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行前的早晨，刚刚转晴的天气飘起了绵绵小雪。庭院的假山都被笼罩在蒙蒙的白雪中，若隐若现有些神秘，宛如仙境之美。
    我早早地起了床，让四喜收拾了行装。
    仔细犹豫了一会儿，我将那条浅绿色的捻丝发绳系到了发间。就是世琰送我的那一条。有些像盆中吊篮一样清新淡雅，又有一股淡淡的花香。
    我又准备了两件春时穿的锡衣，以及御寒的狐裘。
    行到厢房时，世琰依然恬静地睡着。
    我轻轻探道；“世琰，还剩下一个时辰马车就来了，起床罢。”
    他鼻息间轻哼了一声。“好。”随后坐了起来。
    经过这些时日在陆府的调养，世琰的气色也好了很多，皮肤渐渐由病态的苍白转变的有血色了。双眸也较来日清澈许多。嘴唇不再干裂，而是淡色水润的。
    虽然还有时会呆滞或失神。却倒也不像在赵府那样语无伦次了。
    他起床下后就自己梳洗一番，挑了件朴素一些的青衣。
    我问；“那件簌雪傲梅呢？为何不穿？”
    世琰穿戴好后微笑道；“因为是随彻儿远行的，我怕弄脏了它。”随之便理了理我的头发。好像是稍被他注意到了。世琰的指尖浏览过我束起的发绳。
    “彻儿，果真浅绿色与你最相宜。”
    我内心不禁一阵雀跃。“世琰，不如这次我也帮你束发，可好？”
    他微微颔首，稍整衣衫，邃就坐下。
    背对我时，那及腰的长发便倾泻而下，乌黑顺滑。我用手将它挽起，那触感如同上号的冰蚕丝。
    我将他全部的头发都拢在一起，高高束着。并将及冠时父亲赠我的世璧冠玉冕戴在他的头上，美玉宝饰之物非有庸俗却平添几分英气。
    “世琰，赠与你，如何？”
    世琰突然一惊，转过头来。“为何……”
    “宝饰应赠与相宜的人，不是么？”
    世琰立即绽开了笑靥，这是自张子印来过之后笑得最开心的一次。眉黛如远山一般，最终是舒展了开来，双眸微闭，双唇初启。
    我轻轻俯下身来，在他的侧脸小啄一口，匆匆又转过头去。
    世琰先是一惊，又细细凝视我的脸，温柔地笑。
    “公子，马车来了。”
    我闻声向门外应和，随之牵着世琰的手将他带出了府。
    蒙蒙的细雪中，一架朱红色漆的木马车停在了府门边。帘帐皆是暗红色的绸布所制，还有细密的凤纹印在其上。马车四角犹如四翼，缀连着四个小小的铜铃。
    而驾车的马有两匹，尽是宫廷中上等的好马，一名青雾，二唤凌风。
    车前立了一个牵马的童子，一副乖巧的样子，穿着朴实，头戴发髻。
    那童子见我笑道；“这位就是陆大人罢，我家公子来接您。”他一把撩开帘帐，再次立侍旁边。
    从车中走出一个身着紫衣，暗红色的配饰，金冠束发的公子。五官端正，浓眉凤眼，笑容很是温润。
    我寒暄；“慕容大人，有劳了。”
    慕容烨对我轻笑一下，又注意到我身后的世琰，莫名道；“这位是？”
    “正值带病休假的振威将军——赵世琰，赵大人。”我笑道；“目前，正在陆某家做客。”
    曾想前些日子于香满楼那件事，我本以为慕容烨会对我产生鄙夷或嘲弄。但他的神情却似乎当那日的事情毫不介意。
    也好，免去我心里的多虑。
    我与世琰一同进了马车，慕容烨对我的事也无多言，仅仅是默默探着马车窗外，不时交代两句我们的任务。
    “几个时辰就到城外的驿站了，陛下、张御医和雨琛在那里等我们。”
    我应了一声，侧身朝木窗望去，稍稍掀开了那层帘子，隐隐有冷风吹拂，摆动着流苏。
    此时的城郊已人烟稀少起来，隐隐有两三个矮矮的木屋坐落在枯草之中，不时有几缕袅袅炊烟升起。
    雪下得大了些，一片片已有鹅毛般大小了，覆盖住了光秃秃的山峦，流冰在不远处的河水上流动。那风也着实强烈了许多，有些让人受不住，我不禁将帘帐放下，缩回了手。
    世琰笑道；“怎么了？”
    “有点冷。”
    他上下打量了这马车内，轻轻皱了眉头。靠近我坐了坐，一把将我搂在怀里。同时，暖融融的袍子也覆盖到了我身上。
