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番外  第九章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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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口那边传来口讯,蝶夫人本是要找梅风,却发现他鬼鬼祟祟躲在天台门口,脑袋探在外面,身子藏在里面,手中提着一坛酒,时不时灌上两口。
    蝶夫人屏息走过去,还有几步远时,就见他回过头,食指放在唇边,轻轻嘘了一声。
    蝶夫人并不是跟他闹着玩,而是在试探他的武功,少主曾说梅风的剑倒是比梅风的脑瓜好使一些!
    蝶夫人皱眉审视着他,日日浸泡在酒缸里,如今怕连剑都不好使了!
    梅风冲她诡异一笑,捂着嘴巴闷声打嗝,摇摇晃晃醉了七分,看得蝶夫人越发皱眉,却又不好出言教训。
    一个月前,少主与兆倾山一战,受了重伤命悬一线,馨雅阁内气氛凝重,惶恐不安人人自危。
    梅风戒酒十来天,见师兄逐渐康复,又变本加厉起来,一坛接着一坛的灌,似要把前些天的空白补回来。
    倘若少主救不回来,怕他也没心思烂醉,早跑去万剑之城讨仇,最终也只是白白送死!
    门外传来若有若无叹息,引得蝶夫人探身瞄了一眼。
    盘根错节的树藤中央,少主和银兰衣衫半褪,长发裸腿春光尽泻,好一场旖旎动人的缠绵画面。
    蝶夫人面上烧灼,赶紧缩回身子,恶狠狠瞪他一眼。
    这不是他第一次偷窥,许久前他也干过这种事,那时他身边还跟着一个叫慕容韵的男人。
    虽然遭了白眼,梅风无所谓,一条腿伸直,一条腿弯曲,靠着门廊喝着小酒,晒着太阳悠闲自得。
    他早已看够了,现在只是卖个耳朵;听那羽化成仙的喘息、活色生香的呓语和销魂蚀骨的对话。
    蝶夫人冷眼扫着他,华山派怎有这么变态的弟子,少主怎有这么无耻的师弟,梅家堡怎有这么下流的少主人?!
    天台上有声音传来,那是银兰动情一瞬,忘乎所以的啜泣,哀求道:“别走!”
    少主与他身影交叠,炙情燃烧至死方休,喘息道:“不会……”
    蝶夫人沉下脸来,眸色渐渐冰冷,这俩人还要纠缠多久?!
    少主好不容跳出沉沦,不用竹林对影愧疚,这下子又跳了回去,所有辛苦都白费了!
    银兰就好似一坛毒酒,让少主醉了醒醒了醉,反反复复无处可逃。
    局势演变至今已无退路,风月吟霜不会放过少主,少主也不会放过风月凝,谁都避不开那最后一战!
    旧情复燃的消息传到风月吟霜耳中,无疑是一种背叛,且不谈会拿少主怎样,银兰的下场可想而知,而她身为紫鸢策师,又怎能让少主犯此糊涂?!
    翌日,蝶夫人走廊拦住香逸雪,南宫郁适时出现另一端,两头围堵避无可避。
    香逸雪表情很是无奈,光着一双脚丫,穿着雪白内衣,长发随便挽起,手里端着一碟山莓,心虚道:“蝶姐,郁伯,你们有事?”
    蝶夫人不免冷笑一声,风月凝请柬早就搁在案头,玉繁烟在昆仑山连连吃瘪,南海附近大小渡口的卷宗,当中需要特别注意的‘海天教’和‘幻乐宫’都用朱砂做好标识;偏偏这人还装出无知表情,让叶影帮忙挡驾撒谎,一句闭关养伤就把责任统统卸下?!
    究竟想逃避紫鸢?还是逃避他自己?!
    蝶夫人不客气道:“闵洲那边打点妥当,当下目标是海天教和幻乐宫!”
    香逸雪心不在焉虚应一声,目光仍旧飘在那盘红莓上,一半是无心商讨组织事务,另一半是急着回屋见银兰。
    这段时间的安宁平和,美好的宛如幻境,让人只想沉溺其中。
    南宫郁缓缓道:“两个门派势力相当,手下都有能走船的渡口,但都是难缠的角色,不是光靠银子就能买通。另外,林执事受了幻姬的羞辱,日前来函说他无能为力,还请少主另请高明!”
