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篇  番外八 小七(二)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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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晴的预产期是七月十八日。
    七月三日下午,子弈坐飞机到大连参赛。
    没料到,四日中午,雪晴突然开始腹痛,而且越来越频繁。
    子弈正在比赛,电话根本打不通。无奈,他们只好打给阮教练,托他转告。
    待子弈那盘棋下完,已是下午五点,他最终以三目半险胜对手。
    刚点完目,阮教练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比赛桌前,俯身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子弈当时坐在棋盘前,表情还有些木然。他手抵额头,无比疲惫,尚未从刚才的惊心动魄中回过神。
    没等阮教练把话讲完,他已一脸苍白地抬起头,自椅子上站起,匆匆交待了两句,就拿起包,冲出了比赛场地。
    他连酒店的行李都没顾上拿,直接拦了辆车赶到了机场。
    登机前,他给她打过两个电话。
    “宝贝,很疼吗?”他柔声问,心急如焚。
    电话接通了,那边却久久没有回音,好久,她忍耐的抽噎声才清晰地传来。
    “宝贝,辛苦了,等我。”他心疼万分,无奈地闭上眼睛,泪水无声地流下面颊。
    待他走下飞机,却再听不见她的声音。
    母亲说,她刚刚进了待产房。
    “医生说,各项指标还算正常,就是胎心有些弱。”母亲的声音听起来忧心忡忡。
    待他失魂落魄、气喘吁吁地赶至医院,已是晚上十点半。
    他无意间发现,自己的身体微微抖着,却无法控制。
    四个长辈守在门口,神情忐忑不安。
    他没看到雪晴。他们告诉他,她躺在待产房里,医生和护士陪着她。
    旁边还坐着十来个人,应该是其他产妇的家属。和他们一样神色慌张,却强作镇定。
    他的出现,令王静雅他们明显地松了口气。
    “爸,你们还是先回去吧!”稍稍问过情况,他劝两位父亲。
    熬了大半天,确实辛苦无比。他们疲惫地点头。
    在电梯口送走他们,他又回到产房门口,不停地踱步。
    “我想进去陪她。”忍耐了一会,他向门口的护士哀求。
    产房和铁门还隔着道长长的走廊。
    “叫什么?”护士早就见怪不怪,不紧不慢地翻了翻眼皮。
    “冯雪晴。”他一脸焦急,走廊里有冷气,他的头上却密密地出了一层汗。
    “我去看看。”护士终于有些同情,起身去了产房,片刻后回来,懒懒地对他说:“才开了两指半,早得很。”
    正说话,从产房那边传来几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他分辨不出声音,只觉心脏被人突然狠狠地抓了几把,疼痛难忍。
    如坐针毡般,又挨了两个多小时。神思恍惚间,听见有人在喊:“冯雪晴家属?”
    “我。”他如获大赦般,慌忙答应。
    没等护士闪开路,他已飞快地换上衣裳,迫不及待地挤过门,直奔过去。
    他推开产房门,却看见她被牢牢固定在一张高高的冰冷的产床上,像只待宰的羔羊。
    只看一眼,他的泪水就夺眶而出。
    室内冷气很足,可她的头发早已被汗水浸透,秀发散乱。
    她的牙齿死死地咬着下唇,仍低低呻吟着,痛得面容都扭曲了。
    “雪晴。”他忙抓住她的手,温柔地唤。
    听到他的呼唤,她欣喜地转过脸,嘴角那轻轻蠕动,只叫了声“子弈”,泪水簌簌流下。
    “是不是很痛?我来迟了。”他伸手为她拭泪,心中痛悔不已。
    她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排山倒海而来的疼痛彻底攫住,发不出声音,只紧紧地攥住他的大手。
    医生和护士在边上不断地指导她用力,而她满头是汗,似乎已精疲力竭。
    “加油,雪晴。”他俯在她耳边一遍遍地说。
    他感到自己的手被她攥得更紧,手指甲已经掐进肉里。
    他感觉不到疼痛。
    当他近乎绝望时,忽听前面的护士高声说:“再加把力,看到头了。”
    此后,一切都变得顺利起来。
