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兰之都  第三三章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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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辰昨日接到的信笺,乃是玉繁烟的名义发来,说麾下香司长打算等散席时,要带银兰一同私奔。
    星辰当时只是一笑,香司长若真这样做,结果只会自取欺辱。即便此人巧舌如簧,银兰都不会听他蛊惑,背弃婚盟一走了之。
    后来出了丝梨之事,星辰毕竟心疼银兰,再经香司长一闹腾,好端端婚典都被搅坏,所以让人把他囚禁,想等结束通知玉族长,让他来把属下领回,怎么责罚跟他无关!
    但现在看来,他想得太简单了,香逸雪并没哄骗银兰,而是直接拦了王驾,状告已有婚约的剑师,触犯法令与人再婚!
    “剑师跟我早已成婚,遭逢变故天各一方,后来又在帝都相逢,他见我残废便想抛弃,与绯翼将军重定婚盟,还拿王和后逼我废婚!”香逸雪跪在王前,口若悬河道:“王,按照帝都明文律令,剑师实属已婚之人,不可纳夫不可娶妻,况且爱侣本当共难,岂可因一方残废,另一方就行抛弃。倘若帝都人人如此,伤风败俗轻薄无行,轻则人欲横流积讹成蠹,重则纲纪紊乱动荡不安……”
    第一次婚典剑师被人掳劫,第二次婚典剑师被人参罪,倘若不是王和后在场,绯翼怕早已拔剑了,难怪人说龙族狡诈阴险,此刻才看清他的真面目。
    一旁,银兰早被气得几欲磨牙,眯眼瞅着控诉他的香司长,一副前所未有的阴沉表情,连苏薄看了都有些胆寒,似琢磨该咬他身上哪块肉。
    所有宾客都在盯着,即便是最慵懒的人,此刻也起看戏兴致,被王主持的婚典不在少数,但被旧侣找上门的婚典不多,一个个都瞪大眼睛好奇看着,直到号称兰之都的贤王,让剑师与香司长当面对质。
    银兰走到香逸雪面前,瞅着他阴森森道:“我逼你废婚?”
    “我千辛万苦寻来,你只扔下七张钱票,每张能兑金币十枚,你要我拿着它滚开,还说帝都不欢迎我!”香逸雪叹息一声,故作哀恸道:“你怎如此薄情寡义,见异思迁喜新厌旧,我从十四岁就跟你,多年感情说断就断?!”
    如此具体数额的举证,便连王眼神都迷惑了,难道剑师真干过花钱平息的事?!虽说司长丑陋不堪,剑师跟他确实委屈,但俩人已结为爱侣,亦如这告状者所言,患难同路休戚与共,同心环并非手腕饰品,它代表患难与共不离不弃。
    好一个断章取义颠倒黑白的家伙,混淆是非存心搅事,让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出丑。银兰冷觑着他,怒极反笑道:“我薄情寡义,我见异思迁?”
    “现在谁成亲,难道又是我?”香逸雪一脸无辜,装出委屈神情,弃妇似道:“别忘了,山神庙的婚誓,小心会遭天谴!”
    银兰气白了脸,咬牙切齿道:“香逸雪,你害我还不够,究竟想要怎样?”
    香逸雪凝视着他,一脸深情款款,语重心长道:“兰,你不能因我残废毁容,就否定我对你的心意,其实我对你始终如一,不管我外貌如何变化,待你之心始终赤诚……”
    银兰怒极抬手欲扇,却被香逸雪扣住手腕,戏谑道:“别打了,你看我脸上的掌印,多得没处放了!”
    左右脸颊掌印未褪,再被他刻意一渲染,剑师对其施暴罪行,大家已经一目了然。
    众人眼神渐渐转变,逐步被香逸雪误导,拽入预设的陷阱内。银兰知道辩解不清,炙怒之下抬手一掌,打得对方身子飞去,力道之大撞断花栏。
    王已经沉脸,虽未置一词,但气氛凝重。绯翼察言观色,知道王已动怒。
    在王的面前动手,那可是藐视王威,但银兰是一根筋,气极了忘乎所以。香司长怕是知晓这点,故意激将惹他犯忌。
    这厢里,银兰打完之后,跪在王的跟前,主动跟王请罪。那厢里,香逸雪强稳身形,银兰是真动怒了,这一掌打出内伤,早晓得挨巴掌了!
    绯翼与他同跪,辩解道:“王,剑师与他异邦相识,即便称述都是实情,婚约也在来帝国之前,而剑师已是本国之人,当以本国法令为准,蛮邦异法自当废除!”