    “……”
    南宫郁道:“林仙寻心高气傲,此番被人折辱,难免心生怨愤。少主此去尽力安抚,不管他提什么要求,先应承下来再说。”
    林仙寻是香令艾早先在闵洲培养的势力,这些年羽翼渐丰独当一面,背后又有九王爷撑腰。他若生叛离之心,以紫鸢目前状况,根本奈何不了他。
    蝶夫人冷汀汀道:“先礼后兵,提醒他还有表亲在兰之都,紫鸢既有养虎之能,自然也有杀虎之力!”
    南宫郁吃惊道:“千万不可,此人狡猾机智,手腕强硬睚眦必报,非是一般愚忠之人,这样做只会逼他反叛!”
    蝶夫人皱眉道:“便是思量他非愚忠之人,几句不痛不痒的安抚,无切实可得的利益,又如何能让他为组织卖命?!”
    南宫郁叹道:“他若想走也只能作罢,以他统辖的闵洲势力,我们已经奈何不了他,只望他能念着旧情,别坏我们的事就行!”
    蝶夫人冷锐道:“利用他与幻姬的仇恨,唆使他灭掉幻乐宫,借此削弱他的势力,免得日后被他反噬!”
    “少主,重点非是林仙寻和幻姬,而是海天教的凌霄和琼玉!”南宫郁不愿见到同室操戈,对蝶儿计划并不赞同,谏言道:“俩兄弟虽说名声不好,但比幻姬要正派许多,至少不会草菅人命。若能与他们秘密合作,迁徙便能顺利进行!”
    两位策师唇枪舌战,香逸雪始终未发一言,甚至眼中闪过迷惑,幻乐宫不就一堆女人,究竟怎么羞辱林执事?凌霄、琼玉又是海天教的什么人?
    最近跟银兰日日厮守,刻意避开那些密函,所以对此一无所知,也不知两位策师究竟怎么当家,让林执事起了背离之念!
    转念一想,谁不想离开组织?即便是他这个首领,也想过要脱离组织,过自由自在的日子,他又有何立场责备林仙寻?!
    蝶夫人见他这幅神态,便知道他又走神了,故意道:“少主,凌霄、琼玉那边怎么办?!”
    香逸雪一脸茫然,南宫郁只得提醒道:“海天派新任教主,一对孪生兄弟,据说放荡不羁喜好美色,特别偏爱十五、六岁少女!”
    香逸雪哦了一声,心思不在其上,轻描淡写道:“买些舞姬送去,看他们喜欢什么,投其所好便是……”
    这话说得不经大脑,蝶儿当下冷觑着他,南宫郁眉头打了结,就听他结案呈词道:“闵洲我就不去了,这些琐碎事务,你们看着办就好!”
    南宫郁道:“我们派去的说客,被海天教拒之门外。南封夕在此等候多时,说九王爷那边还需仰赖林仙寻,希望少主能亲自走一趟闵洲!”
    话说到这个份上,香逸雪逃避不掉,皱眉道:“如此,这一趟闵洲之行,我便只需安抚林仙寻?”
    蝶夫人面色不变道:“幻乐宫和海天教,一明一暗在所难免,所以拜访幻乐宫和海天教也必不可免!”
    香逸雪瞬间变脸,冷汀汀道:“拜访?”
    蝶夫人直视着他,开门见山道:“凌霄琼玉自视甚高,一般俗物不入其眼,任性妄为没有定数,往往不按常理出牌,对他们也只能碰运气……倒是喜好男色的幻姬,色心极重容易上钩!”
    幻乐宫主幻姬,四十岁半老徐娘,二十年前她的母亲在幻乐宫建立宫殿,收罗一大堆男宠,把男人当成泄欲之物。
    幻姬亦如其母,尤好英俊男子,比其更为残暴,性情乖张易怒。
    为了讨好她,林仙寻送她两名男优,结果男优被虐致死,连林仙寻也险些丧命幻乐宫,林仙寻对此耿耿于怀萌生去意。
    “你们竟然要我勾引幻姬?亏你们也敢自称策师……”香逸雪惊愕片刻,火窜上头顶,怒不可遏道:“除了这种下九流的伎俩,你们就想不出别的办法吗?!”
