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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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楠一走进课室,班上所有的同学一齐看向她,有的带着鄙视的眼神,有的露出惊讶的表情,有的面露厌恶之情,还有人饶有趣味地注视这个进入课室“隐形人”。由于秀楠经常旷课和逃学,不在学校的次数比待在学校的多了一倍不止,所以大家给她起了这个绰号。
靠在右边墙壁的最后一个座位总是空荡荡的,桌面凌乱地摆着书本和试卷,抽屉则成为了班上的第二个垃圾篓,秀楠每次回到课室总是要先清理抽屉一番,多数是裹着鼻涕与唾沫的纸巾和零食袋,有的甚至故意将口香糖黏在抽屉,弄得秀楠要十分辛苦才能清理干净。
她曾因此向班主任投诉,班主任也好几次惩罚了班上的同学,可效果不太明显,因为惩罚的内容无非是写一千字检讨加上绕着操场跑五圈,这对于每一个学生并非困难之事。为了能够捉弄秀楠,大家都不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能够给枯燥乏味的校园生活增添趣味的机会,即使有的人对玩弄秀楠没有兴趣,可在其他大部分人的怂恿下,也渐渐地加入了这一恶作剧中。
秀楠要求班主任召开家长会说明此事,可班主任毫不犹豫地拒绝了秀楠,理由是为了一件不太重要的事而专门召开家长会未免太过劳师动众,可能还会招惹部分家长的不满。什么呀!居然因为这些事浪费宝贵的工作时间跑到学校来,一点都不像话!
加上班主任提到自己工作忙碌,没有多余的时间增加额外的工作,因此召开家长会一事只能罢免。久而久之,秀楠不再向学校的任何一位老师寻求帮助,对同学的欺负亦渐渐地麻木不仁,反正他们没有对她进行身体上的伤害,无非是捣乱她的桌位罢了,除此之外,便是语言上的攻击,没有做出其他过分的事。
秀楠来到自己的桌位面前,抽屉一如既往地堆满各种垃圾,幸好没有口香糖,都是纸巾和零食袋以及揉作一团的试卷。将桌面的所有试卷全部揉成一团地扔到后面的垃圾桶,抬起桌子,使抽屉朝向地面,让里面的一切倒在地上,然后拿过扫把和垃圾铲将地上的垃圾打扫完毕,最后抽出纸巾擦掉桌面和椅子的灰尘和污渍。
“喂,隐形人,这几天你该不会去酒吧做陪酒吧?”一个短头发带着白色耳钉的女生来到秀楠面前,一手叉着腰,居高临下地俯视秀楠,眼神犹如打量一只蚂蚁。
“现在似乎很流行做陪酒,据说报酬不低噢,对吧,秀楠?”秀楠旁边的一个男生转过来道,露出令人作呕的猥琐笑容,“你在哪间酒吧做陪酒啊?如果我去的话能不能看在同学的情分上给我一个五折?”
“听说有不少大款出入那些地方,秀楠你有没有被人包养呢?”坐在前面的女生转过身来,一手托着下颚,半眯着眼眸。
“依我们秀楠的姿色,被三个大款同时包养也不成问题吧。”带着白色耳钉的短发女生向其他人道,语毕,全班爆发出阵阵笑声,有几个人还赞短发女生说得妙。
秀楠微垂着头,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双手置于桌面,目光盯着手背,由始至终连一个眼神都没有投向给周围任何一个人。
坐在第一排的最后一个座位上的男生饶有兴致地观察这一光景,脸上带着不明意味的笑容,当看到面无表情的秀楠后,男生嘴角的笑意便更深了,每一次他都很期待这个被称作隐形人的女生会如何反击。
这样的场面对整个班而言早已司空见惯,每次秀楠回到课室总是遭到人们的挑衅与嘲弄,一部分人则摆出看好戏的模样注视秀楠的一举一动。在他们眼里,秀楠的反击才能使这出戏更加精彩,如果像以前那样不给予回击的话,未免过于无趣了。