    “那按照将军的意思,帝国之人去了外域,就可抛弃另觅新欢,不受约束为所欲为?!”香逸雪胸有成竹,最最擅长耍嘴皮,振振有词道:“王,法令深远不在刑罚,而在风化民心之中,不管异域还是本域,扬善抑恶乃为根本!”
    一句句都是大道理,竟让人无从反驳,银兰早就气过头,此刻担心上绯翼,香逸雪能言善辩,没理都能说出理,怕将军说不过他,当众受到羞辱。
    香逸雪并未针对将军,话头一转回到银兰,居心叵测道:“师者肩负化民成俗,剑师教化果真惊人,一言不合送旧迎新,刀切斧砍干净利落,果决明快可树典范!”
    明明已经不想再气,但还是忍不住瞅他,银兰眼皮都在抽搐,牙根也是越咬越痒,谁来给他一把斧头,连刀剑都不解恨了!
    香逸雪瞟他一眼,火上浇油似道:“王,他拿眼神恐吓我,明明他自己做错,却对我咬牙切齿,好似我负了他!”
    “你不负我,是我负你!”银兰冷笑数声,闭目很快睁开,眼中如水洗过,阴沉沉道:“你来讨债,我成全你!”
    众人还没看清楚,就见他身形一闪,掠向一旁香逸雪。
    香逸雪早有应对,脚步轻轻挪移,躲在绯翼身后,低声道:“拦住他,杀了我,他得赔命!”
    绯翼回神挡住银兰,虽说他手里没兵器,但一掌能击垮石墙。方才逞凶王没发话,要是把人打死面前,众目睽睽难逃罪责。
    对方乃是一族官员,王也不会任其丧命,银兰若是再不收手,下一步就要得到王罚。
    银兰眼睛瞪着香逸雪,首次对绯翼冷叱道:“让开!”
    绯翼却是一步不退,面容严肃看着银兰,就在目光僵持之际,忽闻身后一声闷哼,离得最近的薇爵失声惊呼,跟着就见蓝琪摔倒地上,一把沾血军刀握在香逸雪手中。
    肩颈鲜血不断涔下,香逸雪将刀插在地上,一只手捂着被蓝琪偷袭的伤口,一只手扯开花架上的蝴蝶结,手脚麻利自我包扎,眨眼在静默中完成!
    蓝琪背后偷袭失手,在将军责备眼神中,已经跪下自动领罪。谁都明白他的动机,忠心耿耿的他,想为将军除去情敌。
    宾客再次鸦雀无声,喜筵最后引发血案,这恐怕是有史以来,最引人瞩目的婚典!
    “唉,好好喜事搅得流血,香司长现在满意了?!”
    一直静默旁观的星辰,躬身行礼请王做主,剑师司长和侍卫,无礼、无德和无法。戏看到这差不多了,王的目光威严扫过,先到狱里反省一下,等事情查清再判罚。
    帝都监狱,隔着铁栏,银兰狠狠瞪着香逸雪,后者靠墙闭目养神,语气悠闲道:“别看了,即便你内力如初,也拧不断这些铁栏!”
    “你存心搅局!”银兰眯起眼睛,冷汀汀道:“小人路数,令人不耻!”
    香逸雪呼哧一笑,语气戏谑道:“你又忘了,我本来就不是君子,别拿君子来衡量我,最终你会失望的!”
    银兰冷笑道:“对你,我已不抱希望!”
    “那又何必别激动,反正一时半刻出不去,何不心平气和坐下?!”香逸雪忽然睁眼,一脸期盼道:“你身上还有钱吗?叫狱卒买些吃食,即便是皇家的监狱,牢饭也不会好吃吧?!”
    银兰瞅他半晌,似在暗自磨牙,阴测测道:“你怎么不去死?”
    “舍不得!”香逸雪呼哧一乐,神情愉悦道:“不用多久,事情就会传遍,大家都知道你是我的人,七彩道也该转移目标了!”
    银兰斩钉截铁道:“死心吧,联姻已成,我不会跟你走!”
    香逸雪啧啧道:“真固执,但将军不需要你,留下也帮不上忙,倒不如随我离开,引七彩道分兵两头,削弱他们自身实力!”
    银兰冷笑道:“别白费唇舌了,我们彼此信任,任你巧舌如簧!”
    香逸雪淡淡道:“可惜,将军想要你的心,而非是信任随从。就像我想去丸仙漏,但你却端来一盆红饼,还说吃饱啥都不想了!”
    银兰冷觑道:“你知道自己什么地方,最是遭人厌恶吗?!”
