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个青衣小厮站在不远处的廊柱下交头接耳，他们双眼不时瞟向月形花坛后的墨玉。
    身下各色花只顾争强斗艳，墨玉神色渐渐茫然，秀颀身子，大半散开的乌发随风飞扬，越发衬出他冷邪气质。
    只是去玩而已，偌大一个宅院，唯有净初池没去过，当初哄着，捧他在手心的沈铁翼为何说不行，转身留给他一个背影，还冷冷的道一句‘回去’。墨玉严重不舒服了。
    水流满面，已分不清是雨是泪，狼狈不显人前的墨玉假装是在享受这三月春雨。
    他是这沈府的半个主子，江南最大富商沈铁翼最宠的男妾。虽然这都是他从下人闲聊处偷听来的，但心里已认定这事实了，尽管他不记得太多事了，大概是十五岁以前的所有。
    前一阵墨玉的确是最受宠的，大凡入府的珍贵之物，无论字画还是朱玉都先紧着他把玩，闲时沈铁翼也寸步不离的陪着，花前月下，煮茶揽夜，琴瑟和鸣，真正是那么一回事。
    不知何时起，沈铁翼来馨苑次数越来越少，更不知何时起，他的情意已转淡，渐消散，或许他压根儿就没对他用过情，这一切不过是他墨玉的镜中花，沈铁翼的水中月，一个是想摘不得，一个是远观不屑。
    三月春水凉，雨柱刺痛苍白肌肤，人已渐渐麻木。敌不过雨水瓢灌，墨玉张大嘴呼吸，看去又似在哀嚎。长廊上五六个丫鬟、小厮竟无一人上前拽他躲雨。
    一双棕麻鞋走近，旧款青灰锦缎长衫，一把灰白油纸伞，是一名白锦带束发少年书生，他看了廊外圃坛后淋雨的人，将左肩偌大包袱换到右肩。
    来人叫乐归，京城人，年十五，母亲沈晚晴在他八岁那年病逝，随后两年，五品御史中丞父亲乐文也为上位者鞠躬尽瘁了。
    年小，经营不来，乐府家产渐空。三年后，实在支撑不下，他便当卖了所有家什，投奔江南湖州舅舅沈启山，奈何沈启山也于两年前病逝，如今府中掌权的正是沈启山独子沈铁翼。
    投府时，新进守门见乐归形如一落魄书生，也不曾听说主子有远房乐家亲戚，便堵死在门口，不让进。乐归正在与他理论，说恁地不懂，请个上了年岁的嬷嬷核实一下便可，那守门懒得理他，歪着脖子，扬高了一张还算英俊的脸。
    “少爷！”守门眼尖，见得换了一身如意云纹锦衣、挂了一枚五色彩线绣梅香囊的沈铁翼从府里跨出，殷勤的唤了声！乐归已看向沈铁翼，知他就是从未见过面的表哥了，只这个表哥看似英俊，一张脸却面无表情，往重里说就是极为冷酷，乐归没来由的有些怕他。
    沈铁翼正要去钱庄，见有人与守门闹，便拦下问了缘由。沈铁翼虽是儒商，却是威严有余，儒气不足，乐归支着一封信，低下头，怯怯的喊了声。
    “表哥。”沈铁翼取过信，看了乐文留给沈启山的陈年旧信，上下打量了乐归好长一阵，像是在等乐归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