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抄 交叉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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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你怎么这么讨厌!”随着一声大叫,原本自习、耳语、传字条的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儿,抬头朝着声源处望去,我也不例外,自然也是转过头去看着教室里凭空发生的这场骚动。
“每次一上自习你就说话,我都忍了好多次了。”坐在上官前面的杜涛不耐烦地说着。
一看到上官和杜涛是前后桌,又是他们在吵,我能想象到这段日子两人的矛盾是如何一步步升级到现在这个样子的,毕竟我曾经是目击者,也是调停者。
“我什么时候说话了,我把书传给张夏莹,谁让你把书拦下来的?”上官的口气听起来特别有理。
“别吵了,上官。”坐在上官左前方,也就是杜涛的同桌----张夏莹在旁边小心地劝和着。
“每次都是拿着书,一传传整整一个自习,谁不知道里面夹着字条?”杜涛身为纪律班长,整顿班风自然是义不容辞。
“谁没有在自习的时候这样做过,你就偏偏针对我,看我不爽你就直说,少在这儿借着官威压人。”上官不甘心地说着。
“怎么了,吵起来没完。”欧阳从教室最后站起来,朝着教室前面走来。
“人家欧阳浩然都没说什么,你算什么东西!”上官鄙夷而又不屑地说道。
“行了,别吵了。”欧阳像是老师一样和蔼地劝道。
“让他把书给我。”上官指着杜涛,还用脚在桌子下面踹了一下杜涛的板凳。
“这里面放着她自习说话的证据,不能给她。”杜涛固执地说着。
上官气冲冲地瞪着杜涛。
“你快给她吧。”欧阳在旁边拍着杜涛的胳膊笑着劝道。
“欧阳,作为纪律班长,我不得不说说你这个当班长的,”杜涛从板凳上站起来,义正言辞,“你这是纵容同学上自习说话传纸条,这不是管理!”
“杜涛,”乔雪航也从教室后门的地方走了过来----第二次的座位调动只有她、饶诗曼还有欧阳三人的位置没有变,还是铁铁的后宫结构。“欧阳也是为了不影响其他人学习,想尽快结束这场争吵,有什么事私下再处理,行吗?”
“如果私下处理有效果我就不说什么了,我以前警告过她多少次,她早就是惯犯了。”杜涛看着上官,又反驳着乔雪航。
“你什么意思?”上官不甘道,“什么叫惯犯,我偷你东西了还是抢你东西了?说话怎么这么难听,我是惯犯,那你的意思是张夏莹是从犯?”
“反正都好不到哪儿去。”杜涛都没有正眼看自己的同桌一眼。我第一次看到杜涛的情绪这么激动,平时的他一向是嘻嘻哈哈的。
“杜涛,我们好歹是小学六年的同学,你就这样当着全班的面儿说我?”张夏莹在板凳上抬头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质问着。
“好了,乔雪航,你先回去。”欧阳在旁边说着。
“杜涛,不管是说话也好,传纸条也好,兴许人家有什么要紧的事儿,也可能是问作业问题什么的。”乔雪航没有听欧阳的安排,还在尽力地帮着劝解。
“乔雪航,欧阳让你先坐回来,你就别在那儿添乱了。”饶诗曼在最后一排喊了一句。
乔雪航回头看了一眼饶诗曼,继续顾着眼前的乱摊子:“身为纪律班长,你就算要管理也不能耽误其他人的宝贵时间啊,你看过了这么长时间了,等会儿周老师进来看见了又不好了,大家也都听着你们吵个没完,都不能写作业了,是不是?”