    蝶夫人勾起冷笑,倘若放在以往,少主绝不会动怒,只会淡淡说一句,蝶姐,准备一下,我们去一趟闵洲。
    这一切都跟兰公子有关,她的少主除了剑法卓越,还有一样可怕的利器,迷惑女人的俊美外貌。
    剑法外貌两者合一,铸成一把无坚不摧的利剑,一把能插入人心的利剑,力量远远超过少主手中的紫鸢剑。
    不能以武征服天下,才需借蛊迷惑人心,尽管染了一身风尘,但只有活下来的人,才有资格谈论清白!
    现在为了兰公子,少主竟然自毁利器,仅凭一把剑的力量,又能与强敌周旋多久?!
    蝶夫人道:“少主,你该将兰公子送走了,风月吟霜已经听到风声。按她斩草除根的心性,华山已非安全之地,兰之都才是避祸首选!”
    香逸雪身子一震,愕然道:“她怎会知晓?”
    蝶夫人道:“当然是我泄露给她,以此换得她的信任。我只说你们旧情复燃,兰公子乃是我的情敌,借刀杀人合情合理!”
    如此一来,逼得少主不得不放手,除非他敢拿银兰的命跟风月吟霜叫板,但她赌他不敢拿银兰的性命冒险!
    香逸雪惊怒道:“你……”
    “不用担心,这件事我已经安排妥当,让南封夕出面带走兰公子,护送他安全抵达兰之都!”蝶儿神色淡然,胸有成竹道:“我已让南封夕待在城外,画舫和人都准备妥当,就等少主送兰公子过去了!”
    “诸葛南谖,你竟用风月吟霜逼我就范,你怎敢如此?谁给你的胆子?!”待香逸雪回过神来,怒得直呼其名,呵斥道:“兰是我的私事,何时轮到你插手?!”
    首次见香逸雪发火,蝶夫人深知厉害。这一步不能让,否则满盘皆输!
    “首领,十年契约已过,诸葛南谖在此请辞!”蝶夫人当即单膝跪下,双手奉上策师令牌,正色道:“南谖非是愚忠之人,也从不做徒劳之事,既然首领不愿采纳谏言,那何不让南谖就此离去?!”
    蝶儿蝶儿,不过是一个代号,她的名字叫做诸葛南谖,是江南第一谋士诸葛玄的孙女。
    如果紫鸢注定灭亡,她还不如尽早脱身!
    一旁南宫郁迟疑一瞬,果断跟着一起跪下,虽然什么都没说,但这一跪就表明自己的立场。
    香逸雪额头青筋跳动,脸色铁青不置一词,任由他们在地上跪着。
    两位策师明里请辞暗里逼宫,逼他送走银兰重回老路,紫鸢需要一个外表俊美风流、内心杀伐果断的首领。
    在两位策师眼中银兰决不能留下,他是千里之堤上的小小蚁穴,一点点腐蚀强大、无所不能的少主,动摇他的铁血意志和复仇信念,让他温柔眼眸再找不到冷魅之态。
    这段时日香逸雪似变回从前,褪下风流多情的外表,露出恬淡无争的本心,连剑招中的杀气都减弱不少,这样的少主又怎能战胜风月凝?!
    在两位策师眼中,银兰变成败亡之因,是亟需除掉的隐患!
    蝶夫人跪在脚边,眼神透着坚决,掷地有声道:“香世山庄岌岌可危,风月父女虎视眈眈,紫鸢处境危如累卵,首领此刻偏偏柔情似水,只顾跟兰公子亲亲我我,您要如何带领紫鸢杀出重围?”
    “你们……”蝶夫人的话句句在理,香逸雪自己也知道,只是怒火尚未平息,愤怒目光扫过她的肩头,又望向跪在脚边的南宫郁,愠怒道:“起来,如此大礼我承受不起,兰的事我自会考虑!”
    “少主,没时间了!”蝶夫人依旧跪着,仰起脸来看他,言简意赅道:“少主难道想让山庄变成下一个梅家堡?”
