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鸢之战 第五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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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松林倒着一人,遍体鳞伤体无完肤,一张被剥去脸皮的脸,血肉模糊面目难辨。
与前几个遇难者不同,他的眼珠被剜舌头被割,耳膜戳破耳孔流血,十根手指齐根切断,似遭受极大的酷刑,让赶到松林骤见这幕的香逸雪骇立当场!
杀人不过头点地,血教主太残忍,如此凌虐对手。
适时,雪后初晴霁色入林,照到伤者袍下玉珏,那是紫鸢执事的令牌,一块水光盈盈的白玉。
凛如似剩最后一口气,香逸雪渡了真气给他,就见他缓慢伸出残掌,先摸了摸对方的脸,然后又摸到腰间。
那里藏着一口薄薄的腰剑,别出心裁的鎏金翡翠,既是腰饰又是剑柄,在在昭示来者身份!
凛如残缺的手掌垂到雪地,用尽力气画着紫鸢暗符,待写到第四个时气力用尽,头歪在香逸雪怀中死去!
银兰赶来的时候,就见香逸雪半跪雪地,扶着凛如的尸体,颓哀伤的脸色似隐藏着滔天怒火。
如此虐杀山庄大夫,一再伤害无辜之人,血教主不可饶恕!
“人都已经死了,跪在这做什么?难道要等血教主杀回来吗?”银兰心中怨怼,纵使担忧对方,语气仍然不善,苛责道:“明知血教主要来寻仇,还将怀嗣之事外泄,血教主连大夫都不放过,能放过她们母子吗?”
香逸雪没做声,只是捏紧拳头,骨节咯咯作响。
银兰忍不住教训道:“身为一庄之主,不能保护庄人,终日只知寻欢作乐,让人在庄内犯下如此暴行,你真是该好好检讨了!”
香逸雪听不下去了,抱起凛如尸体想离开,却见银兰挡住去路追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香逸雪扬起半边眉毛,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银兰冷笑道:“我劝你尽早把人送去华山,蝶儿跟那个戏子,他们俩个才是最该走的人!”
香逸雪冷觑一眼,淡淡道:“不劳费心!”
银兰嘲讽道:“莫忘了,论剑诣,你远不如我!”
香逸雪道:“所以?”
银兰上前一步,眼睛盯着他道:“杨霄已将点穴渡气的秘诀教我,只要你把一半真元渡给我,我便能将它封存任督之内,轻轻松松助你杀掉血教主!”
香逸雪闻言失笑,继而收敛笑容,云淡风轻道:“师兄费心了,血教主,我自己对付就好!”
“凶手应有三人,一人刀俩人剑,用剑俩人兵器虽同,但力道、手法尚有差别!”银兰望着死者身上深浅不一的伤口,皱眉道:“宝叔现在不在山庄,仅凭你和叶影就能对付他们三个?”
香逸雪目光移到他脸上,嘴角勾起微笑道:“师兄,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盘算什么?”
银兰反问道:“我在盘算什么?”
香逸雪道:“我将真元渡给你,你第一个就会对付我!”
“……”
“废掉我的武功,赶蝶姐、玉珏出门,山庄最终只剩你和我。你能杀掉血教主那是最好,杀不掉血教主也无所谓,反正也是跟我死在一起。这便是你的盘算,对吧?!”
银兰冷觑着他,半晌缓缓道:“没错,要死一起死,你休想甩掉我,我不会放过你,这辈子我都不会放过你!”
香逸雪抱着凛如尸体,眼睛望着前方松林,语气失望地道:“我一直以为你不曾改变,还如当初那般侠义风骨,但没想你也与我一样,早已变得面目全非……”
银兰冷笑道:“你不是说过那些有风骨的都死在幽州了,如今我在你的眼皮下苟且偷生,还要风骨这种东西做什么?”
香逸雪听不得他用这般语气说着那些牺牲在幽州的同道,皱眉道:“你几时变得这般凉薄?”
银兰恨声道:“在你毁掉兰谷的时候,就该想到会有今天,会有这般模样的我!”
香逸雪忽而一笑,似觉这话有趣,淡淡道:“看来你对我的恨,并不比血教主少!”
“这天下没人比我更恨你!”银兰目光死死盯着他,恨意滔天咬牙切齿,一字一顿道:“我后悔没早点打断你的脊梁,毁掉你这张招蜂惹蝶的脸,让你终身残废苟延残喘,就连喝口水都要仰人鼻息……”
“是吗?”香逸雪懒得废话,抬腿林外走去,云淡风轻道:“你继续做梦吧,我不奉陪了!”