“本来就乱,你现在说这些不是乱上加乱?你又不是班长,站出来越俎代庖,人家欧阳就不会处理?真以为自己学习好就什么都行?”高曦宇在相隔几排的座位上头都不抬的说了一句,明显是在为自己的好姐妹饶诗曼帮忙。同一个阵营的女生果然是不一样。
乔雪航顿时愣在原地,缓了几秒才委屈地说道:“虽然我不是班长,但我身为一个课代表也该出来说句话维持班级秩序吧,我没别的意思,班长什么的我也不想当,高曦宇你真的没必要这么说我。”说最后几句的时候乔雪航的声音开始发颤。
“上官鹣鲽上自习扰乱秩序的事儿不是一次,你问问李之琰,是不是这样?”杜涛与欧阳继续着原来的话题,也是引起这场多人纷争的导火索。
突然所有人的目光朝着教室的最前面----我的方向看过来,原本以为和我毫无关系的一场争论,竟然在一句话之后我被强行带进了关注的焦点中心。我愣神地看着所有人,然后把视线缩小在上官、欧阳、杜涛、乔雪航、张夏莹几个人脸上----他们也和其他人一样看着我。赵之岩在旁边悄悄地抓着我放在身后的手,虽然很轻,但却很踏实。
“上官只是偶尔问问题之类的,因为觉得说话终究会影响自习氛围,所以才写在纸上。”我慢吞吞的往出蹦字,像是机器往外蹦爆米花一样,同时不自觉地抓紧了身后握着我的那只手。
“你听到没,偶尔问问题,我就不信真有那么多题天天问?”杜涛用着疑问句把我的模糊回答全部变成了片面的肯定论据,以支撑他的有力观点。
“说什么呢,这么热闹?”周老师慢慢地推开教室门,看着座位过道上站着的几个人,还有全班每一张表情各异的脸。片刻之后,周老师用阴沉的声音说了句:“欧阳和杜涛,你们两个出来。”乔雪航一个人回了座位,杜涛和欧阳朝着教室外走去。
经过讲台的时候,赵之岩突然在我旁边说了句话,声音虽不大,但足以让欧阳和杜涛听到:“你们就事论事,别把李之琰扯进去,这事儿和他没关系,他已经不是上官鹣鲽的同桌了。”
“没事儿,你放心吧。”欧阳果断地回了句,和杜涛去了走廊。
教室里恢复了原有的安静,甚至比以往更加静,只能听到翻动课本和作业本的纸张声和笔尖在纸上龙飞凤舞地摩擦声,还有每个人或快或慢的呼吸声。
我把片刻之前从愣场开始憋住的呼吸释放出来,低头才察觉到桌子抽屉里还握着两个人不同的手。赵之岩的手从第一次看到的时候----运动会上他接过我递的水时----就很瘦削,每一个小的指节都很凸出,偏黑的皮肤让整只手更加沧桑,相比较之下,我的手的指肚就明显肉多了些,指头也要更长些。正当我准备把手抽出来的时候,他的手和那天一样握紧了,指节也更凸起了些。
“是你刚才主动握紧的,现在就不好松开了。”他一边写着作业一边说着。
“可这是你的左手握着我的右手,我怎么写作业啊?”我看着他故作镇静的脸。
“用你的左手来换,不然就不松。”还是淡定的写着作业。
“就当刚刚你给我开脱的回谢好了。”我为自己的真实想法和他的猖狂行动找了一个共同的借口,把左手搭在上面,才把自己的右手解救出来。
两只写着作业的右手,两只紧紧相牵的左手。
虽然周老师出面把自习课的风波平息了,座位也还是维持着原先的样子,但那一晚的争吵在旁观者的心里是不会轻易忘却的,在几个当事人心里更是不可能抹去的,如果说曾经矛盾都隐藏于暗处,那么毫无疑问,从今以后他们每个人的矛盾都完整暴露。托赵之岩的福,杜涛和欧阳果然没有把我牵扯进去,我也因此躲过了无谓的一劫,作为感谢的报酬,我只好接受赵之岩开出的条件----每天在自习课和放学路上像小学生过马路一样手牵手。
周末像每天升起的太阳照旧来了,只不过今天我必须履行诺言,和乔雪航出门买东西。四月的风变得轻柔了许多,真正的草长莺飞在这个季节完美呈现,南国一年中最鲜艳活力的风姿都在这个时候,开不尽的桃李梨杏,看不完的烟柳细云。阳光洒在身上,不再是冬日的摆设,也不似夏季轻狂,那种温暖像是覆盖在衣服上一样,妩媚且撩人,如果双手能够触摸,我甘心在抚摸丝丝光芒中安静地死去,也不要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地离开,然而我还是更偏爱于冬,尽管此刻我留恋于春夏之交的晨曦,或许这就叫做犯贱。
“我来晚了,抱歉。”我赶到目的地时,乔雪航已经在桥边等着了。
“我也是刚刚来。”乔雪航穿着一身柔和的淡绿色连体衣,下半身的裙子像花朵一样向内隆起。
“让女孩子等男孩子,总归是不太好,说不过去。”我一边道歉一边和她过着马路,“这身衣服不错,我喜欢淡淡的绿色和天然的蓝色。”