    这句话戳到要害,香逸雪身子一震,脸色煞白后退三步,终把自己逼到墙角,一个退无可退的地方。
    秋风过处吹落桐叶,走廊上的人一齐沉默,别看现在金秋时节,很快又是一季严冬。香逸雪陡然想起血教主,又想起自己发的毒誓,一日千刑生不如死,渐渐变得面如死灰。
    这些天跟银兰在一起,他似乎忘记了许多事,忘记了不共戴天的仇恨,忘记了自己发过的毒誓,忘记了风月吟霜走前的威胁!
    “还跪着作甚?!”良久,香逸雪叹了口气,上前扶起俩人,无奈道:“既然拿定主意,就下去准备吧!”
    蝶夫人还想再叮嘱几句,可发现他转过头去,眼角微微泛红,肩头抑着颤抖,哀绝神情难掩脆弱。
    蝶夫人还记得上一回,看到这幅脆弱表情,是在她逼少主对银兰下手,在山庄门口踩断银兰一条腿,借此躲避前来寻仇的泪十三!
    原来兜兜转转一圈,终于又回到了原点,而少主始终只是凡人,不是她渴望的那把利剑,总有堪不透的七情六欲,总有割舍不掉的俗世情感!
    南宫郁摇了摇头,叹息声中离开了,等到拐角无人处,才悄声询问道:“你没真告诉风月吟霜吧?”
    蝶夫人扬眉道:“我若真这般做了,兰公子还能活到现在?以风月吟霜的脾气,一早就让人动手了!”
    南宫郁沉默。
    蝶夫人斩钉截铁道:“此刻不能心软,否则功亏一篑,紫鸢众人危矣!”
    南宫郁叹道:“少主大可以不管我们,带着兰公子远走高飞!”
    蝶夫人笃定道:“他不会!”
    南宫郁道:“我们不就算准他这点,才能要挟得了他吗?!”
    蝶夫人愠怒道:“您也在怨我?”
    南宫郁道:“保不住兰公子,就保不住少主;保不住紫鸢,也保不住少主;仅凭这点来说,我们并没错,但我们究竟……”
    蝶夫人道:“究竟什么?”
    南宫郁道:“究竟从何时开始,把他的牺牲当成该然?!”
    说罢,南宫郁摇头走了,留下一脸愕然的蝶夫人,在秋风和煦的庭院中央,独自回想方才少主那副哀绝面容。
    香逸雪身影消失门后,银兰笑容消失脸上,这一个月来的日子,说幸福并不幸福,说悲伤并不悲伤,很多时候都有一种虚无之感,毕竟他可没忘记香逸雪要入赘风月山庄的事!
    避而不谈才更显可怕,银兰总想哪日一觉醒来,发现床榻边上空了,而侍从进来禀告他,那人已去风月山庄,从此与他一刀两段!
    以前不敢想象的事,现在就算知道要来,倒也能够镇定自如;岁月一点点将人淬炼,旧情复燃只在外人眼中,彼此心中仍有一道坎,大家都在小心翼翼避开!
    香逸雪最近对他很好,虽然大多时候沉默寡言,但那双眼总是脉脉含情,偶尔说话也是轻声细语柔情缱绻。
    银兰还没糊涂到那种程度,也知道这其中愧疚居多,他们终究回不到在兰谷隐居的那种时光,每日平平淡淡却又恩爱甜蜜。
    只有在激烈的情事中,理智被欲望焚烧殆尽,感情才似出闸猛虎,伴随那些伤痛记忆,惊得银兰冷汗淋漓,忘乎所以抱紧对方,哀求对方莫再辜负自己!
    每当如此那人总是沉默,绝望眼神茫然无助,哀伤气氛就此蔓延,越来越浓几乎窒息。
    被逼问得急了,那人屡屡长叹,敷衍道:“别多想,未来的事谁说得准?得过且过吧!”
    听到这样的回答,银兰的心又沉下去,这表示他还是要入赘风月山庄,还是要娶风月吟霜为妻,还是要跟他一刀两段!
    香逸雪门口站了半晌,装出一副淡然表情,端着红莓推门而入,见银兰握着刻刀发愣,若无其事道:“这天的山梅果真精贵,一吊钱就换来这一盘!”
    银兰目光果然被吸引过来,放下手中的刻刀和人偶,接过那盘梅子狐疑道:“这天怎会有梅子?”
