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金色面具(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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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见过他的真面目?”我停下来和余老太站成一排。
“我们都见过。”老太用手环了一下,环形里有在场的所有大人。
“只有我们几个见过他的样子,”父亲边走边说,“他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有一身本事。”
父亲走得并不急,却在句子间停顿了一下。
不过我不能往“吞吞吐吐”或者“有所隐瞒”方面想,不能这样怀疑自己敬爱的父亲。也许他只是咽了一下口水。
“他只想做个普普通通的人,做个普通的孩子,可以简简单单的生活。”母亲延展了父亲的意思。
完全能够理解,别人眼里的光鲜,也许并不是当事者自己想要的。
比如我,学校里总有些男生三天两头得往我课桌里塞纸条,能瞟上一眼的,如,写一个题目让我解答的;写个书名,让我借书给他的;借五十块钱之类的。
直接撕掉的,如“我好喜欢你”;英文版上一条;“做我女朋友吧”;“求你让我帮你打午饭”;摘抄一首晦涩的诗之种种。
一传十十传百,“我经常收到大把情书”这件事让年级里的许多女生艳羡不已。
“张云,你太幸福了!”
“羡慕嫉妒恨呀,云!”
“给我分点呗!”
“假正经!”
“装作不为所动,心里美死了肯定!”
“虚伪!”
“不喜欢收到情书?谁信!”
…………
幸好,还有最好几个朋友宋银萧、周燕、彭银萍,她们清楚我是怎么想的,她们会把我不看的撕掉,把我会看的按借东西的类别整理好。
当时我太想自己能够换张脸,好让别人认不出。天天倒数,盼望快点高考,考完了离开高中,那个是非之地。
那种亟待逃离舆论漩涡的精神状态到现在,回忆起来都还心有余悸。
所以说,我能理解母亲说的,那个蒙面人想隐匿在人群里不被人认出的想法。
完全理解了。
“他家住哪儿呀?我去找他,就不相信比我哥帅!”丽娜终于停住了和她爸的对抗。
也把我从回忆里叫醒,刚刚耳朵里一直传来她嗡嗡的声音,多少起了点催眠引导回忆的作用。
“人家家在长沙呢,你怎么去找呀?”老太大声对丽娜喊道。
“他刚离开不久,怎么可能到长沙了!”说完,我马上意识到了,老人家是在逗丽娜,大人经常这么逗小孩子,因为小孩子意识不到其中的逻辑不合理处。
我的反应,说明我的智力,勉强只能站在大人和小孩之间。
“对了,他不是刚刚还在吗?我模模糊糊地记得看见了他。”丽娜和他爸吵了那么半天,还没从睡意清醒过来,或者,又要睡了。
没等到谁的回答,小家伙已经又睡着了。
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了:刚刚发出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的,是什么动物?
倒不是自己有多么喜欢幻想,只是从小听长辈们说了许许多多的神幻故事,此时,我恍惚觉得,刚才蝴蝶林里的野物,一定不是野猪。
莫非是妖精?一定是看《西游记》入魔了。
每逢端午,必放《新白娘子传奇》;每逢过年,必放《还珠格格》;每逢寒暑假,必放《西游记》。
我家天锅收得到49个台,无论是购物广告、闯关、选秀节目、韩剧、战争片或中国典型的家庭情感剧,调来调去,总会经过《西游记》,因为现在,一个台正每天八级联播《西游记》。
而且还有伪大人易丽娜从中作梗,假装看了几分钟韩剧后,一顿乱调,最后故作无奈说手酸调不起了,随便看一个。随便看的,一定是《西游记》。
自从我放假回来后,她天天摇摇摆摆地来我家串门,就连下雨天也不例外,宁可脚上套着食品袋也要来。当时真不知道这个小家伙放着自己家的电视不看,非要跑到我家来独霸**到底是为哪般?
现在谜底揭开了,她说过的那句“我哥回来一定先来你家”,我再也不会理解为是指“你家是进寨后的第一家”。
“爸,刚刚抓到的是什么东西?是那个戴面具的人抓的吗?”我问父亲。
父亲还没回答,丽娜大声嚷嚷:“三姨,你老是问那个怪人干什么?”
易丽娜到底是不是正常人,小孩子不是打雷都不会醒吗!
“我就是随便问……”怎么回答?
对一个有生以来经历过的最神秘事件里出现的最神秘的人有一点点好奇,很难理解?
“要是我哥在,谁要他帮什么忙!”小毒舌,原来是为他哥忿忿不平。
“你哥在啊!”余老太的话,惊住了两个人。
“啊?!”丽娜和我,异口同声。
“你们不知道?”
“我哥在哪?”
“蝴蝶山呀!”
“现在?”
