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一共九个人。除了方才同梁予纾一起来的王郁方，还有方谨和张慧芝两个女生。车与车之间有些距离，梁予纾和潘减在最前头，出发不多久已经看不见影儿了。程枫在队伍偏后的位置上，他前面一个是王郁方。为了互相帮衬，他们一向是男女间隔着走的。午后，阳光明晃晃打在柏油马路的路面上，制造出一片光怪陆离的感官错觉。他们刚刚爬上一个狭长的缓坡，往极远处眺望，可以看到道路的起伏和走向。
    王郁方就是在这个坡道处摔下车的。她扳住刹车的手突然一阵抽筋，正好这当口，自行车碾过路面碎石，方向变得有些不稳。下坡时的速度有多快自然是不必提的，她心中一惊便从车上摔下来，手掌擦破了皮，脚踝处痛得厉害。
    程枫看到她时，她正坐在路边，用杯子里的饮用水清洗手上伤口。
    “不小心摔了一跤，你还有水么？”
    程枫把车停在路边，拿着自己的杯子走过去蹲在一旁，替她拿着杯子倒水。王郁方用双手接住水流轻轻洗了片刻，擦破皮的手已经勉强算是干净了。
    “我的刹车好像出了点问题。”王郁方苦笑着，扭头去看摔在一旁的自行车。
    “你怎么样？严不严重？”
    “左脚完全用不上力了……”
    说话间程枫起身扶起王郁方的自行车，试了试手刹。
    “前轮刹车线断了。”
    这话一出王郁方就有些颓败，此时后面的人经过他们，也停下来询问情况。几个人在原地愁云惨淡了一番，此时已经接近黄昏，日头开始倾斜，程枫看了一眼时间，已经过了下午四点半。
    “不过这地方离我们晚上过夜的休息站应该不远了，那边倒是有修车的地方。只是……”程枫也随他看向王郁方，只怕她现在脚腕处使不上力，根本没法骑车，更别说这样一辆坏了刹车的自行车。
    “怎么样，脚腕还是不能用力？”
    他们在原地又休息了一刻钟左右，程枫见王郁方伸手不停揉着脚踝，脸上表情不像刚才难看，猜测她应该是不那么疼了。
    “应该没什么问题了，不然我们也走吧，总这样坐着也不是回事儿。”
    程枫点点头，小心地将她扶起来，看她确实没什么问题，就道：“裴勇哥你先走前面吧，到休息站了和我哥说一声，我在后头跟着王郁方，一会儿就过去。”
    裴勇应了一声，骑上车往前面去了。程枫这才对王郁方说：“你骑我的车吧。”
    王郁方随即抬头看着他，道：“那你怎么办？”
    “我骑你的车，咱俩慢一点，应该问题不大。”他安慰地说了两句，王郁方也就同意了。她知道眼下最好这样，男生对自行车的把控能力比女生好，再加上自己脚上还有伤，骑着一辆坏了刹车的车，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要是再出什么事，就真的别想见着前面的休息站了。
    王郁方面上颇为抱歉，连连道谢，这才上了车。这次程枫与她并排骑着，因为要照顾王郁方脚上的伤，又顾虑着刹车的问题，二人骑得非常慢。就这样骑了挺长一段时间，每骑一段程枫就提议停下来休息一小会儿再上路，磨磨蹭蹭天已经有些蒙蒙黑了，却还是没有到所谓的休息站。待再走上一段，天已经完全黑下来，老公路上没有路灯，两人只好拿出手电架在车头，靠手电光来辩路。路上车不多，偶尔才有机动车从他们身边驶过，呼啸着走远，前方视线出现了一个弯道。
    这边梁予纾和潘减，林东几个人已经到了休息站，听后来到的裴勇说起王郁方的事，草草摁灭手头的烟，留下句“我去看看”，就又折了回去。
    潘减一向知道王郁方对梁予纾的心思。仨人在国外读书时认识的，这么些年了，梁予纾干什么王郁方都跟着，一个细皮嫩肉的姑娘家也不嫌糟蹋，跟着来玩骑行。只是这些年来也不见梁予纾回应过什么，他们虽然见面次数少，但也没听梁予纾说起个人的事，想来也是一直没怎么稳定下来。而王郁方这边也是往死里憋，行为上大大方方地示着好，嘴上却是怎么也不肯挑明了说，也正是因为这样，梁予纾才没法儿正经拒绝她，和她保持距离。
    但是瞧梁予纾现在这反应，莫不是让姓王的小丫头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吧。潘减心头四下琢磨，已经在等着要吃这顿饭了。
    梁予纾哪知道潘减那些不着调的猜测，他在路上不疾不徐地骑着，四下留意路两边的动静。天已经完全黑下来，路上除了车辆偶过带起的呼啸声外，十分静谧。梁予纾靠山壁这边骑着，终于看到前方弯道处传来两道光线。光源渐渐靠近，双方看清楚对方后都有些愣住。梁予纾是松了口气，便没开口说什么，程枫和王郁方却是彻底呆住了，大概是没想到能在这儿遇见他。
    王郁方愣过以后便觉得委屈，在梁予纾开口问她情况时竟有些抽噎。程枫站在她旁边，见她哽咽着将头靠在梁予纾肩头，后者出言低声安慰着，哪有平时冷脸冷面的样子，登时心下就有些不畅快了。
    “跟我这儿装不熟，跟她倒是熟得很！“他心里不痛快，又不知道梁予纾和王郁方认识多年，暗暗地骂了句。接着又想到：“一路上我不是还在边上么，水都给您洗手用了，渴了一路。干什么靠着他肩头哭？”