    香逸雪淡淡道:“不当季的果子,中看不中吃,图个新鲜罢了!”
    银兰尝了一个,果然酸涩得很,咂嘴道:“简直不能入口,比山上的梅子差多了,山上梅子酸酸甜甜,即便青的都没这么涩!”
    俩人正在说话,佣人捧来新裳,银兰正在奇怪,就听香逸雪轻描淡写道:“南老板路过廉州,今晚在清波舫设宴,邀你我前去小酌一番!”
    银兰狐疑道:“哪个南老板?”
    香逸雪道:“南封夕!”
    提起这位做兽皮买卖的南老板,银兰还真得陪香逸雪一同出席,昔日在山神庙便是这位碰巧进山收购皮子的南老板救他一命!
    稍晚一些,东头暖阁忽然起火,山庄众人乱成一团,银兰还以为香逸雪要辞宴,哪想他照样拉着自己从偏门出去!
    当时天色已暗,马车行驶一阵,出了城门银兰才觉奇怪,清波舫究竟在何处?怎么跑到城外来了?!
    银兰转头想问香逸雪,这才察觉他神情有异,冰冷眼神萧索黯然,狐疑道:“怎么?一脸不悦,谁又惹你?”
    香逸雪扬起眉头,瞬间神色如常,漫不经心道:“被烟呛了,甚是恼人!”
    银兰脱口道:“胡扯!”
    他们是打西门出来,当时刮着东南风,烟根本呛不着人,更何况离了老远一截,连个焦味都闻不着!
    香逸雪也不多辩解,只将银兰拉进怀里,凑到银兰发髻边上,轻嗅道:“即便蒙上眼睛,我也认得出你!”
    银兰嗤笑一声,暗合讥讽道:“这也算能耐?狗都能嗅出主人的气味吧?”
    有时候人还不如一条狗,狗还知道对主人有感情,看不到主人会呜咽悲戚,但人却比狗凉薄得多了,多年感情说忘就忘,背弃得彻底干净。
    听得出他的怨愤,香逸雪却有口难言,沉默片刻才道:“一直都雕刻不好的偶,为何还要锲而不舍?!”
    银兰闻言暗惊,冷冷瞅着对方,狐疑道:“你怎无缘无故说这话?你几时关心过我刻偶?”
    香逸雪淡淡道:“我不过随口一说,你这般认真作甚?”
    银兰盯着他的眼睛,似想从中窥出端倪。
    香逸雪眼神回避,故作轻松一笑,岔话道:“看你这般惶恐模样,等会给南老板看到,又要跟白湘水告状,说我怎么虐待你!”
    银兰听到白湘水,果然很是急切,忙不迭道:“南老板捎来消息了?湘水……他还活着?”
    香逸雪淡淡道:“好得很,躲在海边渔村,全须全尾活蹦乱跳,日子过得蛮滋润!”
    听到人还活着,银兰松了口气,追问道:“哪里渔村?”
    香逸雪道:“南老板没说,我也懒得问!”
    银兰扬眉道:“你不去找他?”
    “我找他作甚,讨打吧?”香逸雪嗤笑一声,自我解嘲道:“白湘水不是说了,与我割袍断义,相见便是开打!”
    这怕只是借口,真正不去的理由,应是想跟白湘水划清界限,人家马上就要做风月凝的女婿,万剑之城元老之婿又怎能跟旧盟余孽暗中往来?!
    银兰沉默不语,眼中波涛汹涌,心中似有想法,但又藏掖不说。以前不是这样,想说啥就说啥,只是吵闹多了,他也觉得疲乏,不想争长短了,只求得过且过!
    香逸雪扬眉道:“怎么?”
    “我差点忘记这一茬,你确实不适合露面……”银兰把头靠在车壁上,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平静道:“白门出了这么大的事,湘水又与我有些交情,我倒是想去探望他!”
    香逸雪淡淡道:“他对你倒是仗义,为了替你鸣不平,都跟我割袍断义了。按理你是该去探望,但他正被新盟追杀,我怕你会受牵连!”
