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feeling love 之古代言情篇6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8000
滚屏速度:
保存设置 开始滚屏
“四大护法的弱点我还没调查清楚。可素问,大家都知道,他既有男人的特点,又有女人的特点。他可以生孩子,他爱的是男人……”
话说到这里,不少人都做出了呕吐的模样。
楼七指却是一脸俨然。
“所以,他的弱点,我已经知道了。”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楼七指忽然将酒杯朝我敬来——
“杨公子,他就是素问的弱点。”
厅堂内宁静得可怕。
我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
“杨公子,你来这里的时候曾告诉我,你是真心诚意地想要帮我们。现在有机会了,你可愿意为我们一试?”
大堂内蔓延著浓浓的酒香。
指尖冰凉彻骨。
“楼庄主,你们真是太会开玩笑了。我怎麽可能……我怎麽可能……”
我怎麽可能……会让他在意到为我牺牲性命。
楼七指摆手笑道:“呵呵,这一点我们暂且不说,我只是想问你,愿不愿意帮助整个武林的所有正派人士,除去这个魔头?”
我仓皇地往四周看去。
所有的人都盯著我。
大大小小各不相同的眼睛。
最後,脑中只剩那一双魅诱而脆弱的紫眸。
楼七指朝我走了一步。
“杨公子,想好了麽。”
我不由自主站起身,往後退了一步。屋外的冷风吹了进来,我不禁打了个冷噤。我要杀素问,要杀素问……要杀素问。忽然发现这事一件几乎无法做到的事。
事到如今,只是默念著他的名字,都会觉得痛苦。
楼七指长叹一口气。
“哎,凡儿去得太早了。否则估计不用我们请你,你也会答应。”
凡儿去得太早了……
突然感到窒息。
许久,才硬挤出一句话:“我愿意……除掉素问。”
我逃了。
从酒席上落荒而逃。
夜幕笼罩下,张灯结彩的灵剑山庄看去奢华而高贵。屋檐两行锦灯笼,青焰晃云母。绕过了几座大的楼台,方见一个小池,小池旁一间别致的小屋,旁立几盏孤灯,与华丽的殿堂不同,别有一番风味。
我擦了擦汗,拦住了一个丫头。
“这位姑娘,请问客房在哪里?”
丫头道:“庄内供给客人住的有十三个别院,二百五十三间房。公子说的是哪一间?”
我又擦了擦汗:“我叫杨亦凡,与我同行的公子叫上宫凌。”
丫头的态度立刻放端正了许多:“司徒公子方才还在这附近。杨公子请稍等,奴婢这就去给他说您找他。”
“等等,这房间是谁住的?”
我指了指那间小屋。
建筑风格和别的都不一样,想来主人应该是个雅人。
丫头道:“是杨公子。因为他说从小住小屋习惯了,住不来这种大宅院,庄主就替他另盖了一座小苑。”
我的呼吸一下变得紊乱。
“杨公子?……哪个杨公子?”
丫头道:“就是原本可能入赘山庄的那位杨亦凡公子。”
脑中一片嗡鸣。
扔下一句“谢谢”,端了一盏灯,推开了小屋的门。
果然和小时候一样,杨亦凡的房里,满满的武功秘籍。靠床的桌上放著一本已经风吹乱书页的册子,册子旁,一张泛黄的纸。
我伸出僵硬的手,翻开了那本书。
只是一本普通的心法。
可是在我打开的时候,一片薄薄的叶子从里面落了出来。
我蹲下身,将叶子捡了起来。
翠绿中带著些枯黄,淡淡的书卷油墨气已经将原来的味道掩盖了去。
凤凰竹叶。
我小心翼翼地捧起那张叶子,将它贴在了脸上,轻轻厮磨。
一阵寒风吹进房门,桌上的纸页也飞了起来。
我将它接住。
握住它的手却在颤抖。
亦是一张发黄的纸,一张画著草图的纸。几枝简单的细竹,两只比翼双飞的鸟儿,满篇都重复著两个清秀的字。
凤凰。
坐在已经有些灰尘的板凳上,深深吸了一口气。
想起楼七指的话,想起了他和楼中玉仗势欺人的姿态,又是气愤,又是懊恼。
如果亦凡哥还活著,或许一切都不会这样了。
如果他还活著,我就可以抛弃一切与他远走高飞。再也不用参与任何江湖纷争,再也不用看到这些令我反胃的人……再也不用看到素问。
不再看到素问。
可是,我还想看看她。
我们的女儿。
她一定很长时间都恢复不过来吧。
我刺杀素问的那一幕,她全都看到了。可是她一反常态,没有哭,只是睁大眼看著我们,看著他二爹爹像个疯子一样吼著要杀她最喜欢的爹爹。
可是,我必须得杀了他。
我明明知道自己是被那些人利用了,可还是跟傻了似的点头答应。
我必须杀了他。
亦凡哥,我该怎麽办。
我怎麽可能不杀他?