馨雅阁,二楼密室。
香逸雪伫立剑台之前,凝视宝剑眼神透杀,身后搁着凛如之尸。
“你怎将尸体带进阁内?”闻讯赶来的蝶儿,看着凛如的尸体,皱眉道:“男尸带进妾院,妾室还有孕在身,少主此举不合常理!”
香逸雪淡淡道:“不合常理吗?你口中的男尸曾是我们的同伴,馨雅阁对他来说就像自己的家,我带他回家有何不妥?!”
蝶儿竖眉道:“山庄至今没惹万剑之城的怀疑,是因他宁死不曾展露武功,你想让他的牺牲白费吗?!”
香逸雪沉默不语。
花杀是山庄护院,凛如是山庄大夫。花杀可以持剑杀人,但在明处的凛如只能假扮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夫,特别是现场还有身份未名的第三者!
能让凛如舍命,唯有万剑之城!
血教主可恨,万剑之城更可恨!
香逸雪满心愤恨,瞳孔收缩伸手拿剑,却被蝶儿抢先挡在面前,讥诮道:“少主几时变得这么冲动?”
香逸雪道:“袭击他们的曲别山庄,声东击西调虎离山。”
蝶儿道:“确实,与血教主相比,万剑之城更乐于抓到紫鸢剑客。曲别山庄距此不过三百里,一旦被袭的消息传开,便能将万剑之城藏在暗处的人马引出,然后再趁势一并消除毁尸灭迹。但是,曲别有什么重要人物,值得紫鸢剑客亲自出手?”
“……”
“如果没,紫鸢剑客此举为何?再加上派来廉州的人马无故失踪,对方只要稍作联想,便能猜透其中关窍。你此举只会引火烧身,让凛执事的牺牲白费!”
香逸雪道:“但我不愿看到牺牲……”
蝶儿道:“从一开始,你不忍见秦公子遭其荼毒,紫鸢就注定有今日的牺牲!”
香逸雪捏紧拳头,压抑情绪道:“但不应该是……”
蝶儿讥讽道:“不应该是谁?谁又该牺牲?你要跟血教主或是万剑之城去讲理吗?让他们只找你算账,不要牵连无辜之人?!”
香逸雪一时语塞。
“我已交代寿山店,说庄主您的吩咐,要一口上等棺木。我亲自送他去义庄,不会让人扰他清净!”南宫郁方才就进来了,站在一旁听着蝶儿呛声,此刻上前抱起凛如尸体,替俩人打圆场道:“戏楼那边安排妥当,明日未时二刻开戏。除了秦公子的牡丹亭,还请了本城名角幽衣。两位名角打擂台,势必会惹人注目。”
香逸雪沉默不语,神情透着疲惫,两天一夜没休息,又目睹凛如惨死,按捺住复仇的冲动,此刻唯觉身心俱疲。
南宫郁道:“庄主觉得有何不妥?”
香逸雪不置可否,扫了他们一眼,兀自转身离去。
秦玉珏回到素心苑,就听下人禀告,庄主在暖阁小憩,午饭就不用叫他,等他睡醒了再说。
秦玉珏蹑手蹑脚走进去,就见香逸雪靠在榻上,胸口盖着薄薄丝被,睡得似乎并不深沉。
秦玉珏往前走了两步,就见他身子动了一下,眼睛闭着眉头微皱,似被来人气息惊扰,呓语道:“玉珏?”
秦玉珏嗯了一声,散了发髻褪掉外衣,掀开被子钻进来,带着浓浓倦意道:“我也困了……”
香逸雪往里挪些,睡意朦胧道:“试过戏台了?”
秦玉珏打着哈欠道:“老戏楼漏风,音都吹飘了,唱着吃力!”
香逸雪道:“那你还唱?”
“唱!”秦玉珏闭着眼睛,语气飘忽道:“收官之作……就唱牡丹亭吧!”
香逸雪道:“随你!”
半晌,秦玉珏忽然想到什么,坐起身来摇醒了他,一本正经问道:“不收座钱?”
香逸雪哭笑不得道:“乡里乡亲收什么钱?讲出去叫人笑话!”
“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拿着凤凰当鸡卖!”秦玉珏昂起下巴,故作傲态道:“牡丹公子的场子,这要是摆在京城,五两银也买不来一个座儿……”
香逸雪被他逗乐了,又拉他躺下来,笑道:“快睡吧,眼睛熬出黑圈儿,看你明天怎么登台唱戏!”
秦玉珏在他怀里,找个舒服姿势,嘀咕道:“又收不到银子,唱了也是白唱!”
香逸雪搂着他道:“不是收官吗?”
秦玉珏道:“好歹赚个金盆吧?要不然,怎叫做金盆洗手呢?!”
香逸雪笑道:“财迷!”
