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空桑深处雾迷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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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3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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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怀瑾一口气压在丹田中,身形瞬闪之际已经远遁数百里。
四周林木葱茏,百鸟欢鸣,一派生机。饶是春意融和,杜怀瑾心里依旧晦暗冰冷。
轻轻扣拢五指,默念云雾诀,一道雾霭氤氲处,两个面色青紫,奄奄一息的男人早已摔倒在杜怀瑾脚边。
杜怀瑾默然一笑,长发顺着冠簪流泻而下,微微转身,早已将云雾收起,扶住了憔悴的桑梓。
“弟弟,姊姊倒是……给你添麻烦了。”桑梓见杜怀瑾面上逐渐褪去血色,爱怜地伸出手去。
杜怀瑾稍稍靠近了些,将手轻轻一挥,早有一个包裹静静落在不远处的一块平坦大石上。他径自取出金银细针来轻轻过了自己的血脉,待针尖颤动着一丝红线后,将淡淡的红色过给了桑梓。
“弟弟……”桑梓只觉自己喉间哽着什么,不吐不快,却又不知要从何说起。
杜怀瑾右手中金针抖动,左手腕更是莹白如雪:“姊姊伤重,怕是路上要受罪。怀瑾医术只是平平,这一身的血液却被季蓝前辈送来的无数汤药经年浸泡,聊可压制伤势。”
桑梓见他执意,也不知如何再劝,只能静静地听凭他默默施为。
杜怀瑾静静地做完过血之事后,轻轻叹了口气:“只可惜我的血液里已经开始积淀毒物,倒不能再多做什么,否则姊姊反受其害。”
桑梓还不及开口,杜怀瑾便径自从山上扯下一团火红的草塞进嘴里。
“弟弟送姊姊回去。”他勉强一笑,轻轻拉住桑梓的衣袖,将两颗药丸分别扔进那两个灰衣人嘴里,头也不回地跨步离开。
将桑梓送回空桑山后,毫无意外地,杜怀瑾面对的是所有人的怒火。
桑氏家主桑渝的眼里满是愤怒的电光,静静地看着跪在堂下的杜怀瑾,他平时的温和在意不翼而飞,似乎杜怀瑾不再是他爱若至宝的外孙,而成了不共戴天的仇敌。
杜怀瑾也不解释什么,只是静静的,似乎他面对的这个威严老人对他造不成丝毫的威胁。
“我这恨意,不是对你,你……且去找你母亲吧。”桑渝慢慢抬起手,似乎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一般。
杜怀瑾张了张口,慢慢地站起身来。他知道自己不需要说什么,只是轻轻叹息,抬起手默默整理被压出褶皱的衣袍后走出了空旷的大堂。
“弟弟,你……”桑梓的长姊桑檀见杜怀瑾才出门便靠着门框滑落下去,心中仿若被人狠狠撕扯住了,出口的声音一瞬的凄然,却硬生生地压住,上前轻轻抱起安静的好似娃娃一样的他,碎步离开。
“姊姊……”桑梓正借了杜怀瑾的血自行调息,却见桑檀抱着杜怀瑾走进净室,心中一阵疼痛,泪水便肆意漫过清秀的脸颊。
“是我自己不好……爷爷不该怪瑾的……”她抱住桑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你也知道是你自己不好,”桑檀心头一股怒火,“既然你想着外出看看,也不把自己的武艺练好了,那桑木手杖是爷爷见你天赋异禀才提前传给了你的,姊姊我如今已经二十五岁了都不曾见过,你倒好了,竟然不知天高地厚……你……怀瑾如果有了不测,谁主持武林大局?你让我怎么说你呀……”
“姊姊……”桑檀不说还好,这下桑梓哭得更凶了。
见杜怀瑾颇不安定地动了动,桑檀狠狠瞪了妹妹一眼:“这事儿等我请母亲回来给怀瑾和你看过身上伤势后再说。”言毕匆匆离去。
“姊姊别哭,怀瑾……没什么大碍……”勉力睁开眼说了不多几个字,杜怀瑾便仿似周身的骨头都被人抽了去,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
桑梓呆呆地注视着倒在地上的杜怀瑾,眼泪依旧一滴滴落下,却好像被人抽离了自己的灵魂,双眸空洞。
远处逐渐传来女子焦急而恨铁不成钢的声音,桑梓才回过魂来抹了抹脸上肆意的泪水。
吱呀一声,季洁跨步走进室内,径自向着杜怀瑾而去,将自己的女儿扔在一旁。桑檀的眼神从桑梓的身上一掠而过,忙不迭地给母亲打下手。
桑梓看着忙碌的母亲与姊姊,并不曾因为她们的冷落而怨怼,因为她对自己做出来的莽撞事也十分在意。
为什么当初要这么不知天高地厚地闯出去呢?她不止一次拷问着自己的内心,却次次无果。
季洁默默地俯下身去开始翻动杜怀瑾的眼皮以及舌苔进行查看,末了对着桑檀点了点头。
桑檀这才拿着药材来到桑梓的身边,微微叹了口气。
桑渝的室内,桑渝坐在案前淡淡问了季洁:“他怎么样了?”
