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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秋,天晴。观音镇,梨园。
台上人“咿咿呀呀”,正唱的是《牡丹亭》中《懒画眉》一出。一双素手,折扇一开、一合,一转身,一翻袖,活脱脱就是那再世的杜丽娘。一双眉眼似要把人的魂魄勾了去,惹得台下人好不动心。
二楼正中间坐着的是骠骑将军沈兆之子,小镇上没人知道他的名字,听闻在家排行老二,故镇上人都称其为二爷。说起这沈二爷,观音镇上倒也是无几人不知晓,只不过都是仗着父辈都在京中任要职才敢干的些风流韵事罢了,不值当提。因着平日又乐善好施,故口碑还算不错。至于将军之子,为何会在这观音镇立下,对外只道是养病,再深点也就不得而知了。
沈二爷盯着台上之人,觉得那眉目生的好看极了。抬手唤来班主,低声问道:“台上这杜丽娘瞧着眼生,可是新来的?”
班主一瞧,忙道:“这是咱园里新捧的角,叫柳稚,这些日子您不常来,也难怪会不认得。”
沈二爷一笑,把玩着手上的翡翠扳指,并不接话。
那班主见状,问道:“赶巧这柳稚唱完这一出就无事了,可要差人给二爷送到府上去?”
“那就劳烦陈班主了。”说完丢下扳指便径直出了园子。
陈班主送沈二爷出了园子后便去柳稚房中等着,辰巳交接之时,那柳稚才慢悠悠的回到了房中。房间的光线已有些暗淡,柳稚笑嘻嘻的不知在傻乐什么,未细瞧,也未点灯,便往椅子上坐了去。屁股坐到软乎乎的班主时着实吓了一大跳,直拿了烛台来护身。
陈班主也不恼,拿过烛台点上,才将来此的目的说了一通。
柳稚听完一脸的不高兴,“老陈!你这可是要把我卖了呀!”
“没大没小的,说过多少次,要叫我班主。”
柳稚这孩子是前任老班主留下的,虽说练功时没少挨打吃苦,但老班主平日里也没少疼着宠着。养成了个泼皮性格,现在虽未登台几次,但也有些许名气了,难管教的很。
柳稚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咕咚”一口灌了下去,抹了嘴继续说:“我这一去可是羊入虎口,老陈班主~你可舍得~”说到后面就开始用戏腔唱了起来,佯装委屈。
“你不去?”
“不去!”
“当真不去?”
“当真不去!”
“那我可换别人了。”
“老陈你可真没毅力,就不能多问几遍!”柳稚一笑,自己不过随口说说,这老陈是越发不经逗了。索性身上这也是下台才换的衣衫,随手理了理,朝老陈道:“这便走吧。”
若说柳稚为何会上赶着去做那讨人嫌的娈童,老陈也是猜得到几分原由的,无非就是名与财。换言之,就算今个换做是旁的什么人,柳稚也是会应的。
老陈倒也没劝什么,这孩子虽讨喜,但若是有了靠山,梨园上下也会跟着风光起来。合该不是自己的孩子,也无甚心疼不心疼的说法。
老陈想的这些,柳稚怎么会晓得。打小便在老班主的庇护下长大,这些个腌臜事自然是没有接触过的。
老陈说道:“合欢备了马车在门口候着了。”
柳稚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合欢跟柳稚一样也是老班主留下的,老班主一走,老陈便以“祖师爷没赏这碗饭”为由,打发了给柳稚当个此后茶水的下人,也本就是事实。柳稚也未把他当过下人,时不时让他上台跑个龙套,除此便帮不了再多的了。
出了房门,寻着合欢一同上了马车,调笑道:“这沈府虽近,但也要快些才赶得上饭点。”
合欢听了,“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这哪里是去投怀送抱的,倒像是小叫花赶着去蹭人家的吃食似的。”随即又想到什么,拉着柳稚的手说道:“公子,万事都要按着人家府中的规矩来,可不能像在梨园这般自由了。”
柳稚只道一句晓得了。合欢见此,也不多言,拿了旁的话头与柳稚说笑。谈话间转眼便到了沈府。
柳稚与合欢一下马车便有小厮前来领路,细细打量了一番,只有牌匾下一对石狮子耀武扬威,倒也没别的什么了。正门自然是进不得的,随着小厮由侧门入了府。那小厮也不多言,进了府带着柳稚与合欢一路七弯八绕,直叫人晕头转向。
幸得不多时便到了,入了偏厅,那小厮毕恭毕敬道:“二爷现下事物缠身,不得空,还请柳老板在此等候。”
“不打紧。”
“二爷已经吩咐厨房备了饭食,一会便送来,还请柳老板先用着。”
“劳烦了。”柳稚有些不解,二爷的名声在观音镇谁人不知?自然是不会用这种方式来立威的。可若是别的,倒也不难猜出几分来。
“那小的先下去了,柳老板若有事,唤府中下人便可。”
言毕俯身退下。
没一会,府中下人将饭食盛了上来,四碟可口的小菜外加一盅文丝豆腐汤。虽无大鱼大肉,却道道都是柳稚平日里常爱吃的。
合欢本以为沈家少爷让柳稚在偏厅候着是要立一立规矩,免得日后恃宠生娇不服管。但现在看来,倒不是这么回事了。恐怕这几道菜就已经把柳稚这小傻子给收买了。
“合欢,我觉得二爷真是太厉害了,全部都是我爱吃的!”