我又怎麽可能下得了手……
窗外传来了吵吵嚷嚷的声音。
我抬起头,混著小孩子的哭声,一个女子正在大声哭喊。透过窗外看去,那女子正拖著一个男子的衣服,小孩则是站在旁边大哭。
正准备出门看看,就有一个人走了进来。
上宫凌。
他靠在门栏上,随意笑了笑:“楼中玉夫妇在吵架,别去了。”
询问原因,才知道是楼中玉开春有事要出去,他的妻子叫他一个月内回来,他说不行,他妻子就带著自己的孩子要离家出走。
上宫凌话音未落,那女子就又吼了起来——
“好,好啊,你都这麽说了,那我也告诉你,我对你也早就没感情了,要不是因为儿子,我早就离开这个破山庄了!”
“随你怎麽说!”
他撒手站在旁边,脸色铁青。
“儿子,这麽多年来娘被你爹欺负够了。娘最喜欢你,我们母子俩自个儿过,走得远远的……”
她泪流满面地抱著儿子,往外面走。
楼中玉停了一会儿,跟著追了出去。
上宫凌笑了笑,不说话。
我喃喃道:“既然如此辛苦……为何又要成亲。”
上宫凌理了理自己的衣角。
“你以为楼大嫂对楼大哥真没感情了?你也太不了解父母的想法了。”他轻笑出声,声音放得很柔,“她有多爱孩子,就有多爱自己的丈夫。”
我的身子一下变得十分僵硬。
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孩子是孩子,丈夫是丈夫,两回事儿。”
上宫凌轻轻叹气。
“这也是我娘告诉我的。当一个人爱的人背叛自己以後,所有的爱都会转化成恨。有多恨,就有多爱。无爱,无恨。你看看嫂子方才哭成那样,就知道她有多喜欢楼大哥了。”
乐声遥作,泉堪露滋。
我的心跳得很快。
快到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了我的心跳声。
良久,才抬头调笑地看著他:“小雪,你又开始发表长篇大论了,行了吧。男人嘛,活这麽感性做什麽。”
上宫凌脸上一红,恼怒道:“我不喜欢别人说我娘啊,你再说我和你没完。”
我用手背撑著下巴。
翘起了二郎腿,晃来晃去。
“跟你宇凰哥学学,心无杂念,皈依佛门。”
上宫凌用手指扣了扣门:“行,我这就去替你拿剪子来,把你引以为傲的飘逸长发给剃个精光。”
我连忙正襟危坐。
“司徒公子,时辰不早了,去睡吧。”
上宫凌含笑走出门去。
烛光花影疏疏。
我握著自己的手,久久不能平静。
转眼间,几个月过去。
薰风初入弦,十里青山,数声鸟啼。
品河流水一湾西。
满庭山杏花。
剑花净,刀光冷,如风如电马,摇动空碧。我紧握刀剑,踏过杏树顶,踩著叶片轻盈飞过,无声无息,脚下扬起了纷飞的杏花雨。
刀剑合一,心神凝聚。
落地时,山雀未惊。
还未开始舞刀剑,身後就已经响起了清脆的鼓掌声:“好身手,不错不错!”
满山鸟儿倏然扑翅飞起。
我回过头,霎时又惊又喜。
翻卷的落花中,一张五官深邃的脸,一身绛红色的衣裳。火红色的羽绒在肩膀上随风舞动。手中一把挂著玉蝶坠子的宝剑。
我将刀剑往空中一扔,抽鞘将它们接住。
冷寒风眼睛又睁大了些。
“宇凰,一年不到,你的武功竟到了这种境界。”
我一时半会儿还没反应过来怎麽一回事。
“冷大哥……你,你不生我气了?”
