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匆匆十年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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抢救过后邓芳的家里一片狼藉,整个厨房焦黑一片,地上到处是水渍,锅碗瓢盆散落一地,有些地方冒着湿润的烟雾,仿佛还有一阵阵热浪向门口袭来。
在一个小角落里有一个打翻了的酒精炉,那金属的镶边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一闪一闪的光芒。
张瑜正在往家里打电话,邓芳和沙莎两个都六神无主,张瑜放下电话之后,邓芳才想到要联系自己的父母,可好像谁都没联系到,张瑜向邓芳借了一条裤子蔽体,接着邓芳让沙莎帮她到卧室里面去穿上衣。
换衣服的空档,邓芳一直捂着脸,始终不肯露出一点缝隙,在穿白色夹克外套的时候,她不得不把手从脸上拿下来伸出胳膊套袖子,沙莎无意间瞧见了邓芳被烧的模样,顿时吓得倒抽一口冷气。
邓芳好像一下子苍老了几十岁,她的头发都已经烧焦了,打着卷地从头上披下来,灰白色的死皮皱皱巴巴的覆在脸的表层,双眉泛着烧焦的白毛,眼睫毛已经没有了,红色的眼睑向外翻着。
沙莎系扣子的双手抖的厉害,根本对不准扣眼,邓芳把袖子穿上之后就赶忙又把脸捂住,沙莎终于系到最后一粒纽扣,突然发现手上有几大块透明色的,像塑料袋般材质的碎屑,还有一片正在往手上掉,她抬头一看,那是从邓芳的脸上掉下来的白色的皮!从双手的缝隙中隐约可以看见里面粉红色的肉,原先漂亮的下巴渗出血珠来,沾的夹克衫上斑斑点点,片片都是。
救火的小伙子惊动了左邻右舍,火灾冒出的浓烟也引来楼下不少过往的围观者。
张瑜她妈接到电话很快就赶来了,她是一个年近四十,烫着短卷发的胖妇人,椭圆形的脸庞与张瑜及其神似,都是细缝眼,厚嘴唇,她从未遇过这样的大事,慌里慌张地领着张瑜在家属区里对闻风赶来的邻居路人扯着嗓门喊:“让让!让让!!借过!借过!”接着又对站在远处的一位头发斑白的老头喊道:“爸!爸!张瑜烧着了,赶快,赶快,上医院啊!”
老人呆愣着,仿佛不相信那面目全非的女孩是自家的孩子,看到张瑜妈惊惧的脸才醒过神来,又是联络医院又是叫计程车,邓芳的父母都没联系到,在这个当口,邓芳无人问津,她显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像一条小狗般远远的跟在张瑜的家人后面。
在这场混乱当中,沙莎就好像整个人傻掉了,她像个木偶一样,别人说让她干什么,她就机械地干什么。当计程车把伤者带走,人群还留在原地互相询问着发生了什么事,直到傍晚,才慢慢散去。沙莎抱着书本慢慢走回了家,屋里没人,她这时才发现自己身上穿的这件裤子右边大腿处有一个烧焦的指甲大小的窟窿。她心中一凛,颤抖着双手换了条裤子,悄悄的把这带窟隆的裤子扔进了楼道的垃圾通道,然后下楼向学校走去,像条蹩脚的小鱼混进去上晚自习的人群中。
沙莎跟随人流走进教室里,听着同学们嘻嘻哈哈的笑闹声,仿佛恍若隔世,就好像下午刚经历了一场人间炼狱,晚上死而复生又重返人间。她人坐在教室里,魂魄却不知飘向了何处,空洞的双眼呆滞地盯着老师的嘴,只觉得那嘴一张一合,却听不到一点声音,随着老师的一声“好了!你们自修吧!”她才猛地打了一个激灵,悄悄地翻起面前的一本自己也不知道讲的是什么的书,保持着一个标准的坐姿,沉默地坐着,渐渐地,渐渐地,眼前的字迹模糊了,原来是眼中蓄满了的泪水滑落下来,慢慢地打湿了书本,打湿了自己的手背……
第二天上午,课间时,沙莎在听了两堂天书后,实在支持不住自己的困意正在趴在桌子上休息。
“沙莎!莎莎在吗?!”她猛地抬头一看,一个同班同学站在门口朝她喊。
“干嘛?”
“咱班主任易国胜易老师找。”
“哦,哦,来了。”
沙莎匆忙的站起来,理了理自己睡乱了的头发,紧张地走向教职员办公室,到了门口她深吸了一口气,才举起手来敲了门。
“请进。”是班主任的声音。
莎莎更紧张了,她浑身虚浮无力,几乎是拖着自己的腿走进去,看见班主任正拿着茶杯喝水,看见是她来了赶紧放下茶杯,向自己招手,就在这几步路的距离里,她觉得这间屋子里的所有成年人都在假装若无其事地盯着自己,无论老师学生,有的甚至露出讥讽的笑容。
“易老师,我……”
“啊,咱们别在这谈,咱们到里面,里面……”
里面还有一个房间和这个房间是相连的,可那是校长办公室,易国胜率先走进去,沙莎跟在他的后面,屋里已经落座着政治老师宋朝建和熊主任,他任任教务处主任。
“啊,熊主任,这孩子我给带来了,您看……”
熊主任点了一下头,做了一个噤声的表情,易国胜立刻闭嘴。
“呃,——咳咳,咳咳,”熊主任用手攥成拳头,放在嘴边,涨紫了面皮惊天动地的咳了一阵,“啊——呸!!!”终于把一口黄色的浓痰吐在易国胜的脚边,易国胜表情温怒。熊主任却似不自知一般清了清喉咙。“嗯嗯。不好意思啊,近来偶感风寒,啊,偶感风寒,那个那个这个同学是……”熊主任用手指了指沙莎。
“哦,她就是昨儿那仨其中一个,叫沙莎。”宋朝建殷勤的解释道。
“沙莎”熊主任咋没咋没嘴:“傻,咳,莎!?”
“三点水的沙,沙土的沙。”易国胜说。
熊主任:“名字倒是挺好听的嘛,没事没事,老师们叫你来啊,就是想听你说说昨天你私自离校以后发生的事。”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沙莎觉得熊主任特别加重了“私自”两个字。
沙莎沉默不语,不知该如何讲起。三位老师都直勾勾的盯着她,让她愈发不知所措,她低着头,我,我,我了半天,也没我出个所以然来。
熊主任等得不耐烦了,他挥了挥手,打断沙莎那些“我”,说道:“我就问你几个问题,你只老老实实回答就行了,好吗?”沙莎点头。
“好,第一,你昨天是和谁一起出学校的?”熊主任问。
“张瑜。”
“他俩玩得好。”易国胜说。
“嗯。”熊主任朝易国胜点头,“第二,你俩私自离开学校有没有向你的任课老师和班主任做口头或笔面的申请?”
“笔面?”
“哦,就是请假条。”
沙莎摇头,“没有。可我跟张瑜穿过走廊下楼的时候宋老师是看见的。”
“我问你什么,你回答什么。”
“第三,你俩去干嘛了?”
“我……我们去了邓芳家。”
熊主任像宋老师询问“邓芳有请假条吗?”
“有的。”
“好。”熊主任改变了一直两手撑桌的坐姿,向后靠在椅背上,两手交叉放在肚皮上,用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目光看着眼前这个站着的女孩,说道:“然后呢?”
沙莎顿时觉得这之前所有的一切都是铺垫,只有这个轻巧的然后才是重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