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牵绊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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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在高洁的我与卑俗的我的战争中蹉跎——
接下来的几天里,又远远地看到过几次他的背影,不过我没有再傻乎乎地追上去,因为心里无时无刻不在进行着捍卫尊严的拉锯战。
又到星期五,入睡前,我们按照惯例,在丹丹的强迫下听起了校园电台的“周末心声”栏目,她通常会把声音放大旋钮转到转不动为止。
“丹丹,擦一下口水。”玲子打趣地说。
自从丹丹被聘为校园电视台二席记者后,她人前人后总是把那位有着磁性低音的男主播梁哲挂在嘴边,只差把“我喜欢他”几个字写在脸上了。
“好你个玲子,装纯情是吧!”丹丹爬起来就窜到玲子床上。
“救命呀,非礼呀!”两个人闹得不可开交。
“Stop!”听惯了郑敏平时温情的声音,被她这破天荒的铿锵声镇住,宿舍里顿时雅雀无声。
“──嘉宾是外国语学院的文墨海同学,他要求亲自为他心目中的“SnowWhite”朗读一首诗。”主持人把话筒让给了文墨海,
Snow,mydear,mylovemylife,
Themostdistantwayintheworld
isnotthewayfrombirthtotheend。
……。
“Oh,myGod!”冬冬双手合十,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的距离
而是我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然后丹丹和玲子异口同声、深情款款地相拥着朗诵起了中文版。
“张云,文墨海在向你表白。”郑敏眉开眼笑地看着我。
“他闹着玩的。”我急忙向她解释。
过去的几周里,郑敏对文墨海的“喜欢”我们早已看得清清楚楚,只是,她是如此心高气傲的女孩,我们,包括快人快语的丹丹也不敢去戳破,大家默契地心照不宣。
“张云,你真的对他一点感觉都没有吗?”她用柔美的声音对我说,“文墨海是个难得的好男孩,虽然是富二代,却纯洁,善良。你为什么一直躲着他呢?给他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吧!”
看着眼前这个亲切、善良的女孩,我的心里充满了自责与羞愧。
一直以来,都隐约以为她是个圆滑高端、八面玲珑、戴着假面具视我为情敌的人,我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郑敏,我,我不喜欢那个类型的。”我觉得这样讨论这种话题,很难堪。
这让我有一种背叛感。和这三位某种程度上可以称作闺蜜的女孩聊男孩会觉得尴尬,而与陌生人许安妮却坦诚了自己对于林郡城的想法。
“他其实不是你想的那个类型,”郑敏有点着急,“你一定觉得他很幼稚,其实不是的,他是个有理想有抱负的热血青年!”
“我呢,虽然不知道他思想觉悟高不高,适不适合发展到抗日统一战线,”玲子撕下滋养手膜,优雅地扔进垃圾桶,“但是如果我是你,我一定会给自己留一条退路,看你对人家那副冷若冰山的样子,若即若离懂吗?”
“不懂。”这个成语所包含的手法太过高端,而我的悟性,显然离高端太遥远。
“好吧,怪我异想天开!”玲子对我眉心一皱,走向洗手间。
我对给她造成的失望感到抱歉,钻进被窝,躲了起来。
又开始了,林郡城的样子,戴面具的,薄唇微微翕合的,阴魂不散。
塞上耳机,又马上取下,听音乐唯一的效果只是让心绪更乱。
梦游般弹坐而起,手指卷着自己的发梢,不得不又开始审视自己。
“爱慕”这种对一特定异性的正常情感被我不问情由地“卑俗”化。
是否,我对自己太无理,把自己包裹的太严实;或者,我过于传统,保守的近乎扭曲。毕竟只是一种正常到不能再正常的“好感”而已。
无论如何,今天晚上一定要强迫自己把他抛到九霄云外,把一切关于操守、矜持、泯灭自尊、低级堕落等等乱作一团的东西通通刷屏。
为什么想到的救命稻草,是易峰。
几个月都没联系过了,不知道那位少侠一向可好。
还没清晰回忆起杨峰的模样,丹丹叼着一朵玫瑰走了过来,做着与她毫不协调的妩媚表情,把玫瑰别在了我耳朵上,然后露出原形,飙起了女高音,
“这么人见人爱、树见花开的‘高富帅’,你不喜欢!你病得不是一般的轻呀张云!”
“我的确,病得很重。”我无奈地承认。对一个只见过几分钟面的陌生男孩念念不忘,不算有病吗?!
“什么病,传不传染呀!”丹丹鬼叫着跳了起来。
“张云,你不会有什么不治之症吧?”玲子又对我提起了兴致,摸着护手霜摇了过来,“因为不久于人世,所以断情绝爱?”