    程枫越想越不痛快，待梁予纾转过头来问他怎么样时，开口就说了句：“口渴。”他这样讲确实是因为脑子发热，一出口立刻后悔了，只怕这一句话会让王郁方尴尬，她本来对自己就挺抱歉的，现在自己又说口渴，再让她听去，大概会以为他是不高兴被拖累了这一路。果然，王郁方听他这样说，也停下不哭了，自梁予纾怀里抬起头，抹着眼睛说：“真的对不起……”
    程枫刚想跟她说没事，却见梁予纾取下车头上固定的水瓶递过来给他，接着又从车身两侧固定的口袋中取出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递给了王郁方。
    程枫也不客气，接过水瓶拧开盖子就大口喝起来。王郁方也接过矿泉水轻轻抿了几口，此刻她心中的委屈早已经宣泄干净。她不知道梁予纾是特意回来找他们，但也知道他一出发就在最前头，能在这里碰见，大概是听到后面赶上来的人说了她摔下车的事，特意停在这里等自己。这怎么想都是令人高兴的事。她心情好起来，面上也轻松不少，见梁予纾接过程枫递回来的水瓶，调笑道：“呦，你现在不介意别人用你的杯子了？”
    说完笑意吟吟地看向程枫，“他以前最讨厌别人用他的东西了。”言语间透露着对梁予纾的熟悉之感。
    “这有什么，亲都亲过了。”程枫在心里吐槽了一句，直接忽视了他所谓的亲，其实是他自己单方面发动的流氓行为。面上却是和梁予纾一样，什么也没说。三人在原地整理片刻，又重新出发。只是原本程枫骑的坏车子被梁予纾抢了过去，他心中憋着股没来由的邪火，见梁予纾要骑他这辆车，也没去和他推辞什么。
    他们到时已经七点半了。休息站内有两三家餐厅，一行人凑齐，热热闹闹地吃过了晚饭，饭后甚至有人张罗着打起牌来。有人在搭帐篷，他们九个人，一共三顶帐篷。再晚些的时候连餐厅也关了门，三个女生嫌外面天冷，又累了一路，早早地就钻进帐篷休息了。
    打牌的倒是热情不减，战场从餐厅转移到帐篷里。程枫也凑热闹去玩儿了两把，奈何手气不好，两把连着输，就被人起哄出局了。他没过着手瘾，抓耳挠腮地站在一旁观战，随时等着瞅准机会再上岗。但也就再没逮到机会，只好灰溜溜地从帐篷里出来了。
    出来才发现梁予纾也在外面，低头看着手机，手指飞快地打字。他的额发被风扬起，总是不似他平时的模样。他平时是洁净而严肃的，此刻在夜风的吹拂下，似乎整个人都变得柔和温暖。
    不远处是吵闹的牌局。
    两人一时无话，程枫耳间卡着方才别人给他的烟，当时没想抽，现在一面对梁予纾，他就没事找事地想要拿下来吸两口。
    抽着烟还是觉得沉默，于是他先开口道：“没想到在这里也能遇见你，为什么群里没见有你？”
    “以前有，被潘减踢出去了。”
    程枫不解，梁予纾又解释到：“说是我几乎没参加过他们的活动，就不要占着名额。”
    程枫笑起来，这算什么理由？群是百人群，现在群里统共就三十几个人，梁予纾怎么就占人数了？事实上梁予纾说的也算实话，当年潘减组织一场大型野游，给梁予纾发信息问他去不去。当时梁予纾正在英国，国内的手机压根儿没用，潘减一条消息一条消息发过来都得不到回信，一怒之下就说：“再不回信息就赶你丫的出去！”，梁予纾当然没机会回，就这样还真被赶出去了。后来潘减说什么，反正都认识这么些年了，也不用再特意加了，梁予纾在这里头，新来的小姑娘些全顾着他，还让俱乐部里其他小伙子怎么混。
    说是这么说，一有什么活动还是会通知他。
    程枫听他缓缓道来，便转过头去看他，烟蒂掉到指尖，有些烫手。
    “你今天是特意折回来的？”
    梁予纾话还没说完，被他打断，也转过头来看着他。眉头轻蹙，随即看着程枫点了点头。
    “因为谁？王郁方？”
    梁予纾只是看着他，不说话。表情前一刻还是严肃的，现在逐渐放松，竟还酝酿起了笑意。
    笑屁，程枫在心里骂道，又问了一句：“如果今天只有王郁方一个人在后面，你会不会去？”他问出来才觉得不应该这样问，只有王郁方一个人在后面，这事儿放到谁身上都会折回去帮忙的。他是想问如果今天落在后面的人里面没有自己，梁予纾还会不会特意跑上那一趟。
    “……”
    程枫经不住梁予纾的注视，硬着头皮问最后一遍：“你说不说？”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着这句话。
    “你说呢？”
    梁予纾笑意更浓，说完三个字就又不说话了。
    “我说个鬼！”程枫在心里头暗暗骂了句，他自今天下午见到梁予纾和王郁方那一出后，心里就毛毛的。现在被梁予纾盯着瞧，心里头更毛了，不知怎的竟一步凑到梁予纾跟前，手拿开烟头，凑过去就亲到梁予纾唇上。他面上的温度是凉的，口齿间却温软异常。虽说已经试过一次，梁予纾也没拿他怎么样，但程枫还是不敢太作死，只含着梁予纾嘴唇轻轻吮吻。
    二啾啾，好嘛，为小程的英勇点赞~
    但是没有留言伐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