这副光景基本上从中学二年级持续到现在的五年级,因为秀楠是从中学二年级的上学期开始不回来学校上课,就算回到学校,最多待上两天时间便又消失不见了,一般要过三四天才回来,好几次试过两个星期都不来学校。班主任对此亦无可奈何,该做的一切已经做了,可就是对秀楠起不了任何作用,秀楠依旧我行我素,不将一切放在眼里。
况且秀楠在班上本来就独来独往,和所有人的关系皆是点头之交,不会进一步发展关系。有些人曾经想和秀楠交朋友,但秀楠的态度无形地告诉对方她并不想与他们建立友谊,好像秀楠根本不需要朋友。这些人便打消了与秀楠结交的念头,慢慢地认为秀楠性格傲慢孤僻,看不起班上的人,不屑于与任何人做朋友,由此拉开了玩弄秀楠的序幕。
其实她并非看不起班上的同学,更没有不屑于与任何人结交。只是身边的同学没有一个能使她提起与其结交的兴致,倒不是说这些人是蛇蝎心肠的坏人,莫如说这班人大部分都是学习积极、热情健谈、经常主动承担班级各种事务的人,还非常团结一致,至少在欺辱她这方面是这样的。
这样看来这班人没有恶劣到使人无法与其结交的地步,可她无论如何都提不起与这些人做朋友的心情,不是没有试过融入这群人的圈子里,可她发现那个圈子根本不适合她,让她产生了深深的不适应感,仿佛自己置身于的是一个扭曲不协调的环境,所以她不再勉强自己与同学们交往。
可这班人偏偏曲解了她的思想,认为她高傲自大,眼睛长在头顶上,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秀楠没有对此作出过一句解释,这已失去了解释的必要。何况透过这件事,她认为不与这班人建立友谊是正确无误的决定,如果待在自己身边的是这样的朋友,那她情愿放弃友情这一玩意。
至于对这班人不感兴趣的原因,秀楠亦无法清楚说明,无论是兴趣、性格、谈话内容、日常生活方面,她与他们委实相差太远。他们喜欢经常结伴聚会出游,她则喜欢待在家里安静地听唱片;他们喜欢谈论周围同学的花边新闻,她则从来没有关注过这些;女生的话题基本离不开化妆品、衣服、时尚杂志、男朋友、谈恋爱等;男生的谈话几乎离不开体育运动、追求女生、和女孩睡觉、打架等。
横看竖看哪一样都不合秀楠的意,她对这些事情的关注度可谓是零,除了不感兴趣是主要的原因,其次她认为关注这些事没有什么意义。为此她选择了孑然一身,不与所有人进一步发展关系。
“你们那么了解这些事,看来每天放学后都去酒吧待到通宵的是你们吧。”秀楠抬起脸直视眼前的短发女生,并且环顾四周一圈,笑声顿时戛然而止,每个人皆屏息敛气地观察好戏的上演。
秀楠深知自己像一只猴子地表演大家想看的内容,但她对此不以为意,她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不给予任何反击,只要多少能气恼几个人,即使被当作猴子耍戏也没有关系,而且不只有她一个人在耍猴,挑衅她的人同样被大家当作猴子。某种程度来看,这班人亦并非那么团结一致。
“尤其是你。”秀楠面带嘲讽的微笑,“对这一行如此了解,想必每晚做陪酒的那个人是你吧,不知道你有没有给他打过五折呢?”说着,秀楠往旁边的男生瞄了一眼,就是刚才露出猥琐笑意的人。被秀楠这么一看,他不禁垂下头,找不出反驳对方的话语,其他同学亦在笑话他,仿佛在赞赏秀楠这一回击,便更加窘迫了,脸上一阵白一阵红。
“你他妈的有本事再说一遍!”短发女生的脸因愤怒而扭曲,一手抓住对方的衣领,迫使秀楠站起身来。
“我说,其实你才是每天晚上去做陪酒的人吧。”秀楠放慢语速,一个字一个字清晰无比地说道,语气还染上了挑衅的意味,嘲讽的笑容更深了。
“你这个家伙!!”对方抬起另一只手,欲要甩向秀楠的脸。却被眼疾手快的秀楠扣住手腕,趁对方没有反应过来的一瞬间将其推开,对方脚步不稳地后退了几步,跌坐在地上。
笑声如波浪般在班上掀起,有的人对短发女生落井下石,说“好差劲呀,我还赌你会赢的。”短发女生怒目环视一圈,本来被秀楠推倒在地已经够丢脸了,现在居然还被其他人落井下石,双重的羞辱使她的脸完全扭曲了,怒火中烧,牙齿紧紧地咬住嘴唇,双手握成拳头。她的一位朋友走过来欲要将她扶起,却被她一手打掉,自己站起身来,拍了拍裙子,恶狠阴鸷的眼神锁住秀楠,准备再次挑战对方。
