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道寻常（壹）
    商皖背靠着株茂密的榕树，慵懒地打量着正向此处走来的秦杳。秦杳仍是一袭黛蓝锦袍，像是经浓墨染成的青丝，齐整地梳成髻，用上好的紫玉冠绾着。一双幽深的明眸，总浮着几分笑意，像坛溢着浅香的陈酒。或许是常常笑的缘故，商皖总觉得，秦杳的眼角也是微微上扬的，所以才凭白多了份旁人不曾有的风情。
    “生得如此女气。”商皖突然嘟囔了句，没来由地皱了皱眉头。秦杳迈入树荫，从密麻的树叶中筛下来细碎的日光，洋洋洒洒，落了他一身。正要入耳的商皖的嘟囔，被温柔的春风吹散，只听得那一树绿叶的轻喃。
    见树下的商皖双眸半阖，一副将睡的样子，不由笑道：“这才什么时候，商公子便想睡了？昨日夜里，可是做了些见不得人的事？”
    望着他嘴角堆着的浅浅笑意，商皖强打起精神，回嘴道：“不及秦公子，在下胆小，见不得人的事可是万万不敢做的。昨夜不过是读书读得晚了些，今日难免困乏。倒是秦公子，这春风满面的样子，可是寻到了位好姑娘？”
    秦杳轻轻笑出声，走近商皖，伸出手，搭上他削瘦的肩，玩笑道：“人人尽说江南多佳人，可我认为，皆及不上商公子这般明眸皓齿，风情万种。”
    明明知晓，他是在故意调笑自己，商皖的心却还是不争气地紧了一下，就那么一瞬，他感觉就连附耳轻语的春风也是如此灼人。面上仍是波澜不惊，只嘲讽道：“秦公子倒是博学，遣词用句拿手地很呢。”
    秦杳挑眉，厚着脸皮应承下来：“商公子谬赞。听闻前几日西街开家酒楼，藏有佳酿千坛。商公子可愿赏脸，陪在下酣醉一场。”
    “秦公子如何这般客气了？”商皖学着同他那般挑眉。略沾秀气的墨眉以及眸光流转中的那抹轻蔑，勾得秦杳的心发痒。却不再做多想，只含笑揽着商皖的肩，向西街踱去。
    行至酒楼，秦杳与店小二招呼一声，便拉着商皖，直直拐上了二楼雅间。推开那扇雕花的木门，商皖便望见了轩窗旁摆着的一张紫檀雕莲案。秦杳走至窗边，就座。商皖便也跟过去，坐在他对面。不多时，便有小二，捧着酒菜上来。商皖望着那些下酒菜，并无多少食欲，倒是对那一壶酒情有独钟，不多话，就那么一杯一杯地盛着酒。清酒润着喉咙，灌入愁肠。商皖觉得身子有些轻飘了，便知晓自己快醉了。
    秦杳从小便是有着玲珑心窍，自然察觉出商皖的不对劲。只是对于商皖，秦杳从来不知该怎么安慰。那人总拒他人于千里之外，将自己裹进一层厚厚的蚕茧之中。若不是自己当初倚着父辈间的关系，又厚着脸皮，硬拉着他与自己喝了好几回酒，逛了好几次青楼， 恐怕自己也同他人一般，与他接近不得。商皖总爱将自己的心事藏得深深的，从不与人谈起，努力做出一副无牵无挂的样子给旁人看，殊不知此般既苦了自己，也累着旁人。
    “这里的下酒菜也是极好的，怎么不多尝尝？光是喝酒，纵是佳酿，也会乏腻。”秦杳劝道，面上仍是笑着。
    “既然要酣醉，自然要几杯陈酒下肚，那样方能长醉不醒。”商皖亦是含笑，白净的面庞染了几缕酡红。又是一杯酒下肚，商皖瞥见秦杳微微皱起的剑眉，心里竟生了几分窃喜。
    春风从轩窗潜入，送来某处淡淡花香。商皖在心底叹道：“人人皆赞你秦杳八面玲珑，我商皖的心思，你是真不知，还是装不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