“可是一般都是男主角得癌症的呀!”丹丹迷惑的看着我。
“谁规定女主角不能得癌症的,这里是中国好不好,阿祖玛!”玲子没好气地瞪着丹丹说。
“你才是‘阿祖玛’,‘阿祖玛尼’!”丹丹的韩语还是挺有韩味儿的。
“好了,你们别闹了!”郑敏走过来制止了一场一触即发的吴王之战,“我猜张云啊,一定已经有心上人了!”
原来只是把战火移到我的国境里来。
“对呀!我怎么就没想到呢!”玲子恍然大悟。
“对什么呀对,这么久了,谁见过她正正经经看过哪个男生两眼的?我敢打赌,张云一定认不全我们班的18个男孩子。”丹丹有时候还真明断。
对于他们,我确实至今把名字和人物对不上号。
“就咱班那些伪娘,谁有那闲工夫,认识他们?!”对班上这三分之一人数的的男生,玲子从来没有过“物以稀为贵”的思想。
“喂,玲子,查出那个肌肉男是哪个学院的了吗?”丹丹饶有兴致地提问。
我也被这个问题提起了兴致,因为玲子刚刚和高中前男友分手,她坚信异地恋没有什么好结果。
这个打着“换男朋友就像换衣服”旗号的“万人迷”室友的“恋爱观”里还有“结果”一说,这实在叫人难以信服,她亲口说过很多次“姐享受的是过程”。
也许她的结果并非我的结果,我的结果是童话里那种“永远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她的结果是“我甩了他,而不是被他甩了”。
“玲子在球场对一位高大威猛型帅哥一见倾心,不过,为了表现矜持,她忍住没上前搭讪。”郑敏给我做着故事简介。
“都怪你,近墨者黑,被你传染了,我当时竟然愣住了,忘了上前去调情,等我回过神来,别人已经不见了,”玲子双臂交叠在胸前,瞪了我一眼,“不过,那种级别的生猛海鲜,知名度还用说?用不着悬赏通缉,随便问个人就知道了。”
“怎样,怎样,到底怎样嘛?”丹丹总是比当事人急的更厉害,见怪不怪了。
“土木工程学院的,齐炼,齐国的齐,炼狱的炼。”
我没听错,是“土木工程学院”,和林郡城一样。
不禁一笑,土木,男色基地。
“笑什么,你认识?”玲子凑近我的脸。
“怎么会!”我急忙躲开她两厘米外的大眼睛,真有想把林郡城供出来的冲动。
“把我睫毛夹和睫毛膏拿来!”玲子示意丹丹。
丹丹听话地拿了过来。她和玲子有共同的嗜好。殷切期盼让我改头换面。因为一直没有成功,所以这种期盼的程度越来越烈。
撂下“肌肉男”,盯上了我的眼睫毛,这足以说明她们那种期盼的严重性。
“不许动!夹到眼皮很痛的!”“万人迷”开始了刀工斧凿。
这真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时机,在我穿着睡衣,准备睡觉的时候。我是躲不开,也逃不掉。
很快,一边眼睛完工了。
“我就说嘛,不涂睫毛膏更好看。”郑敏暴露了与她们同流合污的实质。
那二位失望的走了,郑敏用她的卸妆油轻柔地帮我洗去了睫毛膏。
突然,丹丹又蹿了回来,在我脸上亲了一下,兴奋的说:
“张云,大瓶闺蜜装护发套装已经发出,明天就到!”
然后把她的手机屏幕对着我,上面是一条发货提醒,我只看到一个“亲”字,她就收回了手机。
这个家伙,总是这样,思维异端跳跃。
前几天,丹丹不知从何得知一个淘宝店正在做“寻找最美秀发,顶级护发产品免费送”的活动,之后,变身我的专人摄影师兼洗头妹,一天给我洗三遍头,然后拿手机拍个不停。
虽然我三令五申不准上传侧面正面,只准背面,她也俯首答应绝对有职业操守,不过,我还是得确认一下她是不是真没出卖我。
“我的照片——”
还没问完,被她无情打断,“放心啦,只发了你那被瀑布般秀发遮盖的背影,我发誓,要是骗你,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这个满脑子明星梦的疯孩子,不知从哪部电视剧里学的发誓,听着怎么这么熟悉。
“轰你个头!,”玲子双手挤住丹丹圆嘟嘟的脸,“要是洗的我‘轻轻摇头、大雪纷飞’,看我怎么收拾你!”