冷寒风微微一笑,轻声道:“这些日子我一直住在凤凰竹林,想了很久,觉得这样也很好。至少我可以一直守著他。”
频叶软,杏花明。
冷寒风眼角的蓝蝶仿佛会随时舞起。
我也跟著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我答应亦凡不杀素问,原本觉得对不起亡妻。但是素问现在众叛亲离,连你都离开他了,看样子他的下半生也不会好过。”
冷寒风的表情平淡如水。
我的笑容凝在了脸上。
“众叛亲离……什麽意思?”
“你不知道?有人传言重火宫出了内乱,除了那几个元老级人物都离开了。原本攻上去胜算几乎为零的,但是现在五成能攻下来。楼庄主果然英明,这一等没有白等。”
手心冒出了细细的汗液。
初夏的阳光忽然变得有些刺眼。
“这样啊……真是好呢,我们可以上去杀个片甲不留。”
再也笑不出来。
冷寒风挑眉看著我。
“宇凰,你练这麽高的武功,就是打算随他们一起去除掉素问?”
我苦笑著点点头。
“那冷大哥呢。”
“不是还有几天就要出发了麽,楼庄主邀请大家再来团聚一次。”
我又点了点头,再说不出话。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一阵喧哗。
我和冷寒风不约而同抬头看著大院。
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一起朝外面走去。
大院内。
许多人簇拥在一起,似乎围著什麽东西,都在低声议论。
一个女人的声音显得十分突兀——
“把孩子还给我!!还给我——!!!”
这声音略显低沈,此时大吼起来,难免有些嘶哑。只是我一定在哪里听到过。推开人群,很困难地朝里面探了个头。
他们的确围著一个女人。
乱七八糟的头发,紫棠色的衣衫。
高贵而充满巾帼气质的脸此时已变得肮脏不堪。
我忍不住倒抽一口气。
竟是水蓝!
她握住了手中的双刀,狼狈地撑著地面,手却被人踩住了。她抬起头,又一次对著周围的人大声吼叫:“你们这群人面兽心的怪物,把孩子还给——啊——”
那个人的脚她的人在她手上狠狠戳了一下。
双刀砰然落地。
“你说谁是怪物?啊?你们宫主才是吧?不男不女,不伦不类,跟个太监似的……不不不,他还能生孩子呢,比太监还太监,哈哈哈……”
踩住她的弟子仰天大笑。
周围的人也跟著笑了起来。
有一个人还扯住自己的袖子,往脸上抹了几把,扭扭捏捏的样子让人见了直生恶心:“人家~就是~重火宫的宫主~~素问~小菊花~~”
“啊哈哈哈……”
许多人笑到弯了腰。
水蓝愤恨地抬起头,眼眶中已有泪水在滚动。
“你们也就只能在这里跟个狗似的狂吠,我水蓝就看著你们杀到重火宫上去,我们宫主勾勾小麽指,你们几个小货色的命就没了!”
话音刚落,一口唾沫落在了她的脸上。
“等我们去了重火宫以後,就可以知道素问到底是男是女了,我很好奇他有没有男人该有的东西,哈哈。”
水蓝抬头恶狠狠地看著他们,用袖子将唾沫擦了去。
冷寒风突然往前迈了一步——
“统统给我让开!!”
所有人都转过头来,先是一愣,接著连连赔笑:“冷大侠,冷大侠好。”
冷寒风皱眉道:“一群男人欺负一个弱女子——楼庄主平时就是这麽教你们的?”
“冷大侠,她不是‘弱’女子啊。这婆娘是重火宫的大弟子,耍起狠来的时候不要命的,你看看,我兄弟的手都差点给她砍断了。”
一个男子拖出另一个受伤少年的手。
深而长的伤口,鲜血汩汩。
看样子这手是废了。
冷寒风眉头锁得更紧了。
“我知道她是水蓝。无论她是什麽人,做了什麽事,先不提她是女人,你们以多欺少,又算什麽男子汉!就是抓到人,也该等庄主发落。”
水蓝抓了抓自己被弄乱的头发,低下头默默流泪。
我终於还是没能忍住。
走到她的面前,蹲下。
“水蓝姐姐,你怎麽会离开重火宫的。”
水蓝猛然抬起头!