“我是觉着这件衣服的款式不错,所以就买了。”乔雪航听着我的夸赞,也自顾自喜笑颜开地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
“对了,我们去哪儿,买什么?”过了马路后我四处看着周围吵闹的街道。
“去新世界格子铺,买生日礼物,”乔雪航解释道,语气中包藏着淡淡的喜悦,“送人的。”
“那为什么一定要叫我来啊?”我抛出第二个问题,“我也不知道人家要什么啊。”
“就是因为我也不知道,所以才叫你来帮着挑挑看,我想都是男孩子的话,可能比较清楚要什么礼物。”说话间,已经到了格子铺里面。
“那也是最好知道对方喜欢什么,投其所好才是王道。”我看着里面各式琳琅满目的饰品。
“是欧阳,他要过生日了。”乔雪航说道,“给女生买东西简单,毕竟能送的东西很多,但是男生就不行了。”
“关键是格子铺里也没有多少男生能用的东西。”我看着周围的发卡、配饰、衣帽,又提醒了一句,“欧阳喜欢打篮球。”
“难不成你让我送个篮球给他?”乔雪航笑道。
“不过也是,过生日送球,总觉得不合适,像是骂人的。”突然眼前一亮,我指着玻璃柜台上的一件公仔,“那个怎么样,NBA里面球星的公仔----科比,虽然不知道欧阳喜欢哪个球星,不过重要的是心意。”说着,我看了看乔雪航。
“看起来也就这个最合适了,心意最要紧,”乔雪航也看了看货架,“老板,帮我把那个公仔拿下来,我看看。”
“既然过几天欧阳要过生日了,我也买一个礼物好了,”我看着货架上的其他礼品,“要是不知道也就不买了,既然我知道了,好歹也送个礼物吧。”
“那你赶紧挑吧,”乔雪航拿着公仔仔仔细细的看了个遍,抬头道,“行,老板,就这个了,给我包一下,同学过生日。”
“果然是挑不到满意的了,你都把最合适的一个拿走了。”我反复扫视着货架上的东西。每次听到同学过生日,来格子铺挑礼物、包装、送东西已经是全套必备的流程,不管是心意也好,人情也罢,都是学生时代必要的公关环节。
“那个玉雕帆船怎么样,写着马到成功,也蛮合适的吧。”乔雪航指着上面绿玉金字的一艘小帆船。
“还不错,就那个好了。”我和老板说道,“我和她一样,也是同学过生日,包装纸用蓝色的吧。”
“用红色,欧阳喜欢红色,他说喜庆。”
“都弄成红的也不好了,你弄成红色的,我就蓝色了。”老板领命去包装礼物。
“乔雪航?”从格子铺出来以后,我用了一个疑问口气叫道。
“怎么了?”乔雪航还在看着自己手里提着的包装盒。
“同样都是买生日礼物,当初你给我的东西肯定没有叫人来一起挑吧,肯定是一个人来随便挑挑就走了,”我故意用不开心的声音开着玩笑,“换了人家欧阳,你就又是叫人又是仔细的,这么上心,果然人和人不一样啊,我桑心了。”
“没有,你的也是好不容易挑出来的,谁说是随便挑的,”乔雪航解释着,“再说了,我也不能叫你来挑给你自己的生日礼物吧?”
“那你肯定也没有叫别人,对不对,说实话,你这区别对待是几个意思?”看到她终于上了我的套话,我赶紧趁热打铁的八卦着,“咱俩之间可是从来没有秘密的,当初可是说过的,朋友之间什么都说,从实招来!”
“什么也没有。”一向爽快的乔雪航在谈到这个问题时话都变少了,虽然脸上潇洒的笑着,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但还是挡不住其中夹杂的羞涩。
“行了行了,再问下去你还是这句话,我也不问了,那既然话都到这个份儿上了,帮我个忙。”我在快到分开路口的时候说道。
“什么,你说。”
“明天去了学校,帮我把我的也给了欧阳吧,”我把手里的礼物递了出去,“你们都在后面坐着,也方便,我就不当面送了。”我看着乔雪航脸上的不解和疑惑,想着邱杰告诉我的话。
“好吧,举手之劳,这个我还是能做到的。”乔雪航接过了礼物。
“那明天见,再见。”我停在路口看着她。
“嗯,再见。”
两个人分别在分岔的路口,汇入两股不同的人潮。
“怎么样,周末和乔雪航出去逛得还开心吗?”我才刚进教室坐在座位上,旁边的赵之岩就抛了一个这样的问题过来。
“这刚星期一你就帮我回忆周末?”我好笑地看着他。
谁知道他一脸严肃,像是刚刚认识的一样:“一定很高兴,出去干什么了?”
“你干吗?”我看着他,觉得眼前的是个小孩子,像在盘问父母去向一样,不禁笑的更厉害了,“知道狮子座控制欲和我这个天蝎座一样强,但是不至于这么立竿见影吧?”
