说道。
    然而此刻明明应该凝神,思绪却仿佛控制不住似的,渐渐漫散开来,那些年策马扬鞭马蹄轻的情境,春风得意马上看花的况味,皆像是潮水一般,缓缓漫上心头。
    然而朗朗碧天晴日里,心中突然一个咯噔,一股极度的寒凉之意泛上来,从脚底冷到了心间。
    顾飞白·····
    此刻并没有一点动静,除了玉雕踏足奔跑的声音,呼啸传入耳的疾风中,甚至都没有听到顾飞白唤我的名字。
    他今日让我出了马车,又许我一人纵马,还是从来不肯近旁人的玉雕,又与我从容说起玉雕与黑美人的旧事·····
    这一切都很奇怪·····
    太奇怪了,顾飞白的态度,一众人的态度·····
    我闭上眼睛,掩去眸中的苦涩。
    “吁!”这声,却是从我嘴巴里唤出来的,玉雕似是不解,然而依旧从急速奔跑的状态中慢慢放缓了脚步,最终停了下来,却是打了个响鼻,十分不满我的举动,它还没有跑的尽兴呢·····
    回头遥望,马蹄扬起的道上尘土还未尽散,烟尘漫漫迷人眼,大道宽阔,不见来人。
    然而我依然只是等着,抬眸看着天色,昊天万里,不点纤尘。
    不会这么容易的······
    如果这么容易,我还会屡屡着了他的道么?我每每皆是低估了他的心思,三次要杀他,却是三次皆被其请君入瓮,自以为万无一失,在他眼里,不过是错漏百出。
    这回,也是一样·····
    莫约过了半刻钟,顾飞白骑着他通体漆黑的黑美人出现在了我的面前,那马跑得并不急,看见我,笑了笑,只是这笑意未达眼底,有些尖锐的冷意,“阿寻,我的宝贝,我还以为,你要逃走了呢。”声音亦是缠绵低缓的,只是缠绵的,让人心惊。
    “怎么可能呢?只是这玉雕与我久别重逢,不免太过激动,要载着我撒足奔跑一程罢了。”我对他微笑,阳光晃眼,便半眯着眼看他。
    他从马上纵身跃起,黑袍翻飞,银莲烈烈,像是一只凌空的黑色鹰隼,足尖轻点,却是自玉雕的背上一把捞起我,落在了地面上。
    而与他黑袍纠缠的,却是我荼白的衣,以及衣裳绣着的亭亭黑色莲花。
    玉雕传来一阵痛苦的嘶鸣·····那湿润而温驯的深棕色大眼像隐忍着痛苦,不解地直直注视着我。心中重重一颤,突然涌上来一些不好的预感,怎么·······
    然而我此刻亦是自顾不暇啊。
    甫一落地,足腕便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刺痛,我脚下一软,便要摔去。
    只是顾飞白一把抱起我,动作并不柔和,此刻他笑吟吟地贴在我耳畔说道,声音轻柔温软,却莫名只让人觉得冰凉,听罢他的话,更是不由得心底发寒:“白家、林家、陈家·····数月前就已经举家移牵不知往何方去了啊,阿寻,你又有哪里可去呢?还有,玉雕今日不适合如此剧烈奔跑呢,是你,害了它啊······”
    说这话的时候,玉雕哀戚地嘶鸣一声,矫健而优美的身体,像一座玉山一般,轰然倾倒了······再也没有起来过。
    玉雕·····
    阳光何其明媚,照在人的身上,暖融融的,微微有些热度,风中似乎夹带着木犀花温润的香,多好的日子啊······仿佛又是初见它的那日。
    我看着它颓然倾倒的身形,心上袭来猛然剧痛。
    顾飞白、顾飞白·······白马何辜?!
    张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只是嗫嚅。
    ······
    蓦然间眼前一黑,几乎就要昏厥过去。
    然而耳畔突然传来一声疾厉的风声,像是刀刃割着我的耳膜——那是箭矢急速的破空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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