    我一阵心悸，想要挣脱开，却被世琰搂的更紧。并将我的手握住了，插进了他的衣襟里。
    “暖和么？”
    “世琰……慕容大人还在，你放开我罢……”
    他将下巴在我的脖子间蹭了两下，“是彻儿说冷的。”
    “那也不用这样，有失大雅……”
    世琰的手稍微松了松，将自己的袍子接下来，全然披到了我肩上。
    “那就这样好了。”他轻轻地抚了抚我的侧脸。
    旁边传来慕容烨一阵轻笑；“看来程大人开的玩笑，也不是能全然不信。”他调侃；“他曾经说过陆大人已有心上人了。”
    世琰看看他，又看看我，眼睛一瞬间亮了，露出一副高兴的表情。
    程梓君这人只是……整天将他人的事当作自己的事。不告诉他，但以他的才智，却全都可以猜得到。
    我默默不语，狭小的空间里似乎有一股燥热的气息。
    我按捺住内心的悸动，从包袱中取出一件暗红色的袍子，向门边走去。
    “彻……”世琰似乎知道我的想法，微微一笑就没再叫住我。
    掀开门帘一刹那，尽是冰冷刺骨的冬风，那雪花也好似银针一样，锋利冰凉。
    我裹着袍子，找到马凳边的位置坐下了。那驾车的童子看到我，猛地一惊；“陆公子，您怎么出来了？”
    我抖了抖怀里的袍子，从他背后给他披上。
    这男孩十三四岁的样子，模样乖巧，额头光洁，眼大目明。因寒风的缘故，双颊被冻得村红，鼻涕也流了下来。
    他一手插在怀里，一手拿着马鞭。拿马鞭的那右手已经被冻得发紫，让人看着心疼。
    我问；“你叫什么？”
    “小的，名叫阿环。”
    “那姓呢？”
    “姓……”他显得有些犹豫，继续道；“姓戴。”
    我笑；“戴环，黛如山川之聚色，环似窈窕之妙绝……好名字。”
    那孩子惊地一笑，便继续执起马鞭，微微颔了首。
    “阿环，你家人呢？”
    “娘亲一年前，去世了。我为了葬母就卖身到了慕容府上为奴……”他皱了皱眉，又继续笑道；“不过慕容少爷对我很好的。”
    “那你爹……”
    “仅听娘说他是城中大户人家的公子，因为我娘只是个婢女，就将她赶出了府门，不认她了……”
    那白雪簌簌地飘落，戴环向远山望去，也不知是想起了什么人，只有烈风和孤寂与他作伴。
    他单薄的身影在大雪中显得更加单薄，那冻得红彤彤的小脸也是够惹人怜爱的。好像漫天大雪之中是剩下他一个人。
    我叹了叹，回到了车内。
    世琰依旧那样坐着，而慕容烨则靠着窗边闭目养神了。
    “他怎么样？”
    我答；“是个好孩子。”
    世琰脸上掠过一丝邪魅，朝我招招手，又拍了拍自己的大腿。
    “怎么？”
    “因为彻儿披走了我的袍子，现在有点冷。”
    “包袱里不是还有衣服吗？”
    世琰怔了怔，见我不动，直接搂住了我的腰骑坐在他腿上。
    “你……你，万一被慕容公子看到……”
    “嘘——他睡着了，所以你小声一点。”世琰和我的距离也只有二指宽。鼻息间朦胧的热气扑在我的脸上。
    他长呼一口气；“这样暖和多了。”
    我凝视着他的眼睛，有些清澈，更多的则像深渊。世琰凤眸轻瞥我，转而又把下巴深深埋在我的颈间。
    我被他的探求惊了一下，轻轻地推搡着他的胸襟。
    世琰见我有所反抗，邃用嘴唇衔开了我的衣领，轻轻啃噬着我的锁骨。如同腰背欲望吞下一般，我用力忍住自己下身的悸动。
    “彻儿，站起来了？”
    “……”我摇头。
    世琰轻笑道；“那就到此结束吧。”说罢，他轻吻了一下我的唇。“已经够暖和了。”
    恬淡的梅花香依然萦绕在我的鼻间，我却怎么都镇定不下来了。
    世琰怎么就如此喜欢捉弄我呢……
    我愤愤两声，裹着袍子在窗户边睡了。
    耳畔，依然有马车的铃声，那人的呼吸声，我“怦怦”的心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