秀楠面无表情地观看这一过程,嘲讽的笑意早已沓无踪影,嘴唇闭成一条直线,不像其他人那样给予对方嘲笑,也不像那位女同学给予对方帮助。当对方将要再次攻击自己时,秀楠依然摆出一副淡定沉着的模样,没有丝毫的畏惧与退缩。
这时,教室的门被拉开,身穿白色衬衫打黑色领带的班主任走了进来。短发女生不甘心地冷哼一声,恶狠狠地瞪了秀楠一眼,轻声说道:“下一次你不会这么走运的。”遂回到的自己座位,其他人明白好戏业已结束,也纷纷地坐回座位上。
班主任瞧了一眼秀楠,再环视了班级一周,气氛的不对劲使他明白方才肯定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这些不愉快的事必定与秀楠有关,只有秀楠才是导致这种气氛出现的最重要的原因。不用问亦大致明白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毕竟这已属于司空见惯的现象,班主任早已见怪不怪,只要没有闹出出格的事,他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坐在第一排最后一个座位的男生仍然面带不明意味的笑容凝视秀楠,他看着对方从书包拿出课本放在桌上,翻到老师所讲的页数,然后拿起黑色的签字笔,目光盯视前方的黑板,完全没有注意到这边,不过就算注意到了,也只是随意地瞄一眼,不会作多于两秒钟的停留。
“你在看什么?”前面的同学转身时发现对方正望着秀楠那边的方向。
男生没有回答,不知是看秀楠看得出神了听不见对方的问话,抑或听见了可不想回应。
前面的同学顺着对方的视线望去,发现对方的目光正好落在秀楠的身上,不禁感到疑惑,“那个女人有什么好看的?”
“你不是我,怎么会知道我的想法。”
对方笑着摇头,转过身去,不再理会他。
秀楠看着黑板的时间里发现附近有一道视线一直盯住自己,她一开始没有兴趣知晓这道视线的主人,认为过一会儿对方便不再看向自己,可上课的时间已过了一半,那道视线依旧没有移开,秀楠不觉得这个班上有谁会长时间盯着自己。但不可否认的是她的好奇心委实被勾起了。
于是转过脸,朝视线投来的方向看去。原来是坐在第一排最后一个座位的男生正目不转睛地注视自己,面带微笑。这个笑意在秀楠看来多少有些怪异,不是平常所见的一般式微笑,而是令人捉摸不透含义的笑,仿佛隐藏在这微笑下面的是深不可测的黑洞,某些什么蛰伏于这个黑洞。
秀楠说不上讨厌这个微笑亦绝无法对这个微笑产生好感,仅仅是无感罢了。无论是怀有什么含义的微笑皆与她无关,对方想怎么笑便是。
她对这个男生没有很深刻的印象,对方的容貌一直作为模糊的轮廓附着于脑际。她与这个人没有交集,就算彼此在街上遇见恐怕也不会打招呼,何况对方长着一张再普通不过的脸,即便扔在人群中亦没有人能够一眼发现,勉强能说上特别的地方就是对方的右边脸有三颗小小的黑痣,一颗在眼角,一颗在脸腮,一个在嘴角旁边,可能由于对方的脸较为白皙,才长了三颗黑痣。
秀楠很早便察觉到对方在这点上与他人的异样,因为全班只有他一个人脸上的痣是这样分布的。可这一特点与本人的容貌同样作为模糊的轮廓存在于秀楠的脑海,并没有增添多少深刻的成分。
从中学一年级到中学五年级以来,她与这个人谈话的次数用一只手就能数清,并且她已记不起谈话的内容了,甚至有没有与对方谈过话这一事实都无法准确地把握。说到底,这些记忆早已失去了原貌,犹如在晨曦的林间弥漫的雾气,随着时间的微风吹拂,渐渐地消散。
秀楠重新看向黑板。少卿,脑袋被什么轻轻地敲了一下,一直被忽略的记忆浮出了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