她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摸了摸我的脸颊。
“宇凰,你……你……你没有死……?”
我回避了她的视线。
“杀掉素问之前,我不会死。”
她收回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你竟然……竟然说出这种话……咳咳,你什麽都不知道……”声音带著浓浓的哭腔,哽咽了半天都没说出来。
周围的人都没有说话。
许久,她才慢慢松开了手,指向一个弟子。
“你看看他手中的孩子。”
我站起来,朝那人走了两步。
那个弟子下意识地抱紧了孩子,怒道:“杨亦凡,你想做什麽?你若是背叛灵剑山庄,定会死无全尸!”
我伸出手。
“把孩子给我。”
他退了一步:“你竟然帮著这女人!”
我不再多话,抽出凰羽刀,用刀柄捅了一下他的手。
他惨叫一声,孩子被高高抛了出去。
我跳起来接住,孩子在我手中重重撞了一下,刚落地就大哭起来。
那是个女孩。
两只棉花团似的小手在空中乱抓,细细长长的眼睛紧闭著。
女孩依然在嚎啕大哭。
我的神志却在一瞬间被搅乱了。
我刚学会走路的时候,师父就告诉我,长在眉心的痣,叫做美人痣。
女孩的眉心长了一颗痣。
绛红色的美人痣。
“杨亦凡!你想造反是不是?!”
几个弟子已暴跳如雷。
寒光闪烁。
阴冷的剑锋朝我刺了过来!
我抱著怀中的孩子,一跃而起,在空中旋转数周,最後落在了屋檐上。我找了个地方坐下,完全无视下面一片叫骂声。
婴孩的领口处有一根细细的银链。
我将那银链抽出,上面有一个小小的名牌。
三个刚劲有力的字,潇洒俊逸——
重凝青依。
我惊愕地睁大了双眼,朝楼下看去。
水蓝扬起头,眯著微微发红的眼睛,对我喊道:“你看看那个名牌的背面。”
我将名牌翻了过来,上面刻著几行蝇头小字:是时深秋独酌夜,玉镖门,漫脱寒衣浣酒红。奉天城,紫珠崖,感怀故人。故名凝青依。
“重火宫旁一悬崖,名紫珠。”
我看了看水蓝,又看了看那孩子。
小丫头靠在我的怀中,慢慢睁开了眼睛。
她的目光一瞬间与我的交汇在一起。
一双充满灵气的桃花眼。
雁点青天字一行,一缕孤烟细。
我的手指在微微发颤。
小丫头不哭了,只眨了眨眼,歪著脑袋看我,眼睛弯了起来,露出了温柔的笑容。熟悉而又陌生的笑容。纯净而清澈,无丝毫污浊。
楼下的人依然在叫骂,可我什麽都忘了。
我伸手刮了刮她的脸颊。
她笑得更开心了,小脸朝我身上贴了过来。
鼻子越来越酸,只有将她紧紧抱住。她伸出嫩嫩的小手,勾住了我的脖子,就像颖芝依赖素问那样依赖我。
明明是很开心的时刻,可我的眼泪却像是决堤的洪水,不断往外涌。
原来,你没有记恨我。
就算生离死别,就算转世轮回,你都依然会回到我的身边。
有人说,女儿前世是父亲的情人。
父亲就是还女儿前世的情的。
为了前世的未了情结,为了前世的不能尽意的缠绵,为了前世不能白头的相首,为了前世有约的协定……
今生父亲将把前世没能做到的爱,全都交还与她。
所以,我会用我一生的时间去爱她。
抱著怀中的凝青依,我突然觉得一切都不重要了。
江湖上的事,没几件是我所关心的。
就算练成了一身绝世武功,赢得身前身後名,或许下场还会很惨。
例如说,梅影教主。
例如说,素问。
或许就这麽带著凝青依浪迹天涯会更好。
什麽武林,什麽灵剑山庄,什麽重火宫……全都与我无关。
再与我无关。
失神了片刻,楼七指带著一帮弟子走了过来。
一看到冷寒风,他就拱了拱手:“冷大侠。”
冷寒风回了礼,并不说话。
楼七指看了看周围的人,俨然道:“谁叫你们这样折磨人了?即便是对手,也不该如此对待。给她一个痛快罢。”
我连忙大叫道:“不要!”