“就是问问。”从开始到现在他一直都是侧脸朝我。
“既然只是问问,”我拿出了第一节要上的英语课课本,“那就别问了。”
一片沉默,四十五分钟后还是沉默。
“好了,就是她叫我跟她去帮忙买生日礼物,她不知道要挑什么好,送给欧阳的。”看着他都做好了要长期不理我的准备,我终于还是主动澄清道,“这下行了吧。”
“李之琰,你昨天是不是和乔雪航出去了?”还没等赵之岩说话,热闹的十分钟课余时光偏偏从背后来了另一个审问官----饶诗曼。
我看着饶诗曼,还未开口说个“是”与“否”,她又主动说道:“我在马路上看见你们了,是刚从格子铺买了生日礼物出来吧。”
“我都没看到你,”我一边用这句无聊话拖延着,同时在脑子里想着用什么样的理由才能搪塞过去,要是被她知道我陪乔雪航出去给欧阳买礼物,那岂不是表示我站在了乔雪航的阵营,就算我不这么想,但饶诗曼一定会自动把我划分到敌对行列的。学生年代总是会因为这样的事儿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来,多年以后再看,别说是局外人,就是当事人,也不过都是一笑而过的谈资罢了。
“你们只顾聊天呢,怎么可能看到我。”饶诗曼盯着我的眼睛。
“是乔雪航想给同学买生日礼物,叫我帮忙去挑。”我含糊其辞的说着。
“给谁买?”饶诗曼紧追不放。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她也没说,只说是个男生。”为了让饶诗曼相信我的话,我只能透露些许比较真实的信息混在虚假的言语里,譬如“男生”。
饶诗曼的脸上浮现着似信非信的冷笑,又问了句:“那你手里的礼物又是给谁的?我可是看见你们两个手里都拿着一份。”
我首先注意到的就是赵之岩朝我犀利地瞄了一眼,这个饶诗曼,果然不是省油的灯,要是艺术节她不演名侦探柯南倒是可惜了。“我那是给我叔叔家孩子----我妹妹买的,她也是过几天生日。”
“这样啊,”饶诗曼虽心有不甘却只好作罢,“对了,再有三个星期就到了艺术节了,高曦宇说你答应负责话外音了?”
听到她终于转移了一个公共的话题,我一下子来了精神:“嗯,我和她说好了,等她把剧本写好了,就通知我们。”
“行,那就到时候好好一起排练。”饶诗曼恢复到了正常的笑容,然后被高曦宇的一句呐喊叫到了别处。
“是我知道了欧阳过生日,心想着既然知道了,不买也不太好,所以也顺便挑了一个,让乔雪航帮忙送了的。”等饶诗曼走了以后,我不打自招道。
“我知道。”赵之岩似乎很满意地笑了笑。
“夹在两个情敌中间做朋友,真是难受,可我不想得罪她们任何一个人,他们的事儿和我又没关系。”我抱怨着,想到了上官----已经是班里的一个得罪对象了。
“有些事儿,不是你想避免就能避免的。”赵之岩突然收起了笑容,意味深长地说了句,看到我若有所思还比较呆木的表情,又笑道,“看你那个样儿,笨蛋。”
“不要骂我笨蛋!”我气呼呼的看着他,“我哪里笨了?”
“你自己看你自己的书。”他假装无辜地指了指我桌上的历史书。
我拿起自己每天相依相伴的历史书,只见书页侧面写着“笨蛋”两个字----学生们常用的伎俩,喜欢在书的侧面写各种字,有时还用这种方式来标记这是属于自己的东西。再翻开里面,从第一页就写着“李之琰是笨蛋”的标语。
“你看看,你自己都把话写在书上了,不能怪我。”他强忍住笑声说道。
“靠,你什么时候写的?我都不知道!”翻过书之后,我又警惕性地翻了翻文具盒,只见里面的课程表上也写着“李之琰是大笨蛋”的口号。
“赵--之--岩!”我一字一顿的叫着他的名字,眯着眼睛看着那个早已经笑趴在桌上的家伙,“你是不是和别人也这么能折腾?就知道恶作剧欺负人!”
“没有啊,你看我和其他人都不是,连话都很少说的。”他一本正经地摇着脑袋。
“就看我好欺负!”我的视线垂到下面,你装无辜,我也会!
每次在我想到办法要整治他的时候,他总是会用别的手段让我措手不及。就在我准备装可怜回击他的时候,他突然探过身子来,两张脸近距离得四目相对,我最先想到的只有一句话----这是在教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