    香逸雪扬起眉头,等他自己说下去。
    银兰冷笑道:“你的自以为是!从兰谷到落梅苑,从中原到兰之都,你仍未改掉这毛病,认为好便强加于我,认为坏便逼我出局,只准你纳妾娶妻逢场作戏,不准我真心实意与他联姻,你自己拿感情当成儿戏,也以为别人都跟你一样……”
    “错了,是当成利器!”香逸雪忽然插嘴,纠正错误用词,淡淡道:“当儿戏会死人,动剑解决不了,也只能动感情!”
    银兰气结道:“你……”
    香逸雪语气戏谑,表情真诚道:“你看我也真心实意,但结局无一例外,都是拿命做代价!”
    银兰愠怒道:“歪扯一气,你是故意……”
    香逸雪道:“那就谈正事,凯泽那边如何?玉族长说你答应帮忙,跟他讨要枫玎集市的档口!”
    “他还记挂着此事?当初签令驱逐时,怎没想到要我帮忙?”银兰神情意外,没料他提及此事,嘲讽道:“一个连族籍都被削除的人,还有何立场帮龙族游说?!”
    “我看是你忘了吧?!”香逸雪不禁失笑,慢条斯理道:“酒宴上凯泽远处看着你们,落寞神情让人印象深刻,我看他跟丝梨应能聊得来!”
    银兰冷汀汀瞅着他,对方忽然提起丝梨,似乎是在暗示什么,却又不肯直接言明,如此最是令他厌烦。
    香逸雪悠悠道:“据闻他是绯翼的昔日同窗,求学时结下深厚情谊,曾有戏言说他暗恋某人,发誓非某人不作他想!”
    根本就是挑拨离间,银兰眼带怒火道:“香逸雪,别让我瞧不起你!”
    “我收集情报是为枫玎,你对情敌都不上心,还有必要挑唆吗?”香逸雪扫眼铁栏,估算比较安全,无所顾忌道:“你知道自己什么地方,最是遭人厌恶吗?!”
    银兰再次眯眼,浑身透着危险,对方躲在铁栏后,一次次地挑衅他。
    香逸雪道:“就是你的自以为是。你拿感情当做报恩,以为将军跟你一样,乞求爱人的施舍吗?!”
    银兰眸色变深,情绪再次沸腾,冷飕飕道:“你敢再说一遍,谁乞求施舍?”
    “说一千遍一万遍,将军想要你的心,而不是你的人。你拿自己当谢礼,不仅轻侮自己,更是羞辱将军!”仗着眼前铁栏杆,香逸雪针锋相对道:“我猜你们相处时间不长,否则以将军的沉稳睿智,又怎会看不穿你的真面目?!”
    银兰死死盯住对方,眼眸变紫怒火燃烧,铁栏都能被其融化,牙缝蹦出声音道:“我的真面目?”
    香逸雪控诉道:“小心眼,蛮不讲理,一言不合就开打,看我脸上的巴掌印,就知我被你荼毒。”
    银兰怒极反笑,这人真是好本事,任自己再怎么控制情绪,都会被其轻佻话语激怒,怒到最后连一丝冷静都不存,只恨不得一掌打死眼前男子!
    “所以说你自以为是,就凭你的暴烈性子,不祸害将军就算好,还奢谈什么报恩?!”香逸雪摸着脸颊,摇头叹息道:“两巴掌打下去,什么将军威严,统统丢到一边,届时连王都要后悔,怎给将军找这么一个泼……”
    咯咯吱吱异响不断,银兰徒手掰弯铁栏,看得香逸雪瞪大眼睛,立马乖乖闭上嘴巴,那可是一寸粗的铁栏杆,莫非铸造司偷工减料以孬充好?!
    银兰眯着眼睛,露着森白牙齿,阴测测道:“继续说呀?”
    “再加一条目无王法,皇狱之内意图行凶!”跟着又是连掰两根,中间缝隙可容一人,香逸雪嘴角微微抽搐,不淡定地警告道:“别乱来,毁牢杀人,即便剑师,也得赔命!”
    眨眼间,银兰已经掠到跟前,气到极致满眼煞气,抬起手掌冷飕飕道:“杀了你,我给你赔命!”
    “住手,你要在我面前杀人吗?!”
    背后响起苍老声音,严厉之中不失温和,对银兰来说宛如佛咒,举起手掌落不下去,好似被人定住身形。
    星辰已经走进来,抓住银兰的手掌,硬生生地按下,严肃责备道:“王是要你冷静反省,这便是你反省的结果?”