所有人都看著我。
楼七指道:“杨公子,你爬那麽高做什麽?”
我怔了怔,连忙跳了下来。
水蓝朝我走了几步,身旁的人拦住了她。
楼七指挥挥手,他们又让了开去。
她走到我的身边,靠过来小声说道:“你就没有什麽想要问我的麽。”
抱住凝青依的手渐渐收紧。
“莲……莲宫主他还好吧?”
水蓝把声音压得更低了些:“原来你还是没有忘记他的。重火宫的确像他们所说那样,已经支离破碎了。所以我才会带著小少宫主逃出来。”
不安的感觉在心底流窜。
心仿佛随时都会跳出胸膛。
“那他呢——他去哪里了?”
水蓝惨然一笑,三分沧桑七分悲凉:“差不多已经一年了。”说到这里,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又继续说道,“那个东西在你的手上,你再看看,就明白……为什麽了。”
说到“明白”二字的时候,她的声音明显抖了一下。
我连忙追问:“那个东西?什麽东西?”
水蓝脸上的笑容慢慢凝固。
细长的眼睛渐合起来。
不过多时,嘴角流出一丝鲜血。
我睁大眼,顺著她的嘴角往下看去——
不知何时,她已经将一把小匕首**了自己的小腹。
“水蓝姐——!!”
我痛苦地撕吼,伸手去接她,却被她推了开去。
秋风鸣桑条。
水蓝的长发在空中划出一道孤寂的弧线。
她倒在地上,安然地闭上了眼睛。
我脚下一个踉跄,後退了两步。
看著水蓝宁静地睡去。
远处不知何处箫声响起,一曲烟波渺。
也不知过了多久。
我抬起头,目光慢慢扫过周围的人。他们的神情各不相同,可都带著明显的鄙夷和不屑。只有冷寒风,皱著眉,别过了脸。
我站起来,走到冷寒风面前。
冷寒风叹息一声。
眼角的蝴蝶黯然失色。
怀中的琥珀和琼觞早已被体温暖热。
“冷大哥,我想请你帮个忙。”
冷寒风点点头。
我拿出琼觞,放在了他的手中。
“我听人说,零陵城後有几座山,山後是一片海。海边有一座小屋。我听说温铬的坟墓在那里。把这个琼觞磨成灰,洒在他的坟头。”
冷寒风接过琼觞,将它紧紧握在手中,又点了点头。
我抱起凝青依,倏然冲出人群,来到了後院。
一个小的池塘。
澄鲜净绿表里光。
我擦了擦手中的汗液,拿出了怀中的琥珀。走到池塘边,将琥珀泡了进去。水渐渐发热,琥珀上方泛出了金色的字。
凝青依睁大了眼睛看著我。
先是莲神九式的招式进阶解释。
一一显过後,水面缓缓浮出几行银色的字——
修炼此功须无情无义,方可练至顶重。
一旦自察动情,武功渐弱。
後至双性合一,趋於无敌化,终成莲翼。
自修成之日,及至一年之後,命数归结。
看到後面四个字的时候,我的头嗡的一声响,然後什麽都不知道了。
晚风微动,净扫天地。
一勾新月照澄湾。
凝青依睡了。
睡著的时候,还紧紧抱著一个枕头。神情安然,呼吸均匀而平稳。眉心的美人痣嫣红如凝梅,让她看去柔和了许多。
我坐在床沿,轻轻理了理她的头发。
去年深秋,素问已经双姓合一了。
看到琥珀上的字以後,立刻就想往重火宫赶去,可一直到了晚上我都没有动身。
如果我去的时候,他们告诉我,他已经不在了……
我开始感到害怕。
素问说,等我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等我想起了所有的事,不用他说,我也会离开。他说,蜉蝣的生命极短,朝生暮死,昙花一现。
他还说,他恨自己出生在这个世界上。
我不知那时他是否就预知了自己的未来。
我从来都只想著要杀他,却没想过如果他死了,一切将会变成什麽样。
