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形和阿势是打娘肚子里的孽缘。
    阿形是早产儿，本该比邻居霍家的阿势晚一个月出生。可阿势妈妈临盆的那一天，消息传遍了大院，阿形妈妈听闻了大喜，肚子竟隐约痛了起来，到后来羊水也破了，被紧急送往了医院，还好母子平安。值得一提的是，阿形倒是早几分钟出来，成了哥哥。
    一下子军区大院里多了两个小子，霍老爷子大手一挥选了《孙子兵法》里“兵无常势，水无常形”一句给俩孩子都取上了名——霍势，王形之。
    大院里的姑妈姨嫂看着他俩长大，都说阿形喜静，如果天天宅在家里啃漫画书画些不着边际的小人画也算的话；阿势好动，像只小老虎一样遇到个事儿咋咋呼呼停不下来。
    虽然俩孩子都不哥弟称呼，但是阿势粘阿形粘的不行。
    不说阿势在的地方阿形一定在，但阿形在的地方阿势一定在。
    阿形把面包火腿和巧克力塞在裤衩口袋里，一副平时隔壁霍老爷子赏月的大爷架势走向阿势。踢踢阿势的腿，不用说肯定麻了。
    阿势揉揉眼看样子还没清醒，以为是张嫂叫自己能回屋了，一抬头看到仰头背着手站在前面无比“高冷”的阿形。
    “阿形，你怎么来了？”声音里是掩不住的高兴。
    “我出来看月亮啦，看到你跪在这里就来看看。啧啧，你又被罚跪了？”阿形明知故问。
    “都是爷爷啦……狠打了我一顿就把我拎到你家去道歉，好歹是奶奶帮我求情没有把我打死，哥哥居然一点都不帮我，他从以前就是这样，自私鬼！我连晚饭都没有吃，爷爷就把我扔出来罚跪，要跪整整一夜……”
    “什么？你被打了？”阿形忽略掉阿势叽里呱啦一大串废话牢骚，直接抓住了重点。
    虽然不是什么好意思的事，阿势还是指指自己后背。
    “我看看！”虽然阿势已经被揍过了，但阿形还是莫名紧张了起来，说着就要掀起阿势的衬衫。
    阿势连忙外旁边闪，却没注意牵到了已然麻痹几乎失去知觉的腿，连“嘶”了几声边躲边说：“阿形你别看了，会吓到你的……”
    却还是被阿形一把掀开。
    乍一看到阿形倒吸了口冷气，吓得缩了回去，却想象到了阿势被打时候的样子。他轻轻地抚上了阿势的背，厚厚几层洁白的绷带包裹下仍是有血透出来，被抽打的有些地方还肿的老高。
    很痛吧，跟这比起来，自己额头上缝的那两针算什么呢。
    “对不起阿势……。”不知怎的，阿形就是想道歉。
    “什么啊，完全没有阿形的错。”看着阿形沮丧的样子，阿势没忍住，抬高了手摸摸阿形的头。
    “……”
    完全没有戏弄阿势的心情了，阿形把塞兜里的零食一股脑儿的拿出来。
    阿势眼前一亮。
    “阿形最好了！”
    “才没有呢，我只是自己吃不完而已！”
    阿势还是忍不住偷笑起来。
    周一去上学的时候，阿形额头上的几圈绷带果不其然被很多同学行了注目礼，在阿势的瞪视下，没有被当面嘲笑，不过“绷带怪”“木乃伊”之类的外号还是流传了出来。
    阿势在往阿形家里搬书。
    答应阿形的，还拉了勾，阿势不会食言。况且……这摞漫画是托外地的姑姑特意买的国语正版，阿势却没有连翻都没翻过，本来就都是要送给阿形的，只不过没个由头。
    阿势进了阿形家门，门口的二黄摇着尾巴伸着舌头呼哧呼哧迎上来。阿势勉强腾出只手摸摸二黄的头，说了声“乖”。
    二黄的尾巴摇得更欢了，向屋里“汪”了声示意女主人有人来了。
    客厅里的阿形妈妈听到二黄叫看了眼门口并没有停下转手里的毛线，只是对进来的阿势说：“阿势把阿形多叫出来玩玩，别让他一个人，总闷在家里。”
    阿势点点头说好，一溜烟儿跑进阿形房间里。
    笔下正涂鸦着穷凶极恶的可怕战斗情节的阿形抬头就看到了抱着一摞叠起来比他头还高的《龙珠z改》，呼哧呼哧像二黄一样喘着粗气从书后偏出半个头朝他傻笑的阿势。
    阿形从没有如此刻感觉他的青梅竹马是多么的冒傻气。
    阿形随意摆了摆手指了个地儿，示意阿势放在那就行。书柜里已经摆满了漫画书，只能再收拾个地方放。
    看着几步小跑过去放下书时却又格外小心的阿势，阿形试探的问问：“阿势，跟我出去玩么？我想找个地方……”
    “好好！去哪阿形？……”明显是只听了前半句就答应的阿势听完后半句也忙不迭的应了：“嗯！阿形去哪我都陪你！”
    看着阿势一副无条件信任自己的样子，阿形挠挠头，拿出了床底下的圆盘。
    圆盘看上去已经很旧了，底部一片片锈斑，摸上去一片粗粝。正面一块透明塑料板上布满了划痕，保护着仪盘。仪盘外围是一圈数字，里面有些乱七八糟不认识的臭长英文单词，但是中间有四个大写的字母还是认识的。一根小红针指着其中一个字母“N”。
