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兰之都 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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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逸雪笑道:“先生能够豁出性命,我这里便无所顾忌!”
泉锡咬牙道:“大不了一死!”
香逸雪笑道:“尚没那么严重,先生暂且放心,我有应对之策,只是稍冒一些风险,或许会受牢头责罚。”
泉锡脸色虽然惨白,但眼神却很坚毅,道:“我那时受审,也受过鞭打,熬得住!”
“到时候,请先生按我说的去做,我保证绝不会让刀王得逞!”香逸雪拍拍他的肩头,示意他不用如此紧张,询问道:“先生身上可有值钱之物?”
泉锡窘迫道:“曾有一只玉瓜,被刀王抢走了。”
这只玉瓜还是那个人,临走前留给他的小玩意,说要补偿他那些天的殷勤照顾,也是他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了!
香逸雪道:“贼心不改!”
泉锡厌恶道:“他挂在脖子上,我也不想要了。”
第二日黎明时分,元子还在熟睡,香逸雪轻轻推醒泉锡,指尖晃动一只玉瓜,悄声问道:“是此物吗?”
泉锡蓦然瞪眼,吃惊道:“你怎么弄来的?”
香逸雪淡淡道:“他睡得太沉!”
泉锡第一反应,老鼠给猫系铃铛,后来觉得比喻不对。若真用猫鼠形容,刀王才是那只鼠,而香逸雪应是那只猫!
一只丑陋灵活的独眼猫,凌厉眼神锋利爪子,矫捷身手轻松自若,将刀王这只老鼠戏弄爪下。
刀王丢了玉瓜,疯了似寻找一番,把营房翻个底朝天,最后以为玉瓜丢在采石场上,不知被哪个家伙给捡走了!
泉锡起初迷惑不解,香逸雪问了价格后,才告诉他要贿赂牢头。
又过一阵子,玉坠还在香逸雪身上,泉锡问他怎还不送去,香逸雪只说时机未到,好东西要在适当时机送出,才能收到加倍的效果。
泉锡不懂他在等待什麽,但是因为信赖的缘故,对他的话总是深信不疑。
一天清晨起床,忽然传来惊呼,看守进来之後,发现铺上死了一人。
被人掐死的犯人,半夜时分死亡,有人看到香逸雪来到死者床边,香逸雪成了头号嫌疑犯。
刀王躲在暗处冷笑,杀人嫁祸的方法,不管香逸雪承不承认,牢头都会把他禁闭半月。
只要香逸雪一走,泉锡就是他的了。他想那人已经想疯了,不惜用这种急功近利的方法,能占一天是一天。
所有人都在等丑鬼喊冤,可是那丑鬼并没喊冤,冲著牢头行礼道:“长官,人是我杀的,我认罪。”
牢头愣住了,活了一辈子,没见过这样的事!
收了刀王好处,他知道那人是被冤枉的,也做好耳朵根子,被人哭喊的准备。
处理这样的事情他有经验,通常先把人打晕,拖到刑房再打一气,骨头硬的就用火烙,一下头让他乖乖认罪,然後扔进黑洞关著,一天只给一顿饭。
一般人七天就受不了,关半月出来的人,没有不说胡话的,也连那个刀王,其实也怕关黑洞子。
那人不喊不叫,心平气和认罪,这还是让牢头第一次遇到。
牢头狐疑道:“怎么杀的?!”
那人淡淡道:“我让同伙按住他的手脚,不让他挣扎出声,免得铁链响声惊醒旁人!”
牢头目光落到与死者相邻的两名囚犯身上,不等发问那两名囚犯自动摇头,表示自己昨夜睡得太熟,都没听到什么声音,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没人傻到承认自己醒来,不成同夥也成帮凶了!
牢头斜眼道:“好大胆子,同伙是谁?”
刀王脸色阴沈,踢了毛子一脚,万一那人咬定自己,要毛子站出来替他顶罪。他可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被香逸雪一同咬进去,晚上他还要享用他的美人大餐!
香逸雪平静道:“泉锡!”
牢头仰脸看他,脑筋还没转过来,泉锡已经自动出列,态度卑谦道:“长官,既然他招供,那我也认罪,人是我们一起杀的!”
刀王的脸,阴沉转为惊讶,又从惊讶转为阴沉,最后黑如锅灰暴躁绝望,他的美人、他的肥肉又要飞走了!
牢头不自觉地点头,这是他习惯性的动作,没有反抗和尖叫,顺从得让他有些无措,鞭头指著二人,拉长调子道:“你们两个做的?”
香逸雪说是,泉锡看他一眼,也说是!