    这话虽然出自关心,但听到银兰耳中却是满心失望,曾经那个敢冒师尊名讳、千里追杀月无涯的香逸雪已在他心中死去,而今在他面前只是一个汲汲营营、只求自保的世故之人。
    白湘水越在危险中,银兰就越想去探望,暗忖等会见到南老板,再打听白湘水的落脚处,当下敷衍香逸雪道:“再说吧!”
    在这档口马车停下,前边就是城外渡口,一条半旧画舫停泊岸边,楣上雕着‘清波舫’三个字,一串摇曳的绿纱灯笼,两个粗布短衫的船侍,越发显得寒酸简陋,看得银兰狐疑满腹道:“南老板在此设宴?”
    香逸雪扬眉道:“不好?”
    银兰低声道:“这也太过简陋,你身为东道主,怎不邀他进城?”
    香逸雪淡淡道:“这个你就不懂了,廉州风光就这处最好,南老板也是风雅之人,城中俗地还看不上眼!”
    说罢,便抬脚,踏上栈板。
    银兰起初并未起疑,只跟着香逸雪上船,但等与那俩船侍照面,惊见对方太阳穴盈起,肩宽背阔下盘稳健,手骨凸起好似鹰爪,一看就是江湖高手,当下暗忖莫非是南老板请来的保镖?!
    等在厅中见到南老板,后者沉脸正襟危坐,桌上却是空空如也,客人造访也不起身相迎,两名高手也是全神警戒,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南老板,我可是如约而至,但你这里……”香逸雪好似浑然不觉,脸上依旧挂着微笑,调侃道:“即便是鸿门宴,也该有酒肉吧?”
    南封夕脸无笑容,语气倒是平静,镇定道:“我这画舫风月无边,香老板大可尽情享用!”
    香逸雪沉声道:“也是,此等良辰美景,提起酒肉反而俗了!”
    “南老板,久见!”银兰拱手一礼,打断俩人寒暄,急切道:“白湘水,他可安好?”
    南封夕依旧端坐桌边,眼神凛凛觑着银兰,又扫过一旁香逸雪,平静道:“白老弟很好,只是……”
    银兰道:“只是什么?”
    南封夕尚未应答,却被香逸雪接话道:“白湘水只是挂念你,怕你在我这受委屈,特让南老板顺道看你!”
    南封夕没接他的话,甚至没看他一眼,只是对银兰道:“银公子,近来可好?”
    银兰蹙眉道:“我这边日子安稳,倒是湘水处境堪忧,不知他眼下落脚何处?”
    南封夕道:“他为避祸,居无定所。”
    银兰道:“你也不知?”
    南封夕沉默不答,银兰失望之间,就听香逸雪插话道:“南老板,人你也见过了,也该给我一个答复吧?!”
    “香老板,这就沉不住气了?”南封夕冷下脸子,语气讥诮道:“你的人马早将画舫包围,还怕我插翅飞了不成?”
    南老板撂下这句,气氛越发紧张,两名船侍眼神森冷,周身透出逼杀之气。
    “南老板,你这是什么意思?”银兰本能护在香逸雪面前,面无惧色瞪着那俩人,质问道:“我们可是应邀而来,除了车夫未带旁人,又何来的包围一说?!”
    “银公子,你天真得让我都不忍心揭开他的面具!”南封夕冷笑数声,拿出一只锦盒,厉声道:“香老板,你想要的宝贝在此,我虽中了鼠辈暗算,但打碎它的力气尚有!”
    银兰闻言脸色瞬变,再观香逸雪脸色沉郁,目光只落在锦盒上边,似默认包围画舫之事。
    银兰心往下沉,又想起出门前山庄无故失火和他跟万剑之城千丝万缕的联系,眼中慢慢溢出失望。
    香逸雪只顾锦盒,开门见山道:“南老板,你还想怎样?”
    南封夕道:“在兰公子面前,坦诚一切罪责!”
    香逸雪反问道:“条件?”
    南封夕沉声道:“不敢?”
    “有何不敢?!我一直为万剑之城提供消息来源,去年我将聆君的消息秘报上去,但不知为何会被白湘水知情,日前来廉州兴师问罪,我也险些命丧其手……”香逸雪对上银兰凛冷眼神,话确是对南封夕说道:“南老板,我这样表述,你可还满意?!”
    南封夕道:“你知道白老弟不愿连累朋友,故意放出银兰受刑的消息,但你却没想到是我替他前来!”