    又捱了几分钟,如外星人般沙哑的啼哭声突然在产房响起。
    “男孩,七斤一两。”有人大声在说。
    时间,已是凌晨两点四十。
    他望了眼雪晴,她一动不动,不知是否听见。
    她显然疲累至极,已陷入昏睡中。他不忍吵醒她。
    他长长地吁了口气。低下头,将她的小手慢慢地拉向自己的脸。
    脸上,早已潮湿一片,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
    “冯雪晴家属,过来,看看你儿子。”
    他又看了她一眼。抬手抹了抹脸,稳定一下心神,应声走过去。
    他看到一个全身红红的小人儿,正张大嘴巴在哭,声音沙哑。他长着很小的脑袋,黑而稀疏的头发。细小的胳膊和腿,小手还握成拳,在那徒劳地挣扎着,心中似有万般不愿。
    他的眼紧紧闭着,小脸皱巴巴的,样子有些丑怪。
    他又往下看,真是个男孩。
    他微微皱了皱眉,只觉这小家伙无比陌生。
    又观察了两小时后,雪晴和宝宝一起,被他用一辆平板车推出了产房。
    王静雅和周若岚早已得到消息,在走廊那翘首盼望。
    看见子弈推车出来,她们万分激动地围上前。
    王静雅手抚雪晴散乱的秀发,心中疼惜不已。
    “子弈,你是不是很累?”周若岚发现他有些垂头丧气,关切地问。
    他摇头笑笑,俯身看向昏睡的雪晴。
    她原本俏丽红润的脸此刻血色尽失,在灯下如白纸般惨白。
    进了单人病房,她们开始仔细地研究那婴儿红红的脸,兴奋不已。
    他握着她松软无力的小手,把头伏在她枕边,昏昏欲睡。
    片刻,他隐约听见周若岚笑起来,口里还惊叹着,“老天,我这孙子竟长得和他爸小时一模一样。”
    语气感概,听不出是高兴还是惋惜。
    王静雅的声音却格外欣慰。“那太好了,长大了又是一个帅哥,不知要迷倒多少女生?”
    早晨八点半,子弈于沉睡中被护士的声音吵醒。
    他抬起头,发现窗外已艳阳满天。雪晴依然没醒,宝宝在小床上睡得正香,王静雅已不见踪影。
    周若岚在房间的另一张陪护床上躺着,睡得极熟。
    他只觉浑身酸痛难当,万分难受地站起来。
    他伸了个懒腰,还没伸完,就看见雪晴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他重新坐回她身前,温柔地吻了下她的眼睛。
    “还疼吗?”他轻声问,拉过她的小手抚摸着。
    “好多了。”她疲倦地笑。阳光透过玻璃窗,正好照在她苍白的脸上,他看见她的面容从未有过的憔悴。
    “雪晴,我们有儿子了。”他笑着,手指向旁边的小床。
    “我知道。”她无比满足地笑。
    “抱他过来,让我看看。”
    “好。”他站起身,走到小床跟前。俯下身,笨拙地把那个包好的婴儿抱出来,小心翼翼地放到她怀里。
    他依然紧闭着眼酣睡。
    雪晴低头,细细地凝视他片刻。把脸颊轻轻贴在那红红的小脸上,笑着说:“怎么有点丑?”
    她见子弈的笑容有些不自然,连忙问:“你好像不喜欢?”
    她笑看他,说道:“你心里其实更想要女儿,是不是?”
    子弈在床边坐下,伸手温柔地摩挲她的头发,摇头说:“瞎说什么。我早说过,只要是你生的,我都喜欢。”
    “名字想好没?”
    “大名我们再慢慢想,小名我刚想好。”他嘴角那噙着得意的笑。
    “叫什么?”她满含期待。
    “就叫‘小七’”。他一本正经地说。
    “什么怪名字?太草率了!”她不满地嘟囔起来。
    “不是七斤一两吗?”
    “照你这意思,若生下来五斤多就叫‘小五’,六斤多就叫‘小六’”?”雪晴哭笑不得。
    “对,既简单又顺口。多好!”他颔首称是,并张开口,对着那小人儿唤起来。
    “小七、小七、小七……”他笑着,连声呼唤。
    突然,奇迹般,那小人儿竟似自长梦惊醒,一点一点地睁开了眼睛。
    “子弈,你看,他醒了。”雪晴惊喜地叫起来。
    子弈定定地望向那个孩子,表情呆若木鸡。
    他发现,小七,那神肖自己的面孔上,竟长了双圆溜溜、活灵活现的大眼睛。
    此刻,这双眼睛正怡然自得地与自己对视着。
    一阵难言的甜蜜和心酸袭来,令他忍不住落泪。
    他忙垂下目光,俯下身,无限爱怜地亲吻那两只黑葡萄般摄人魂魄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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