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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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皇家围猎作为皇室一大盛事,开创于太祖时期,为磨练皇家子弟而定于每年二月十五在西山猎场举行。由皇帝亲自带领诸位皇子王爷还有宗室亲贵狩猎十日,其中最为骁勇的皇子或宗室子弟可以得到太祖皇帝遗留下来的特别赏赐。
我坐在马车里,听慕长风说完,点了点头:“你得过赏赐。”我用的不是疑问,而是肯定。既然有些事已经是心照不宣的了,那我也没必要再做过多的遮掩,反倒会弄巧成拙。
慕长风果然没有露出任何疑惑的表情,只是神色不动地点了点头,“得过。”
我在记忆中搜寻了一番,却只记起他从皇帐里空手而归淡淡说一句“没什么”的表情。我看着慕长风的侧脸闭了闭眼,还是问了出来:“那赏赐……是什么?”
慕长风有些意外地看了我一眼,微微皱眉道:“一把钥匙。”
我心底一震,有个模糊的猜想,却隐隐约约觉得不能深想,便只是点了点头,转口道:“若是我没记错,今日是二月十七吧,你为何晚两日出发,不与皇上一道?”
“我本无意狩猎,只是带你出来走走罢了。”慕长风淡然道。
我看了他一眼,戏谑地挑眉笑道:“我倒没看出来清阳王竟还是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人。”
“本王并非不爱江山,有人要万里江山为聘才肯嫁,让本王如何不爱江山?”慕长风看似无意道,清冷的目光却从我身上慢慢扫过。
我勾了勾唇角,垂下眼,不再说话。
慕长风抬手为我倒了杯茶,“春山雪毫。”
我接过茶盏的手顿住,抬眼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好茶,可惜本宫不会品茶,倒是糟蹋了王爷一番心意。”
慕长风闻言目光渐沉,端着茶盏的手却是一动不动,执拗地伸着。
我心绪翻腾,却还是闭了闭眼接下了茶盏,开口道:“我不是太平王。”抬眼对上慕长风光影沉浮看不出思绪的眼睛,慢慢补充了一句,“不能是,不应是。”
慕长风唇角微微勾起,却是一个我看不出意味的笑。
车厢内静了下来,外面却忽然响起一声大喊:“刺客!有刺客!保护王爷!”
马车猛然停下,刀剑相接声瞬间在四周响起,伴随着厮杀声和血肉撕裂声,令人心底震颤。
车帘被掀起,侍卫长急声道:“王爷!刺客人数众多,情况危急!请王爷皇子随微臣速速离开!”
慕长风微微抬眼,眼底刹那射出寒光凛冽,一瞬抬手便听见“咔嚓”一声,那侍卫长的手臂呈一种极度扭曲的姿势弯折下去,手中闪着蓝光的匕首应声掉落。
捏着侍卫长的喉咙,慕长风另一只手将我半揽进怀里,慢慢走下马车。
周围的厮杀早已停止,一众侍卫倒戈,和黑衣刺客为伍,将我和慕长风团团围住。如此一看,便知刚才的行刺不过是一场自导自演的戏。
慕长风冰冷的目光看着手上捏着的人,犹如在看一个死人,多年纵横沙场破敌千万而积的煞气和浑身浓重的威压同时散发出来,逼得周围的人双腿颤抖,不由后退两步。那侍卫长涨红着脸张大了嘴仿佛要说什么,然而下一刻,慕长风手上猛然发力,那人眼睛瞪大眼珠爆起,脖子一歪,便没了声息,松手,重重地摔在地上。
围困的人似乎都被这般果断狠绝的手段震慑了,一时竟无人敢上前来。
慕长风淡淡扫视一圈,看着那些闪烁不定的目光,漠然开口:“本王不会留活口,也没兴趣知道你们背后是何人指使。因为不管是谁,只要拦了本王的路,都得死。”
众人被这淡淡的话语中隐含的杀气激得浑身一抖,互相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杀意与决绝,下一刻便一齐挥刀而上。
我自始至终在旁边扮演好一个孱弱无能的异国质子,不曾开口,却在听到慕长风的最后一句话时慢慢握紧了拳头,脑海中不由响起公孙炜那日的话——
“王爷恨的从来都不是陆雪苍这个名字,而只是拦了他的路的人。”
我微微侧头,看着慕长风染上两点血渍却依旧俊美冷冽的侧脸,眯了眯眼,心中掠过一丝茫然,面上却还是一副装出来的恐惧的模样。
慕长风紧了紧抱着我的手,飞快地躲过斜刺过来的刀刃,转身一脚踢在背后的人的胸前,直接将人踢飞出去,才低声道:“小心些。”
我看着越来越近的包围和慕长风划破了几处的手臂,嗓子有些紧,“我拖累了你。”
慕长风看我一眼,脚尖一挑,一把利剑落入他的手中,他反手将剑递给我,口中带着难辨的情绪,低声道:“我想护着你,但我知道,你不喜欢。”