营房除了几十名囚犯,还有另外几名狱卒,黑袍典狱长也来了,手帕捂鼻站在门口,见犯人主动认罪,命令牢头将二人带走。
刀王的脸在抽搐,今晚又要孤枕难眠。
刀王不愁没人发泄,看中的人都不敢反抗他,但他自从碰过泉锡后,就受不了那些肮脏家伙。
他有时也非常懊恼,要是没有碰过泉锡,也许就不会这样,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其实可以不去刑房,犯人已经主动招供,牢头还是习惯将人带到刑房。
挂钩、铁刺、皮鞭、钉棍,五花八门的刑具摆了一屋,胆小的人看了就想尿裤子。
香逸雪司空见惯不以为然,泉锡虽有受刑觉悟,但真看到这些东西,还是不免脸色发白。
趁著牢头一人在场,香逸雪把玉瓜塞他手里,笑盈盈道:“这东西卖不到五百币,长官您就是给人坑了!”
牢头不仅瞪大眼睛,握著玉瓜没有松手,五百可不是小数目,刀王前后也不过三百,还给得讨价还价,一点都不爽快!
这钱有些烫手,此刻收这钱,罪名要怎麽定?
牢头皱眉道:“你们亲口承认杀人,典狱长都听到了,别说五百就是五千,这罪名也赖不掉了!”
香逸雪道:“大人想多了,此刻不认罪名,岂不是让大人为难吗?!大人该干啥就干啥,只当从未发生过这事!”
牢头愣住了,这话说得太好听,好听得他都不知道,对方到底想干什么!玉瓜冰凉如水,一看就是好东西,但这甜头给得太莫名其妙!
香逸雪笑道:“大人放心,只是一点孝敬,绝不给大人添麻烦!”
一点孝敬就出真货,牢头心里嘀咕,这也太大方了吧?!虽然心里还有疑问,但眼露贪婪愉悦,连看他都不觉那么丑陋了!
香逸雪笑道:“大人,牢房里的事情,您比我们都明白。我也明白您的难处,一碗水不容易端平,难免会有一两滴洒漏。其实大人坐在这个位置,每日面对这些不断生事的暴徒,也确实不容易!”
牢头听得楞了一下,这些年似是第一次,有囚犯跟他讲这么贴心窝的话,再顺着他的话仔细想想,果真觉得自己得了棘手差事,坐稳当了还真不容易,一时间不免百味杂陈,感慨道:“不是我说你们,真他妈不是东西,三天两头找麻烦……”
香逸雪躬身一礼道:“让您费心了!”
牢头瞪着泉锡,话对香逸雪道:“别说我没提醒你,你跟那个刀王抢人,他不弄死你们不会罢休!”
香逸雪笑道:“牢房里的事,罪囚还能应付!”
牢头交代道:“我听说你有点能耐,在里面又不张狂,应是见过世面的人。牢房里的事,不闹出人命,我也不会管,你心里有数就行!”
香逸雪含笑点头,又是一礼道:“多谢大人!”
他的笑在别人眼里,不过是嘴角抽搐,只有凝视他的眼眸,才能感受温和笑意,仿佛三月的春风,六月的初荷,让人从心里觉得清爽。
人总喜欢乖巧听话的,若再加上一点机灵,基本上就不会吃亏。
没有用刑,没挨板子,两人按下手印,牢头对他们非常满意,还给他们端来食物,将他们暂时关押刑房。
第二天,牢头将他们带到後山,一排沿著山脚开凿的岩洞,洞内不过六尺见方,地上一块木板,石门一个活动抽板,那是透气和送饭用的。
牢头打开一扇门,投桃报李地道:“别说我不关照你们,本该让你们分开关押,现在把你们关一块,你们也该谢我了!”
香逸雪致谢道:“听说一人独自禁闭,不出三天就会变疯,大人施恩罪囚铭记!”
牢头哼哼两声,算他有眼光,晓得禁闭的厉害。泉锡也跟著行礼,香逸雪做什麽,他就照做什麽。
泉锡有些迷惑,牢头似误会他们关系,不过也没什麽,牢房早就传遍他是香逸雪的人,虽然他只是香逸雪的老师,而香逸雪也尊称他为先生。
六尺见方之地,本来也就狭小,挤上两人更没地方,关上门後黑乎一片。
又逃过一劫,泉锡心中高兴,被关此处也不错,虽是拥挤一点,躺两个人还是够了。
香逸雪和衣躺下,长长呼出口气,终於可以休息了。
泉锡靠著角落坐下,夸道:“你真行,才准他们会用嫁祸这一招……”
偷鸡不成蚀把米,刀王要是知道,二人被关一起,气得要来砸门了吧?!