秦玉珏睡意上来,在他怀里翻了个身,后背贴着对方胸膛,整个人蜷在他怀里,喃喃道:“倒是暖和……”
一觉睡到掌灯时分,醒来身边已经无人,秦玉珏问了漱洗丫鬟,说是庄主今晚宴请住在客楼的那批客人!
丫鬟一边忙活,一边问道:“公子去否?庄主从酒窖取了‘落英缤纷’,听厨子说今晚还有烤乳猪!”
秦玉珏淡淡道:“无趣!这种大雪天,陪人喝酒吃肉,还不如踏雪寻梅,嗅得一室馨香!”
丫鬟笑道:“还是二爷风雅,哪像我们这些俗人,整天就想着吃肉喝酒!”
秦玉珏扬眉道:“庄内可有老梅?”
丫鬟嘟嘴道:“落梅院有株百年老梅,但那是兰公子的院落,凶得人都不敢进去!”
秦玉珏吩咐道:“准备竹轿,你让人把晚餐备下,我去采枝梅就回来!”
秦玉珏已经离开了,丫鬟按照吩咐备餐。
二爷用餐极为讲究,光点心就十头八样,精致菜肴小锅盛着,搁着炭炉边烧边吃,燕窝、参汤、雪茸之类的滋补品也是必不可少。倘若他一个人用餐,还得请上评弹娘子,他喜欢一边用餐一边听评弹!
丫鬟叫人去请评弹娘子,那人走到门边倒下了,与此同时灯火熄灭,黑暗中响起骇人声音,冷飕飕带着杀气道:“他在哪里?”
血教主来了!
丫鬟骇然道:“庄,庄主在……”
黑暗中的声音打断她道:“秦玉珏在哪里?”
“落梅院……”
落梅院门口,竹轿停了下来,俩个汉子蹲下,落下竹轿道:“二爷,到了!”
院内漆黑一片,廊下没有灯笼,好似冷宫一般,看得人都心寒,特别近日命案连连。秦玉珏裹着貂披,施施然走到门口,仰首望着院口牌匾!
汉子道:“二爷,院子黑灯瞎火,我们陪你进去吧!”
秦玉珏摆了摆手,头也不回走进院子!
片刻后,一条黑影掠来,跟着听到嗖嗖两声,两只灯笼同时熄灭,四周顿被黑暗笼罩,汉子们惊呼道:“谁?!”
说话间,黑影掠到跟前,抬掌打飞当中一人,并卡住另一人咽喉,沉声道:“人呢?”
那人喉咙发不出声,抬手冲着院内一指,脖上力道顿时消失,人也跟着瘫软在地。
与此同时,香逸雪正在山庄宴厅,最先赴宴的是三重楼的人,为首六旬长者乃是江观正,带着俩个他最器重的下属罗重和云铮。
香逸雪与他寒暄之时,风虎也跟着进来了,带着一身浓重酒气,目光冷冷扫过众人,找个离酒坛最近位置坐下,一双眼睛始终盯着酒坛子。
不过片刻,异域商队首领也到场了,金胡子蓝眼珠满脸堆笑,手放胸口深深鞠了一躬,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尽管谁都没听懂他说什么,但他依旧热情地滔滔不绝。
至此,没到场的只剩那对走江湖的父女,香逸雪正想派人前去催一催,就听见仆人急促来报,素心苑刚刚进了刺客,逼问出二爷的下落,又追到落梅院伤人!
等香逸雪赶到落梅院时,落梅院已被照得灯火通明,叶影带着数十家丁把落梅院里外翻了个遍。
秦玉珏脸色发白髻角淌血,似乎受了不小惊吓,裹着披风站在门口,见他来了勉强笑道:“你的披风又被我毁了,真是有多少毁多少,你娶了个败家子进门……”
雪白貂披沾满泥雪,帽檐染了斑斑血迹,香逸雪拨开他的发丝查看,一寸伤口参差不齐,像是磕伤并不严重,安慰道:“一件披风而已,人没事就好,这伤怎么弄的?”
“当时灯笼突然灭了,伸手不见五指,我正站在石上采梅,就听兰公子问谁在哪儿,我还没说话就被人推倒,头正好撞在石头上面……”秦玉珏心有余悸,接过香逸雪的丝帕,按住伤口道:“我听到打斗声怕得要死,也不知怎么就逃出来了,后来看到叶影才松了口气……”
正说着,叶影从落梅院出来,递给香逸雪一把匕首,匕锋沾了少量血迹,面无表情道:“刺客没料到您渡真气给兰公子,行凶时反被其夺匕所伤,我已将庄内仆人集中,挨个儿搜身检查,但客楼那边……”
叶影话还没说完,就见南宫郁匆匆赶来,禀告道:“庄主,客楼出事了,那对父女被人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