我心中微动,却勾唇一笑,接过了那把剑,稍稍退离他的怀抱,看着他分外认真的眼神,淡淡道:“可惜。”
慕长风的瞳孔猛地一缩,焠了冰的黑眸瞬间迸发出的难以置信和浓烈煞气将我逼得手腕微抖。我看着他的眼中闪过诸多纷繁的情绪,最终却渐渐暗沉下去,沉沦为一片看不出深浅的浓黑,然后慢慢将刺入他的胸前的剑拔了出来,鲜血喷溅出来,染满我的衣衫。
慕长风的身形微晃,目光却还是定定地将我锁住,只有紧抿的唇角带出一丝寒意。
我微微抬手,旁边一个侍卫立刻上前递上一条丝巾,我随意擦了擦手,冷声吩咐道:“将人带去定好的地方。”转眼看见慕长风苍白的脸和依旧凌厉却控制不住慢慢溃散的瞳孔,我闭了闭眼,一个手刀砍在他的颈间,在他倒地之前便有两个侍卫迅速上前将人架住,送上了马车。
一队人马很快恢复最初的齐整,继续前进,只是所去的方向却是完全不同。
看着一行人渐远的背影,我终于支撑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不多时便喉头一甜吐出一口血来,不由身子一软,扶住了旁边的树干。
等我的咳嗽渐渐歇止,我才慢慢掏出一块白布,擦掉嘴角的血迹,站直身体,看向纵马飞奔而来的一队人马,为首的人锦衣华服,面色冰寒,狭长的眼微微挑起,带着丝狠厉与杀气,正是本应软禁东宫的太子。
到了近前,太子勒马停下,目光扫过四周,最后看向我:“事情顺利?”
我颔首微笑:“幸不辱命。”
太子满意地点了点头:“人送到地方了?”
我点头道:“是。”
太子微微眯了眯眼:“孤那好弟弟没有反抗?”
“寡不敌众。”我轻轻笑了笑,眼底带出一丝得意,随即有些犹豫地看了太子一眼,微微咬牙道,“不知太子殿下答应的事……”
太子闻言朗声一笑,“皇子放心吧,孤从不食言。皇子便回去**吧。”
我立刻笑道:“那就提前恭喜太子必成大事。”
太子哈哈一笑,便领着人纵马而去,方向正是西山猎场。
我在原地静静站了会儿,林间有风轻拂,吹散四周淡淡的血腥味。有人纵马而来,翻身下马跪地,“主子。”
我淡淡点了点头,他站起身退至一旁,我拉起缰绳,翻身上马,平复了下阵阵紊乱的气息,这才看向旁边的人,“去西山猎场告诉沈争,亥时再动。”
“是。”
听了那人的回答,我调转马头,纵马向一个方向,不知为何,我心头忽然蔓延开一种莫名的不安,仿佛有什么隐隐脱离了掌控。
远处,飞驰向西山猎场的太子微微侧目对旁边的心腹意味深长道:“孤本不是狠心之人,留他一命也有用处,只是如今他知道的太多了。有些人,终究是不能留。”
心腹了然道:“属下明白,这就吩咐人去办。”
不多时便有两人脱离了队伍,向来时的路奔去。
西山猎场的皇帐前,刘和德从一袭翠绿衣裙的娇俏宫女手中接过食盒,笑道:“贵妃娘娘有心了。”
贵妃身边的贴身宫女梓夏笑盈盈道:“贵妃娘娘也是惦念着陛下,这几日闲在宫中便琢磨着做些陛下爱吃的点心,等哪日能与陛下共尝。”说着,弯弯的笑眼便看了刘和德一眼。
刘和德意会,笑着道:“贵妃娘娘且宽心,陛下这些时日政务繁忙,那桌上堆的奏折都能有一人高了,也是腾不出空来。贵妃娘娘终究还是贵妃娘娘。”这话看似是推脱的官面话,但细细一想却又是点出来贵妃的地位至少目前来说是无可动摇的。
梓夏心下一转,得了安心的答案,便笑道:“那梓夏就先去了,贵妃娘娘可还等着回话呢。一切便劳烦公公了。”
“梓夏姑娘哪里话,伺候陛下本就是老奴的本分。,哪里有劳烦一说。姑娘且去吧,别让贵妃娘娘等急了。”刘和德笑道。
梓夏笑着转身走了,刘和德便掀开门帘,进了皇帐。
“贵妃送来的?”皇帝放下奏折,抬眼看了过来,视线直接落在了食盒上。
刘和德笑着躬身道:“回陛下,正是贵妃娘娘命人送来的,说是特意为陛下做的点心。陛下,您看这……”
皇帝点了点头,“放这儿吧,她是个有心人。”
刘和德跟了皇帝二十多年,一时却听不出这话里的意思。心里细细地揣摩着,刘和德却面上不显,依旧手脚麻利地将食盒放下,掀盖打开,端出一碟桃花酥。
用银针试过之后,皇帝拿了一块放入口中,眼底浮现一丝满意的神色,“贵妃的手艺倒是不错。”
刘和德偷偷瞧着皇帝的脸色,笑着附和道:“听闻贵妃娘娘在朝华殿日日礼佛,夜夜在小厨房学做陛下爱吃的点心。”
皇帝看了一眼刘和德,笑着摇了摇头:“你倒是为贵妃说起好话来了。”
“老奴只是实话实说罢了,跟了陛下这么多年,老奴哪儿说过半句虚的假的,陛下可是冤枉老奴了。”刘和德看得出来皇帝这话里没有更深的意思,便打蛇随上棍地笑说了两句。
皇帝笑道:“就你这嘴皮子利索!罢了,这么多年朕信你,冯贵妃冷了这些日子想必也知错了,朕若是真想冷了她,也不会带她来西山,等晚宴叫她过来吧。”
“老奴遵旨。”刘和德垂首道。
帐外传来脚步声,“臣西山军统领靖国将军闻戟求见陛下!”