“我才不让你这个有暴力倾向的伪淑女用呢!”丹丹躲到了郑敏身后。
“欠揍啊猪头!”玲子追过去。
三个人玩起了老鹰抓小鸡。
这快乐的纯真年代。
在如此快乐的纯真时光里,我心头那青涩的被自己囚于“负面牢笼”的“喜欢”,应该得到赦免。
熄灯后,趴向墙面,把手机调成了静音。
赦免,从给易峰发短信开始吧。
当然不可能冒险到打电话,青春期,是对男女之情有着震撼性敏锐嗅觉的人生阶段,就像僵尸对于人类的鲜血,有过之而无不及。
能想象得到三位室友在凌晨12点被我打电话的声音惊醒,然后疯狂地围过来,那将是怎样一顿让我满目疮痍的狂轰滥炸。
再者,毕竟几个月没联系了,而且我的心里还是觉得对他有些歉疚的,直接打电话,似乎不大合适。
“留级生,是你吗?”把这几个字发了过去。
不知道他有没有换号码,我的号码换了,不过敢叫他“留级生”的,只有我一个,如果他没换手机号码,一定知道是我。如果用这个号码的人已经不是他了,至少也没有暴露我们的名字。
最坏,也就是别人以为是骗子,然后打电话过来,准备骂我这个“骗子”一顿,我只要不接电话,再发个短信过去告诉他发错号码了,也就了事了。
担心是多余的,因为马上收到了杨峰回的短信:“云儿,你好吗?”
易峰,怎么可能记我的气。
“我很好,在晚自习?”
“放心,这节是英语。”
英语,多亏了学校花大价钱请来的外教,英语课基本上像逛菜园子。
“你亲戚家好玩吗?”
“我不会带你去的。”他发了一个嘴角向下弯的简笔画圆脸过来。
“才不会跟你去。”我发了一个头上冒火的图标给他。
接下来,以各种搞怪的可爱图标代替语言,发来发去。
好久没这么轻松了。
“云儿,期中考试后我去看你。”几十个图标回合后,他突然又使用了文字。
“不许来!”我命令他。
“代表尕公尕婆去看云宝,你无权抗议!”
我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来这里看我,这将会是怎样一场轩然大波!指望玲子他们理解我和易峰纯粹的好朋友关系?完全不难想象她们看到杨峰时异想连翩、惊声尖叫的样子。
太瘆人了。
“一定是遇到了你的Mrright,怕我嫉妒!”他发了一把菜刀过来。
“是你终于知道珍惜眼前人了吧!”我发了一朵梅花过去。
以前一直不忍正视晓梅对易峰的感情中的男女成分,不让自己把晓梅想成一个暗恋者,因为冰清玉洁的她,太惹人怜爱,我根本不忍心把充满阴郁色彩的“暗恋“二字加于这个与我有着十几年姐妹情谊的女孩身上。
可自从我上大学之后,这个秀气温柔的女孩打开了自己的心扉,突然不遮不拦地告诉我她喜欢易峰,接着,时不时的,把她和杨峰的进展通过一句话归纳总结的方式发到我的邮箱,如“今天问了他一个数学题”,“中午给他打了饭”,“打篮球时,他喝了我递给他的矿泉水”,“和他的同桌换了位子,成为了他的同桌”……
到前一阵,内容升级了,“他现在把余字去掉,直接叫我晓梅了”,“他送给我一本英语词典”,“晨跑时,他会慢下来等我”,“我们每天都一起去教职工食堂吃饭”……
功夫不负苦心人,勇敢的晓梅是守的云开见月明了。
“张云儿也学会制造绯闻了?”
“你要是敢对晓梅始乱终弃,我绝不放过你!”他竟然想否认与晓梅的发展情况,这么不负责,还是易峰吗!
“玩笑开大了啊!”
“你不能无视晓梅对你的感情!”他怎么能如此闪烁其词!
“我只是把她当做妹妹,你知道的。”
“可晓梅以为你给了她希望,你真的忍心伤害晓梅吗!”
“刚上大学,就变身为情感专家了呀!”
“接受晓梅,互相扶持,做一对红色革命伴侣,何乐而不为呢!”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从他文字下的口气里,嗅到了些许愤懑的味道,没有再交流下去的必要,也许他根本就不想和我说话,所以几个月了,一直没联系我。
真不该自讨没趣,把自己在他的眼里,太当一回事了。
可没过几分钟,短信又来了。
“我没想过伤害晓梅,我会跟她解释清楚,放心,我一定不会伤害到她!我可没有你那么狠心。”他发过来一个哭脸。
我不确定自己是否该说声“对不起”,似乎,已经过了说对不起的时候,就好像往一个快结缔的伤口上再贴个创可贴,完全是画蛇添足。
“好好复习,天天向上,预祝你们中考大红!”这种富丽堂皇的祝愿,并无用处,却无功也无过,作为结语,还行。
“谢过学姐!学弟中考后去参观湖湘大学,学姐可别躲那几顿饭钱!”
“你带晓梅一起来,我给你们实行‘三包’政策。”
“好的,说定了,我期中考试之后去看你。”
“是你们。”
“我们。”
心理年龄又回到了童年,整个人很简单地快乐起来。和易峰,就像刚刚还一起玩过蒲公英一样,完全没有半点嫌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