季洁微微擦了擦头上的汗水:“已经稳定住了,不过消耗太大,怕是有的日子回复了。”
桑渝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铺开了信纸:“你去吧,好好照料着,让他尽快恢复。”
季洁微微点了点头,清风一般离开了桑渝的书房。
杜怀瑾的母亲桑蘅站在空无一人的花园中,背影寂寞凄冷。身后传来了轻轻的碎步声。她也不回头,只是冰冷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悔恨:“嫂嫂,怀瑾他……还好么。”
“好不好,我想你很清楚。”季洁远远站定,从容地伸出纤长的手去摘一束淡紫色的花。
“还没有找到他对不对?都不知道我等了多久了。”
桑蘅说这话的时候才带出了情感的波动。
“你呀……你可知道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那怀瑾从皇宫带出来的蚕茧?哎,你姊姊进宫这么久了……没想到竟然最后落得这种结局。”季洁咬了咬唇,还是轻轻说了出来。
“呵……当初我早就告诉爹别让姊姊进宫了,现在这样,他还去怪谁?!”桑蘅抽出一条丝绦,轻身而起。
“阿蘅!你怎么能……你不知道……”季洁摇了摇头终于将自己要说出来的话咽了回去。
“嫂嫂,我不想多说,你应该知道我在乎的是谁,可惜他们都走了,就留下怀瑾给我,只留下怀瑾给我!我若不是顾念怀瑾,早就……”桑蘅挥起一道清风,淡然远去。
季洁看她的淡紫色衣裙渐渐化成一个黑点后弯下腰又采集草药去了。
阿蘅,你总有一天会知道到底为什么你姊姊要进宫。季洁直起身来,走向远处的云雾缭绕。
杜怀瑾正昏昏沉沉间,一道亮光顺着门的缝隙透入。他微微睁开眼,身子骨却软绵绵的,连动弹的力气都没有。他先嗅到的是各种花草凝成的鲜香,一丝一缕,时断时续地逗弄着他的鼻翼。
有这样香气的人,杜怀瑾瞬时便知道了是谁。
“母亲。”他的眼睛略微睁开一瞬便又阖上了,语气里第一次充满了温暖。
“怀瑾,那蚕茧……你可还带着?”桑蘅说完便歉疚地笑了,“瞧我,只顾着你姨母的蚕茧了……你还好么?”
“怀瑾没什么不好的,时常刀光剑影的,也习惯了。”他伸出手来覆在了桑蘅的手背上。
“你去了皇宫?”桑蘅静了片刻还是问了。
“母亲忘了,今年是该去觐见夜皇的啊。”杜怀瑾微微咳了咳,笑得有气无力却依旧温润。
“苦了你了……如果你父亲还在,哪里用得着让你一个孩子扛这么重的担子。”桑蘅伸出手抚着杜怀瑾清瘦的脸颜。
“母亲的手好凉,是不是又泡在冰露里了?”杜怀瑾眨了眨眼,若无其事似的,“冰露没事儿不能多浸泡的,寒气入骨不是好玩的。”
“我知道。”桑蘅将手收回,却并不接茬保证什么。
杜怀瑾也不多说,他知道母亲这样子已经很久很久了,冰露就好像自己烦躁时的清心散一样离不开。
“你也别担心我,我有你舅母调理。倒是你自己,身上担子重,你祖父又严格,小心些。”桑蘅的心情总算是平和了些,握住杜怀瑾的手叮嘱道。
“怀瑾也不是毛头小子了,这些自然省得。”杜怀瑾知道,其实桑蘅的话一向很少的,性格也清冷,自己就是承继了她的淡泊性子多些,现在对着自己,母性光辉发散开来才相较往常好些。
“沈轻负把它交给你的时候,有没有说些什么?”看了看铺在一旁的天蚕丝袍子,桑蘅的眼里起了一层冰冷。
“他……没有,”杜怀瑾的目光扫了扫那袍子,“倒是我打开的时候中了催泪草。”
“他竟然用这么下作的手段么?不愧是为帝王之人。”桑蘅闭了闭眼。
杜怀瑾淡淡转头:“帝王啊……从来都是如此。”
桑蘅忽然想起了什么,起身出去一刻钟后回转,捧着一个盘子:“你许久未曾进食了,一会儿再吩咐人给你你做些清淡的粥来,先用些百花糕吧。”
杜怀瑾微微点了点头,眉目间的冰冷又退了几许。
桑蘅看着他坐起身来斯文缓慢地拈起糕点,又时刻照顾自己不要将床榻弄上糕点屑,心里温暖又丝丝揪心:“怀瑾,自己家中,放开些罢。”
“无碍,怀瑾早已习惯了。”他说着,细心接过浸在水中的帕子擦了手上的糕点屑后将被褥上的褶皱压平,再度躺下。
接过了空着的点心盘子后桑蘅总算略微放下心来:“你先躺着吧……我一会儿就回来。”
杜怀瑾不再说什么,看自己的母亲转身出去,脸上的疲累都慢慢浮了上来。
积年累月的劳累,终究不能掩饰得太久。
望着屋顶,杜怀瑾攥紧了身下的被褥,脸上的暖一丝丝冻结。
枭谷和魅影楼怎么会知道自己的行踪?这里面,看起来并不是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