    银兰虽在愤恨,但挨星辰训斥,倒也一声不吭,义父犹如父亲,即便打骂错了,也是儿子该受。
    香逸雪松了口气,起身行礼道:“义父……”
    一旁,银兰听得懵神,过后又想炸毛,就听星辰淡淡回道:“香大人,我曾迷惑你送信目的,现在我终于明白了,你是要我们自己看清,义子心中的人是谁!”
    银兰越发听懵了,本能察觉到什么,又见香逸雪单膝跪下,哀求道:“他宁死也不会违誓,我求你们放过他吧!”
    牢房静默一片,银兰瞪圆眼睛难以置信,似难想象他为自己而下跪。星辰居高临下瞅着他,待看到银兰震痛眼神,眉头褶子又多了几道。
    须臾,银兰陡然明白,脸色剧变瞪着对方,疾言厉色道:“起来,谁要你这样,你做戏给谁看?!”
    香逸雪不为所动,仍是跪在面前;星辰也未出声,目光似在审视。双方无声坚持,又似无声较劲。
    “义父,不用理他,我的事与他无关!”银兰正颜厉色,掌心凝气袖袍盈动,最后通牒道:“起来,再纠缠,休怪我不客气!”
    即便是个废武之人,也感受到对方真气,银兰本就一流高手,下跪之姿无法闪躲,识趣的话就该起身,但玲珑八面的香逸雪,却在此刻纹丝不动,仿佛要跟银兰较劲。
    “好,好……”
    银兰气得声音发颤,一掌落下直击肩头,就听肩胛碎裂之声,香逸雪仍纹丝不动,身子笔挺跪在地上,毫不理会身上新创!
    星辰眉头皱得更紧,但却始终保持静默,似乎正在等待什么。
    “疯子!”
    银兰咬牙再击一掌,本想将人打飞墙角,谁料对方看穿他心思,竟用师门千钧坠之功,宛如石桩纹丝不动,硬生生再受他一掌,始终跪在星辰面前。
    “我早该想到,你不会安分!”银兰眼神绝望,望着对方发顶,再次运气掌心,颤声道:“我不想动手,是你在逼我!”
    感受到致命杀气,香逸雪目光温柔,心平气和道:“没错,我在逼你,若死是唯一途径,那就让我陪着你,永远不再分开!”
    明明不想落泪,又被泪水模糊,曾经褪色的面容,却在此刻清晰,与久远前的人影重叠,锥心刺骨不曾抹灭。
    多少苦楚都在眼前,多少相思付尽此生,情从何起一往情深,生者可死死者可生。
    银兰把心一横抬掌欲杀,却听绯翼沉郁致极声音,沙哑中带着憔悴道:“他没有逼你,是你逼自己!”
    银兰大惊失色转过身去,见绯翼神情严肃站在门口,身边跟着一位王殿译官,将方才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星辰倒是松气,目光询问道:“将军?”
    绯翼深吸口气,走到银兰跟前,正色道:“我只有一个问题,你想杀他的时候,可曾想到过我?!”
    银兰羞愧无比,垂下哀痛眼神,不敢与他目光对视。
    绯翼忽然一笑,任谁都听出苦涩,不甘道:“那怕只有一丝?”
    银兰脸色惨淡,心若刀绞道:“想过,杀了他,我跟你……”
    绯翼追问道:“如何?”
    银兰咬牙道:“王若是赦免我,我会回将军府,如果你不弃嫌……”
    绯翼再次一笑,苦涩味道更浓,沉声道:“是因你我成婚,还是你想要我?”
    银兰一时沉默,这该如何回答?
    绯翼是他最不愿伤害的人,但闹成这样事与愿违,愧疚如同千钧重石,压得他快要窒息了,言不由衷道:“当然是想你……”
    绯翼闻言大笑,笑声悲凉无奈,叹道:“你在撒谎,以前的你不会撒谎,也没这么多的顾忌!”
    银兰越发不安,愧疚道:“我……”
    “为一个辜负过你的人,忘乎所以命都不要……”绯翼指着跪地的香逸雪,鄙夷却又无可奈何,痛斥道:“告诉我,我跟他比,差在哪里?”
    银兰脸色惨白,肩膀微微颤抖,辩解道:“绯翼,我不好,我配不上你!”
    绯翼无奈摇头,痛心疾首道:“你拒我六年,我没怪过你,但你佞许婚约,拿我当成什么?!”
    银兰窘得无地自容,大错铸成后悔晚矣,此刻带给绯翼的伤害,绝非道歉就能抵消。
    绯翼见他这副神情,一颗心早已凉透,心灰意冷道:“银兰,我也不想逼你,要走要留随你意愿!”