    香逸雪道:“谁来都一样,你们枝连一气!”
    南封夕道:“你就没半点愧悔?”
    香逸雪道:“谁当盟主与我何干?区区一介商人注重的,也只是哪个山头好走,水路旱路都能活络,万剑之城为我行商提供便利,反之我提供消息作为回报,互利互惠友好往来,杀人的事我从不干,聆君也非受擒我手,我又有何好愧疚?!”
    南封夕道:“冠冕堂皇出卖朋友?!”
    香逸雪扬眉道:“抬举,我只是一介商人,交不起杀手朋友,也不想交这类朋友!”
    南封夕讥诮道:“你讲得这般理直气壮,就不怕我一掌击碎此盒?”
    香逸雪扬眉道:“你能不顾柳丝丝的安危吗?”
    南封夕冷笑道:“看来你的消息倒是灵通!”
    香逸雪淡淡道:“南老板,我能够承受失去此盒,但你却承受不起失去伊人!”
    南封夕轻轻哦了一声,手放在锦盒上边,似随时都能击碎它。
    香逸雪神情安然,似料定他不敢,沉声道:“我之所以站在这里,接受你的种种条件,皆因我只是商人,不喜用武力解决,但偏偏有人不领情,以武犯忌夺物伤人,逼得我也无法再退让!”
    “香老板果真巧舌如簧,被你这么黑白颠倒,我都觉得自己过分了!”南封夕沉吟半晌,终将锦盒推来,冷汀汀道:“东西我归还了,她若少一根头发,我绝不会放过你!”
    “放心,我是商人,不做无用之事!”香逸雪打开锦盒,看了一眼合上,沉声道:“但你还是先担心自己吧,这一阵你未必能闯过!”
    说罢,走到门边顿住身形,头也未回对银兰道:“你不跟我走吗?”
    至始至终,银兰未发一言,此刻对他充耳不闻,忧戚眼神望着南封夕,却听南封夕冷若冰霜道:“此地危险,快离开吧!”
    银兰抬眼看着南封夕,神态安然地道:“外边是万剑之城的人马?”
    南封夕应了声是。
    银兰淡淡道:“南老板,在下武功尽废,你可怕我会拖累你?!”
    南封夕抬起眼皮,凝视他半晌后,缓缓伸出手臂,客气道:“请坐!”
    银兰果真坐到桌边,看都不看门边一眼,好似再无此人存在。
    南封夕脸色缓和不少,拿起茶壶替他斟茶。
    “也罢,想必你早已听闻,锦盒中的夜明珠,乃是我重金购的聘礼,三日后便要遣人送往风月山庄,我正愁要如何跟你讲明白……”斟茶的声音入耳,香逸雪双手负后,眼睛望着前方,沉声道:“往日都是我求你离开,如今却是你主动离开,但这真非我内心期盼,我不希望你跟旧盟为伍,更不想看到你跟万剑之城对立!”
    “即便废了武脉,剑客仍是剑客,而你……”银兰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面无表情道:“我不会回去了,你好自为之吧!”
    香逸雪自嘲一笑,淡淡道:“你,珍重!”
    下了画舫登上马车,蝶夫人已在车内等候,但见香逸雪一人归来,扬眉问道:“他没察觉你们是在骗他?”
    香逸雪沉默中摇头,等马车走了半里路,才又询问道:“银兰的秉性、嗜好、旧疾,南封夕都清楚了吗?”
    蝶夫人扬眉道:“我已经把兰公子的习性、喜好、过往、病症等等写成卷宗,一早就交给南封夕熟记。你不用再挂心此事,他绝对能保住兰公子!”
    香逸雪平静道:“多谢,为我个人之事,劳大家费神了!”
    蝶夫人狐疑道:“怨我?”
    香逸雪淡淡道:“怨你作甚?你将他送去兰之都,是想为我留住念想,你不想看到我放弃生机,你的苦心我又怎会不懂?!”
    蝶夫人皱眉道:“我怕你想不开!”
    “我不惧死也不轻生,若真有缘诸事抵定,我会去兰之都找他!”香逸雪看似释然,轻描淡写道:“蝶姐,不用担心我,把心思放在闵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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