皇帝微微皱了皱眉,明显是不喜此人,“闻戟?他来做什么?”
刘和德在一旁道:“回陛下,去年陛下春日围猎时命靖国军改名西山军驻扎西山,今次陛下亲临西山,他理应前来拜见。”
皇帝被提醒了一下也想了起来,去年明面上以天下太平不宜再动兵戈为理由,实为削弱武将权力,他将战力最强的几支军队统统改名改制,其中赫赫有名的靖国军被一削再削,最后还被安排到了西山驻扎,已然低弱不堪。
“既然如此,便宣他进来吧。”皇帝点了点头。
刘和德颔首:“宣靖国将军闻戟觐见——”
门帘掀开,一名四十多岁相貌英俊刚毅的高大男子身披铠甲走了进来,飞扬的眉眼带着久经沙场的凛冽,进门几步,便单膝跪地:“臣闻戟,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爱卿免礼。”皇帝温和笑道。
“谢陛下。”闻戟起身。
皇帝笑了笑道:“闻将军带兵来西山也有一年了,可还习惯?”
闻戟面目端肃,道:“谢陛下关心,都还习惯。”
皇帝笑着点了点头,“那便好。闻将军既然来了,那便留下来参加晚宴吧。朕与你许久未见,也当痛饮。”
闻戟依旧面无表情,像块冥顽不化的石头般,硬邦邦道:“谢陛下厚爱!只是臣须率兵保护陛下安危,不能与陛下痛饮,还望陛下恕罪。”
皇帝的眼里的笑意散了些许,但面上仍是分毫未变,道:“也好,闻将军有心了,如是无事,那便退下吧。”
“微臣告退。”闻戟躬身行礼,退了出去。
皇帝看着大帐门口,微微眯了眯眼,低声道:“刘和德,你看这个闻戟如何?”
刘和德刹那间心下便转过了无数个念头,但面上却立刻露出半老实半精明的模样,笑道:“陛下您可是问错人了,老奴只见过闻将军两面,连话都未说过,不敢妄下断言啊。”
皇帝摆摆手,“你个老东西,别在朕这儿打马虎眼,朕知道你看人准。朕便叫你说说,你见过闻戟两次,觉得他是个怎样的人。”
刘和德想了片刻,面上有些为难,却仍是道:“回陛下的话,依老奴来看,闻将军带兵打仗应是难遇的奇才,但为人太过正直,倒有些冥顽不化了。”
皇帝闻言笑了笑,思忖了片刻,点了点头,开口道:“闻戟是当年唯一没有与太平王一案有牵连的武将,只是朕还有些顾虑,不便用他,且冷他两年吧,如今天下太平,战事还远。”
刘和德附和着,心下却有些思量。皇帝说的是战事还远,而不是没有战事,看来他已经动了兴兵南晋的心思,到时候的领兵统帅,恐怕有可能是这位闻戟闻将军了。
春寒料峭,风有冷意。林间枯枝冒出新芽,嫩黄芽尖微微抖着,却猛地沾上两点猩红。
我靠着树干缓缓坐下,浑身有些脱力。
身上的衣衫被划破了几处,已然被血色染得暗红一片,发丝凌乱,一绺垂散颊边,不用看便知道是一副狼狈至极的模样。
我动了动喉结,干涩得要命,满嘴的血腥味令人作呕。
这次到底是我失算了,没想到太子竟会突然决定将我除掉,派来的两人武功不高,但是如今我可以说是病弱不堪,上次小铃铛涂在兵刃上的毒纵使吃下了解毒丸也有些扛不住,这副本就败絮其中的身体早已不堪一击。勉强杀了两人,但太子那边若是迟迟等不回二人,难免会有所怀疑,无论是怀疑我的武功还是怀疑有人保护我,都是不妥。
我闭上眼,心中忽然涌起莫名的烦躁。
忽然,有脚步声渐行渐近。
我握紧手中的软剑,猛然睁开双眼,看了过去。
————————————————作者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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