“现在。”
“怎么不早说呀你们!”丽娜从她爸背上跳下来。
“都快到寨子了,你去哪里呀!”要阳叔拦住他女儿。
“放心吧,大英雄很快就回来了,说不定两个英雄一起回来呢!”老太悠悠说到。
“他们认识?”我问的。
“应该也是第一次见。”父亲给我解答。
“易峰说再转转,杨飞硬要送送我们,结果被你们两个小鬼吓跑了。”老太抢过话。只要有丽娜在,老太必定现出“老变小”的退化迹象。
我不由得加快了脚步,以易峰的速度,追上我们只在瞬息之间。虽然有点想再看看那个蒙面人,杨飞,可眼下还是躲开易峰比较要紧。
“云宝,还走得起吗?”母亲追了上来,就是这样疼爱自己的孩子,该不该的,都要担心。
8岁时,我就能往返于家里和蝴蝶山之间了,返回时还背着一大捆柴火。
“走习惯了,妈,你累吗?”还说母亲,自己,还不是一样心疼母亲。
善良温柔的母亲没有一根白发,体型不胖不瘦刚刚好,细腻红润的脸上有一双羡煞旁人的双眼皮大眼睛。
母亲的头发一直是二姐剪的,很好看的短发。二姐外出后,母亲一直没去镇上理发店剪,现在已经长到齐肩了,她通常都是在脑后低低地腕一个发髻,清爽、好看。
虽然快五十岁了,看起来不过三十多岁,与母亲同龄的阿姨看起来都比母亲老很多。
在山村生活了将近五十年的这样的女人——我的母亲,这点山路怎么会在话下。
“那个人叫杨飞,是余老太的远房亲戚,来老太家做客,会些家传的功夫,”母亲边走边为我解密,“刚好碰上蝴蝶山里闹野物,顺便帮了我们的忙。”
“是野猪吗?”
“什么都有,深山老林里什么都有。”
“捉到了吗?”
“捉到了两头野猪,都给狮子寨的人搬去了。”
“哦。”
“以后千万别再来了,云宝,等大人把山里清理干净了,会告诉你们,到时候再来。”
“好。”
可怜天下父母心,绝不能再惹父母亲担心。
“那你们一定要小心!”很相信他们的本事,像每个孩子一样,无条件信任自己的家长。
可依然为他们担心,不希望他们受到一点伤害,就像他们所为我们担心的一样。
“放心云宝,我们会确保万无一失!”父亲扶住母亲的双肩。
母亲侧抬起头,微笑着看了父亲一眼,“是的,云宝不用担心。”
父亲和母亲,甜蜜到让所有夫妻艳羡。
何意百炼钢,化作绕指柔。外人眼中刚毅铁骨的父亲,在母亲面前,永远饱含着恋恋柔情。
而母亲,温柔婌婉的气息里,矗立着坚韧挺拔的灵魂。她不是依偎在父亲怀里的孱弱小鸟,她是一株坚贞的木棉,和父亲共享着雾霭流岚、虹霓,分担着寒潮、风雷和霹雳。
“妈,我瞌睡得不行了,先回家了。”虽然好想挽着她的手臂,和她相互搀着,边说话边走。可眼前火烧眉毛,非走不可。
“云宝,你好好睡,早饭好了妈叫你!”母亲在身后呼唤。
“好的,妈!”我跑了起来。
幸好离家就几里路了。
终于到了,我的家,我的天堂。
再乏再困,也要洗过澡再睡。
日出前后,此时是一天之中气温最低的时候,井水浇在身上还真有些冷,打了几个冷战。
洗完的时候,已经完全精精神神的了。
不困了也要躲到床上,躲起来是目前唯一想到的。
戴上耳机,选择听美国乡村音乐。慢慢地,眼皮打架了。
从没有梦的梦境里,被母亲叫醒,窗外的阳光很刺眼,看看手机,中午一点了。
“云宝,睡了五六个钟头了,快起来吃饭,”母亲拨开荡在我眼前的头发,“有客呢。”
我猛地睁开朦胧的睡眼,易峰!
“大客!”母亲笑呵呵地补充。
深舒一口气,“大客”,是母亲,也是探花寨里大人们针对丽娜的专人用语。
脚还没下地,看到了趴在房门口的摇着团扇的丽娜。
下次她过生日时,一定送她一个面具,看到那张笼罩着神秘色彩的小雀斑脸,我就像看到了三角函数一样从心窝子里感到孱弱无力。
母亲刚出去,她急匆匆跑了进来,差点绊倒在门槛上,不过她顾不上形象了,有军国大事,八百里加急。
“三姨,我哥没回来!”
“JesusChrist!”太感谢了!这句英语是在心里说的,不想吓到眼前的小孩。
“寨子里不好玩,你哥行侠仗义去了。”我向楼下走去。
“我刚才一醒来就打他手机,可是他关机了,我爸说他到长沙走亲戚去了!”她满脸狐疑,“我哥都没见到你!”
“这下知道我和你哥不是……”
“哪有那么简单!”
“先吃饭。”到灶房了。
母亲已经给我们盛好了饭。
才12岁,世界上就已经没有简单的事了,这个女孩,说不好就是第二个居里夫人。
还是得去大姐那儿,易峰什么时候回来可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