    银兰大吃一惊,愧疚占据一切,脱口而出道:“将军,你若不嫌弃,我不会离开!”
    绯翼脸色阴沉,抓起他的手腕,让他瞅同心环,严肃道:“你真明白同心环的意义?你敢起誓从此忘了他,与我一体同心直至死亡?”
    同心环洁白芬芳,爱神殿的神侍,亲手编织而成,寓意爱神赐福,新人永结同心。
    银兰一时愕然,看着同心环时,却又想起桃枝,同样海誓山盟。再看跪着的人,挨他两记闷掌,受内伤强撑至此,隐忍中犹见坚毅。下跪的请罪之姿,从星辰走进狱房,始终不曾变过,就似坚毅决心。
    眼前俩个男人,此刻身心皆伤,都是他一手照成,想报恩的报不了,想负心的负不了,心念至此绝望至极。
    银兰忽然反手一掌,运功拍向自己天灵,他才是最该死的人,活着只是祸害别人。
    一旁,香逸雪早有察觉,身子一晃挡住这掌,却又非是强行拆招,而是轻贴对方手掌,将一半力道导入己身。
    饶是分走一半力道,仍被震得口鼻出血,香逸雪废掉八层功力,此刻受他一半真气,残筋损脉承受不住,只怕会先一步殒命。
    这厢里,银兰冷眼瞅着对方,心想你这是何苦?!香逸雪也在瞅他,不是说好要同路?!俩人谁都没有说话,目光却是看着彼此,一个看到急涌鲜血,一个看到眼中沉恸,痴恋、纠缠、万般无奈,都在无声中一一尽现。
    那厢里,绯翼彻底死心了,与星辰目光对视后,挫败沉痛负手一旁。忆起三人初见时,银兰那股莫名的恨,直到此刻才想明白,原来他从没忘记那男人。
    “发泄够了?”星辰目光威严,严厉注视银兰,当头棒喝道:“你要闹到何时,还嫌不够难堪?!”
    银兰满心羞愧,真气跟着停滞,让香逸雪绝境逢生,就听星辰疾声厉色道:“今天的事没发生,你还想欺瞒多久?!你以为能欺瞒多久?香大人并没有说错话,你荒唐的报恩行为,根本就是侮辱将军!”
    “至于你,香大人,我并不感激你,让我们看清这一切!”星辰转向香逸雪,神情严肃道:“你一手安排的好戏,拆散这桩美满婚盟,你以为你赢了吗?!”
    香逸雪躬身请罪,对此无意辩解,就听星辰继续训斥道:“你们中原有一句话,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如果没你的横插一杠,义子得到将军照顾,至此就算苦尽甘来。我相信你也看出来了,将军的严肃自律最适合义子的严谨性子,而你的纵情逸乐只会让他不知所措,你们能够走到决裂地步,际遇之外想必还有内因吧?!”
    活到星辰这个年纪,早看出除了爱之外,双方还需性格契合。
    银兰沉默一旁,似乎冷静一些,星辰望着香逸雪,严肃指责道:“你是真心爱义子吗?真心为义子着想吗?”
    姜还是老的辣,几句话说下来,比银兰的三掌,更加摧折人心。
    香逸雪心绪在翻涌,莫名恨意迅速滋生,从一开始难以自察,到渐渐凝聚成愤懑。
    在银兰震惊的目光中,香逸雪额心浮现黑点,眼中紫絮迅速蔓延,对方似乎并未察觉,并且投来询问目光,脱口而出道:“你印堂发黑,眼睛也……”
    香逸雪瞬间明白过来,咒术并没有消除,隐藏体内伺机发作,难怪他说一切安好时,齐画珂会出言讥讽。
    看来低估咒术之力,香逸雪心念转动间,盘膝坐下闭目调息。银兰心思尽在其上,一双眼死死盯着他,上次自戕有生息草,但齐画珂此刻又在何处?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银兰心灰意冷地想,这回干脆不用救了,不是说好不再分离,俩人一起下黄泉吧!
    一旁,星辰不明所以,而银兰也无意解释,倒是香逸雪心平气和道:“絮儿说你心头有怨,我把紫鸢和众人,看得比你还重要……”
    第一次听香逸雪提起紫鸢,银兰灰心眼眸有些发懵,就听对方郑重其事道:“兰,紫鸢是我责任,非我此生所爱。我能为紫鸢死,但只为你而生。我在风月山庄熬刑,心中唯有一股执念,那便是你在北窗的影,落梅苑为我夜夜煎熬。万刑,比不过你那时绝望,只要你还在人间一日,我便不舍先你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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