果不其然!
看着柳稚这副傻样,有时合欢真觉得是装出来的。毕竟想在玉梨园站住脚可不是只有傻笑就行的。
思索间,柳稚已经将饭食全部吞进肚了,用备好的湿毛巾揩了嘴。
下人鱼贯而入将碗碟收拾好退下,其后见一位老者进了门,先前入府似听得领路的小厮唤他管家。现下见他进来,便也唤了声沈管家。
沈管家忙应了,俯身问道:“柳老板用的可还满意?”
“二爷府上的饭菜自然是好的。”柳稚不知老管家的意图,只得小心应答着。
“二爷让老奴告诉柳老板一声,天色也不早了,若用完饭,还请柳老板先回,改日一定亲自向柳老板谢罪。”不等柳稚将疑惑提出来,继续说道:“是京中突然来的要紧事,二爷这几日怕都不得空了。”
“无妨,既如此,柳稚也不便叨扰。”柳稚答道,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管家将柳稚送出沈府,看着柳稚上了马车后,急忙往书房的方向走去。
而此时书房中的沈二爷,正研究着刚得手的新式九连环,若非说抽不开身,倒也……不怎么错。听到有人轻叩房门,头也不抬的应了声。
“走了?”
“老奴看着上的马车。”来人正是沈管家,见沈二爷没有问话的意思,便自己开口说道:“老奴按二爷的吩咐说了之后,柳老板便走了,并未别的什么反应。”
“倒是个知情知趣的好孩子,有点意思。”低声轻笑道,“对了,那柳稚下一出戏是什么时候来着?”
此时的柳稚正安静的坐在马车上,也未恼。合欢不解,问道:“公子,你就这么走了?”
柳稚反问道:“难不成还要赖在那睡下?”
“就这样回去,到时他人难免会说公子你送上门去人家二爷还不稀罕得要!”
“这可不就是事实?”
“公子就不在乎?”
“为何要在乎?”
合欢启唇还想说些什么,但终究是哑然无声。各有各的活法,自己要作践自己,旁人又哪里拦得住。
而此时的柳稚的,脑袋支在窗边,欣赏着凉如水的夜色。脸上却是带着笑意的,仔细看还有一抹微不可寻的红晕。
梨园今日的曲目名为《孽海记》,有着《思凡》与《下山》两出,今日柳稚唱的便是这《思凡》。素来“男怕夜奔,女怕思凡”,对演员的功底要求可见一斑。
戏还未开场,台下就已然坐满了人。没有座的便拿着自家的板凳挤在空隙处,熙来攘往的聚在园子里,好不热闹。连沈二爷也早早的来了,仍是二楼正中的位置,手中一把白面折扇。镇上谁人不知沈二爷向来是不用这些小物件的,如今这倒是稀奇的很。
开场锣鼓响起,熙攘的人群逐渐停止了交谈,安静下来。锣鼓止,柳稚一亮相,台底下掌声雷动,叫好声振聋发聩。
曲罢,锣鼓终。柳稚也算是真正的红了!
柳稚一下台便被告知有人相邀,急急的卸了油彩由人领着园子里的包间。推门进去一看,可不就是那沈二爷!
柳稚走上前,乖巧的唤了声二爷。沈二爷示意他坐下,将手中的白面扇递了过去,“新得来的小物件,你拿着玩吧。”
“谢二爷。”柳稚在对面坐下,双手接过,不着痕迹的打量一番,是一把白面斑竹扇。
斑竹向来是做扇骨的最佳材料,斑竹不难找,但若要寻到斑点的大小、分布十分匀称的却是十分难。沈二爷送的这一把便是如此。
“上回见你扮杜丽娘,就觉得你这手中必是要有一把折扇才好看。”沈二爷道。
“只是这扇面未免单调。”柳稚道。
“扇面总是要自己画才合心意。”沈二爷挑眉,这是不满意?
“自己写还有什么意思,倒不如……”放下折扇,朝沈二爷莞尔一笑道:“二爷来帮我画一幅。”
瞧着柳稚的笑,不由一愣。双十的好年华,再配上这带着笑意的眉眼,怔怔当的上“色如春花”四字。
色如春花,妖兽同行。
沈二爷一双桃花眼微眯,觉得这个柳稚像是专门来填补他内心的缺失而出现的,很多年没人能这么对他的胃口了,心中直道有趣有趣。
接上先前的话头说道:“承蒙柳老板不嫌弃,倒是愿意代劳。”
柳稚欢喜的应了。
沈二爷未提及那日失约之事,柳稚就更不可能提了。两人便天南地北的聊了一通,直至沈二爷一句告辞结束。
拿着二爷亲手画的折扇回了房,将头埋在被中,发出咯咯的笑声。再抬起,脸上竟是掩不住的笑意,脑海中一直回荡着沈二爷走前的话。
“柳稚,以后便跟着我吧。”
小剧场:
柳稚:“老陈!你这可是要把我卖了呀!”
老陈:“没大没小的,说过多少次,叫我女王大人!”
柳稚:“好的,老陈!”
老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