如果他死了。
如果他死了……
突然觉得无法呼吸。
走出门去,长长吸了一口气,却无法阻止自己继续想下去。
风猎猎,经树叶飘颻。
深院静,小庭空。
握住拳头,紧闭双眼。
说什麽要替亦凡哥报仇,说什麽恨他,巴不得他死。到头来,他生死未卜,才知道自己错得太彻底。除了伤害,什麽也没留下。
冲回房间,收拾好了东西,小心翼翼地抱起熟睡中的凝青依。
走到庭院外,轻轻跃上屋檐,翻出墙去。
我不想让自己後悔。
无论他是生是死,我都一定要见他最後一面。
带上凝青依,速度要慢上许多。
一路上借著稀饭米粥给她喝,算是填饱了肚子。
经过一家小城镇的时候,看到了让我久久难以忘怀的一幕。
城边有一条小溪。
溪边摆了几张竹椅竹桌。
桌上放了几碗稀饭。
一个孕妇和一个老年妇女正坐在椅子上,懒洋洋地晒著太阳。孕妇的手时时放在自己的肚子上,轻轻抚摸。
老妇坐在她的身边,用蒲扇扇了扇风。
“哎,我也是这麽过来的,生个孩子真像是去鬼门关溜达一圈再回来。不过你不用担心,婆婆一定会给你请最好的稳婆。你这段时间就不要走动太多,免得动了胎气。”
那孕妇温柔地笑了一下。
“谢谢婆婆,我已经很享福了。可怜了於嫂……”
“哎,她这运气也太不好了,刚怀上孩子就死了丈夫。还好她公公婆婆都在,否则真不知道她接下来几个月该怎麽过下去。””
孕妇道:“也不能这麽说,若是没有丈夫的支撑,谁有勇气把孩子生下来啊。”
我朝他们走去,指了指桌上的碗。
“这位婆婆,请问我能借你们的粥给孩子补补水吗?”
“没问题。”老妇看了看凝青依,“这是你的孩子?”
我点点头,舀了一勺粥喂入凝青依的口中。
凝青依眨了眨大眼睛,乖乖地将那些粥喝下去,一边喝眼睛还一边弯了起来,一直盯著我笑,喉中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老妇摸了摸儿媳妇的肚子,漫不经心地问:“孩子的娘亲呢?”
动作略微迟疑了一下。
“他……他在家。我这就是带女儿回去找他的。”
凝青依伸出小手抓住我的手,将剩下的粥灌了进去。
老妇点点头,又摇了摇蒲扇。
“应该是在坐月子吧。坐月子也辛苦啊,稍微一个不注意身子就废掉了。当相公的千万不要让娘子受冻了,否则下半辈子就不好过了。”
脑中忽然浮现出一幅画面。
漫天飞雪中,我的刀狠狠地插入了素问的後背。
他看著我的眼神,寂寞而又脆弱。
我紧紧皱著眉,细心地喂了凝青依第二口,眼眶渐渐模糊。
又是照顾孩子又是赶路的日子真的不好过。
抵达重火境的时候已是初秋。
遍地落叶,满山枫红。
走在地上,都会有沙沙的声音响起。
我摸了摸自己的衣兜,找到了一袋细粉。走到了紫藤林中间偏西的地方洒了出来,树林上空的雾气渐渐散去,一条小道呈现出来。
我朝里面飞速走去。
白色楼宇於数重花内起,如雪国一般。
清溪楼环绕,水澹澹兮生烟。
只是楼宇间不再有灯火,石回桥上不再有侍女。
走进了嘉莲殿。
空空如也。
什麽人也没有。
甚至连稍微值钱的东西都被搬走了。
我抱住凝青依的手已经开始发抖,左顾右盼了半晌,仍不见半个人影,最後只有大声喊道:“有没有人啊?人都去哪里了?”
然而只有余音寥寥。
阵阵回荡。
“素问!素问!”
“素问!你去哪里了!”
同样的声音不断重复著。
“莲……你去哪里了……”
从头到尾却只有我一个人。
我泄气地坐在了地上,已经不敢往下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