早知道有这么好的事,不知有多少人想承认,自己才是那个杀人犯!
泉锡忽然想到什麽,碰碰对方肩膀,笑道:“你说嫁祸下策,什麽才是上策?”
黑暗中的人动了一下,语气带着无比疲惫,轻飘飘道:“我累了,让我休息吧!”
香逸雪是真累了,说完就睡著了,一睡就是两天两夜。
他不是铁打的,白天跟别人一样上工,晚上提防刀王偷袭,始终处於浅眠状态,稍有异动便会醒来。
那天晚上,几个鬼鬼祟祟的脚步声和努力收敛的铁链声,与平常起夜的犯人毫不掩饰的脚步声截然不同。他立刻判断情况不对,摸出藏在枕下的石子,迎接他们的大驾光临。
他不再是以前那个威震江湖的紫鸢剑者,一杆剑风流天下,紫芒光华绝世无双。
现在只能对付几个土匪,还要用尽心思吃力非常,好似一只受伤的牧羊犬,在狼窝中护著一只绵羊,幸亏最近没有发病,要不然真是不堪设想。
泉锡只是本能地感觉到,那些虎狼般的眼光盯他,从不会分析台面上的局势,也不会利用矛盾来保护自己。
在各种势力之间游走,夹缝求生对单纯的泉锡来说,复杂得难以理解,也只能交给香逸雪来解决。
除了台面上的刀王、台面下还有一帮人,香逸雪早就注意到他们的存在。
这些人好似鬣狗,平日跟在狮子後面吃些残羹冷炙,一旦狮子受伤,他们就会露出凶残本性,转头连狮子都能吞噬。
元子就是这些人中的一个,香逸雪将他留在身边,震慑的成份居多。
那小子看泉锡的眼神,简直就象一匹饿狼,若不是香逸雪隔在中间,只怕他早就扑过去了。
这曾让香逸雪颇为无奈,从没想过会有一天,自己为一个男人的贞操费神。
他仔细看过泉锡,那人也就清瘦一点,文人气味十足,连好看都谈不上,怎就惹得人人想上?!
好歹也是兰之都的囚犯,怎搞得跟云蝶国奴隶似,胯下东西见到孔洞就钻呢?
事後想起来,他真该感谢风月吟霜把他变成这样,为他免去这方面的麻烦,就连云蝶国奴隶都嫌他丑陋视如瘟疫!
银兰,也嫌他丑陋吗?!如果容貌未毁,银兰还会拒绝?
扁舟凌驾暴风海面,万丈浪涛铺天盖地,眨眼间将扁舟打碎,舟上的人卷入巨浪,上下翻腾溺水无救……
是梦境,但感觉却如此真实,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昏暗的光线,香逸雪睁开眼睛,就见泉锡凑得很近的脸,焦急惶恐眼角湿润,拼命摇晃著他,摇晃得他头脑发涨,难怪会有眩晕之感。
泉锡慌乱道:“香,你快睁开眼睛,香,你不要吓唬我……”
香逸雪精神恍惚,还未从苏醒後的软弱中恢复过来,有气无力道:“你做什么?!”
听到他说话,泉锡松了口气,带着哭腔道:“吓死我了,你睡了两天,我还以为你……”
泉锡说不下去了,惊恐表情犹在,可怜兮兮看著他。
香逸雪眼中神采渐回,手轻轻拍在他的肩头,笑着安慰道:“别怕,没那麽容易死,我还要带先生出去!”
泉锡见他渐渐回神,慌张心情镇定下来,抱著膝盖一旁坐著,又不好意思笑起来,自嘲道:“方才真是吓死我了,还以为你醒不过来,顿时慌得失去主神!”
有人作伴的监禁生涯,已经失去它的可怕,可怕东西一旦变味,还会让人觉得滋味不错。
不用做苦役,不用提防仇敌,整天可以睡觉,无聊时候可以聊天。
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一天只管一顿饭,肚子饿是难免,有时饿得肚子直叫,彼此还会调侃两句。
香逸雪给他讲一些在云蝶国挨饿的故事,听得泉锡竟然觉得自家牢房夥食还不算差。
有一次,泉锡讲到帝都的丸仙漏,帝都一家老字号酒楼!
那里有好吃的鲍耶卷、河阳团、熔丝米雪……一连串香逸雪没听过的美食,最後提到帝都剑师!
那个在别人眼中,比鲍耶卷更加诱人、比河阳团更受瞩目、比熔丝米雪还要吃香的男人!