    阿形托着圆盘原地转了转，小红针也转了转，但始终不偏离一个方向，指向阿形的房间门口。
    “诶？”阿势完全被吸引住了，凑了上去。
    阿形一脸煞有介事的说道：“我觉得……他在指引着我们，指引着我们去发现什么秘密，也许是宝藏与财富。也许是……龙珠！集齐了七颗龙珠我们就可以向神龙许愿了，阿势你不心动吗？”
    岂止是心动！阿势听得简直两眼放光！这一个不起眼的小圆盘简直成了心目中最神圣的存在。
    “我可以摸摸吗？”阿势希冀的问，在他眼里阿形简直也成了智慧的化身。
    “当然可以！”忽悠成功的阿形翘起了小鼻子，其实他也觉得不太靠谱，但阿势都这么相信了，它就一定很神奇。
    就这样，阿势阿形把圆盘揣兜里出了门，没有叫上大毛二毛，凌哥和未几，也没有叫上霍渊。
    最好的东西只给最好的朋友分享。
    小红针顺利的指着他们出了军区大院的院门，门口站岗的两个军人看着俩人鬼鬼祟祟，一个一脸高深莫测，一个一脸了如指掌后又频频点头的样子出去了。正在考虑要不要告知一下他们的父母。
    “往左走，一直往左。”
    “好！”阿势中气十足的答道。
    向前跑了几步又折返，贴到阿形旁边问：“阿形……要是真的能许愿的话，你要许什么愿？”
    阿形在嘴前竖起食指，小声嘘了一声，阿势了然的点点头。仿佛两人正在商谈什么高级机密。
    “这个嘛，还没想好……想要的东西好多。”
    阿势点点头，一副懂他的样子：“我也是，都不知道该要什么好了。”
    说到这他们已经到了附近的小河滩。
    虽然叫小河滩，但是这里的河却不浅，大院里的家长们都禁止孩子们来这玩。本来不听劝的阿势和大院里的孩子们自从河滩里淹死过附近的孩子时便不用爸妈说就再也不敢来。
    还有人暗地里给河滩起了“鬼河”的外号。
    “喂，阿形我们都到鬼河了诶……还没到吗？”
    “没有啦，再找找。”
    说不怕是假的，圆盘指引的目的地居然是鬼河，实在有些悬乎。
    俩人一直沿着河滩走，河滩两旁种了柳树。阿形记得这条河还没传闻中那么吓人时霍爷爷曾带着他和阿势在树下学诗。
    霍爷爷仰头看着柳树捋捋胡须边走边吟：“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
    他俩便也跟着念：“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
    可惜就这两句诗，阿势到后半句也要看着阿形的口型跟着念，他实在记不下这文绉绉的玩意儿。
    “不知细叶谁裁出……阿势！你又走神！”
    阿势猛地转回头，嘴里咿咿呀呀的念起来。他觉得阿形摇头晃脑背诗的样子……好可爱，比那些嗲嗲的含着棒棒糖小姑娘们要可爱得多。原谅阿势只能想到这个形容词，让他看阿形竟看入神了。
    走到河滩尽头，爷爷就要求阿势阿形背诗了，阿形先来。
    “碧玉妆成一树高，
    万条垂下绿丝绦。
    不知细叶谁裁出，
    二月春风似剪刀。”
    “嗯。”霍老爷子向阿形赞许的点点头后看向阿势，“到你了。”
    “碧玉妆成一树高，额……”才背半句还是卡壳了，看到阿形的手指在爷爷看不见的地方天花乱坠般使劲摇摆成丝状，阿势接了下去，“万条垂下绿丝绦。不知细叶……细叶谁裁出……”阿势看到了阿形两手咔嚓咔嚓做出剪刀状的样子，但他实在是忘了怎么背的了。
    霍老爷子执起手中折扇在阿势头上狠敲一记，阿势也只好扁扁嘴不说话。
    “霍爷爷，这首《咏柳》其实妈妈已经教过我一遍了，阿势才第一次学呢。”阿形说道。
    “哦？那，阿形是诚实的好孩子呀！”老爷子捋起胡须笑了起来，两手背在背后转身向前走了。
    “谢谢你阿形！”
    “没事儿。”
    俩人互看了一眼又跟上了爷爷的脚步。
    “阿形！我们不要再往前走了好不好？”阿势的话打断了阿形的思绪，但阿势是真的怕了。
    太阳开始落山了，河畔上镀了一层金辉，但在这条河上阿势却真正不觉得美。杨柳枝一条条柔顺的垂下来打在脸上激起一片凉意，没有那么冷，阿势却结实的打了个哆嗦。
    阿形看看阿势，又看看圆盘里忠诚的指着一个方向的小红针，一咬牙对阿势说：“看，就在那了，再走走！”
    阿形指向的是河滩的终点，也是一片墨绿掩映，看不清楚。说完阿形就要快步向前走，阿势连忙扯住他的手，然后牵上，牢牢握紧。
    “我们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