因为银发剑师的出现,丸仙漏引发一场不小的骚动,有人刺伤剑师身边的男子。
当时,侍卫赶紧将酒楼清场,泉锡事后听说受伤的是绯翼将军,追求剑师引起爱慕者的嫉妒,引发这场无谓的争端。
阴影里看不清香逸雪的表情,只见身子纹丝不动,泉锡没留心对方的沈默,不以为然讲述那场他亲身经历的骚乱!
在香逸雪的牢狱生涯里,听到剑师这个尊称,第一次是从绑架他的人口中,第二次是从泉锡的口中,第三次是在狱卒们的闲聊中。
那已是回到营地数月之後,他越来越适应牢狱生活,白天跟囚犯们一起干活,晚上跟囚犯们一个窝里睡觉。
其中,狮子鬣狗又找过他几回麻烦,但都被他无声无息的化解了。
见惯大风大浪的人,这点风波对他来说不够影响,只觉得那些人似苍蝇让人厌烦,撵走了又再来,无孔不入锲而不舍。
时间久了,香逸雪真担心自己一个闭眼,就给他们钻了空子。
晚上睡觉,泉锡挨他越来越近,睡著睡著就把身子挤过来,好似一只取暖的老绵羊。香逸雪向来潜眠,有时刚刚睡著,又被泉锡无意识的磨蹭给弄醒了。
香逸雪八风不动,醒了也只当自己睡著,倒是把旁边装睡的元子,羡慕得直流口水。
有一次,元子嫉妒得过火,偷偷伸出手去,欲掐香逸雪的咽喉。
黑暗中,十几双眼睛注视著,营房里出奇宁静。
元子屏住呼吸,动作很轻很慢,试探性的慢慢伸手。
指尖就快要碰到那人脖子,一记清脆的耳光将他扇晕,也将那些等待期盼的眼神一齐扇灭。
鬣狗没有狮子的胆量,一击不中溃不成军。
第二天,香逸雪没说什麽,被长官棒子打醒的元子,带著哭腔跟那帮人声明,以後谁想杀那人谁自己去,别算他那一份。他另可不吃兔子肉,也不想被长官揍成胖猪头。
他想杀香逸雪是有机会的,只是他自己不知道,错过前後两次最佳时机。
比如说这一次,几个狱卒谈著帝都最热门的话题,帝国剑师和帝国将军将在下月缔结良缘。
届时,王和後将亲临现场,成为他们相爱的证婚人。
那晚,香逸雪一反常态,将泉锡压在自己身下,用铺盖裹住两人身躯。
第一次,他在牢房里触碰泉锡,虽然动静不大,符合一贯的冷静作风,但元子能听到细碎呻吟,清晰感到床板抖动。
元子想看仔细,一条白花花的腿伸出来一下,又受惊似的缩了回去。
香逸雪压在泉锡身上,头埋在他脖颈之间,泉锡分开双腿迎接那人,但是动作温和得让人怀疑,他们只是相互抚摸而不是干那事儿。
元子很想掀开那床被褥,看他们到底在干什麽,很快被褥自动打开,香逸雪赤露身子,挡住身後的泉锡,瞪著血红眼睛,冷冷道:“看够没?!”
元子咂舌,香逸雪下身看不见,上身却泛著红光,估计是被欲火憋的。
原来,那人也跟他们一样,憋久了也会操人。
若说有什麽不同,就是那人比较聪明,知道用情打动泉锡,英雄救美的方法,先获得泉锡好感。
泉锡的献身,多半是带著感激意思。
香逸雪亦如往常平静,只是语气多些阴冷,冷笑道:“没看够就继续,看到尽兴为止!”
那人连威胁之语,也说得平心静气,似真邀人观赏。
元子怎会听不出话中意思,聪明人不会自讨苦吃,特别挨过耳光之后,飞快躺下背对他们,并用被子把头蒙住,示意自己绝不敢偷窥。
并非所有人都如元子知趣,比如那位刀王大人,猛然间就冲过来!
这一次香逸雪没有留情,三拳两脚将刀王打倒在地,还险些用铁链勒死他。
刀王头破血流,躺在地上哼哼,最後被毛子几人架走。
对於这种情况,大家心中了然,干事时被人打扰,心情坏到极点可想而知,难怪香逸雪首次把刀王打得挂彩。
元子庆幸自己识时务,他了解香逸雪的为人,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性子,所以他努力告诫自己睡觉,不要多管闲事,不要胡思乱想。
床板震动不时传来,间歇性的发作,一直折腾到后半夜。
元子迷迷糊糊之中,那些震感似曾相识,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第二天醒来,元子看见香逸雪形容憔悴,眼睛充血,好似一夜未眠。泉锡样子也差不多,发丝凌乱,眼睛通红,囚衣囚裤揉满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