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请您沐浴。”元春适时走进屋子。
    “好。”
    浓重的草药味道弥漫整个药池，容月皱眉。三两下脱了衣服，将身体浸入放满各类药草的池水中。脖子上的伤口被灼蚀地生疼。今日保护他的黑衣人是穆染天派来的，替身一事恐怕穆染天今夜就会知晓。所以，他要把握明日的机会。只一夜时间，应该不会这么快就查明真相。如果能够成为戎族和亲的驸马，报仇雪恨就只剩时间问题。
    想到这里，容月不得不再次感谢齐修。虽然被齐修彻彻底底地利用了，可这利用却是正合他意。
    甘愿成为替身，甘愿被人利用，一切都是心甘情愿的！可为什么，心会难过？齐修偶尔露出的慈祥脸孔看起来真的与父亲无异，可却也是齐修亲口说出他不过是个替身。那么，穆染天呢？是否也一样戴着一副深情款款的面具，藏着别的心思？容月苦笑，自己又何尝不是……
    将头没入水中，脖子上的疼痛已经麻木。药池水面慢慢恢复平静，久违的窒息感渐渐清晰，如果他就在那日死了该有多好！可如今却是不能死了。再不能洒脱地抛开人世一切，去寻孟婆给的一碗解脱。更何况邺城城破那日的悲凉夕阳，还有人同他一起记得。所以他更不能死。他必须要坚强！
    黑暗中，一个人影忽然越过窗户跳入水中！
    “上次的教训还不够吗？！”
    容月感到自己被拦腰抱起冲出水面。天旋地转间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睛正狠狠盯着他的眼睛。这么快就来杀他这个替身了吗？
    “朕在问你话呢！上次的教训难道还不够！”穆染天将容月拖出药池狠狠摔在地上。
    “嗯！”容月闷哼一声，感觉后背火辣辣的疼，想要说话又疼得发不出声音。
    穆染天低头逼视身下咬唇不言的人，“怎么不说话？”
    容月仰面怔怔看着穆染天，那一日在天池的场景如魔鬼一般张牙舞爪向他袭来。刀刺一样的亲吻痛遍全身，连呼吸和颤抖都牵扯身体每一处痛的神经，在以为那已经是此生最痛之时有什么竟然生生撕开身体，一瞬间灵台陡然清明所有疼痛全部消失！唯有那一处疼得彻心彻骨！割肉剜心！却是避无可避！逃无可逃！生不如死！死亦无能！
    “说话呀！”
    容月身体猛一哆嗦，一向清冷平静的脸上满是恐惧，脸色也霎时惨白。“不要！”
    穆染天目光一痛，俯身轻轻将惊恐失神的人温柔抱紧怀里。
    “不要怕，我不会再那么做了。上一次只是意外，不会再有第二次。”极尽柔情疼惜的话语在容月耳边响起，“我……上一次是我的错。对不起，月。对不起！求你活着，别再做傻事，好不好？我的心快要疼死了。”
    容月依旧眼神涣散，全身颤抖。“不，不要！——不要……”
    更紧地抱住怀里的人不停安抚他左右机械摆动的头，眼中是浓得化不开的深情爱意懊恼悔恨痴缠眷恋，语中是柔得剪不断的缱绻悱恻眷慕柔情细语软言，“好，不要，不要！不要……”
    穆染天一遍遍哄着容月，将他抱起披上一件外衣，朝卧房走去。暗处一个人影闪动几下，终究没有闯入房间。
    容月很快安静下来恢复冷静，耳边的话还未停，“我好想你。可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那日之事定是伤你极深，我怕你不愿见我这才同意齐修接你回相府。你在外面总该保护好自己，白日里你倒下的一瞬可知我有多焦急心疼？我生怕你是蛊毒未解，又担心你身体出了其他什么差错。别再折磨我了，也别再折磨你自己。跟我回宫吧，能够亲自照顾你我才心安。”
    一只温热的手不停揉搓容月湿漉漉的头发，容月闭眼靠在穆染天怀里沉默不语。我不是你的月，穆染天。你如果知道他已经死了会如何？
    “跟我回宫吧。让我保护你一生一世。”穆染天低头吻上容月湿凉的头发，又小心拨开贴在容月脖颈伤口处的碎发，“你如此不爱惜自己，一日之内不是晕倒就是受伤，连黑雀竟也不能护你毫发无损。”捧起容月微微低下的脸，在额间似朱砂一般的剑伤处印下一吻，“我只好来求你原谅，给我亲力亲为的机会。你知不知道你流一滴血我都心疼难忍……”
    容月抬眼，穆染天上扬的剑眉眉心处轻轻拧起，一向灼热炽烈的目光被水汽氤氲散去换上小心翼翼地询问与乞求。你的月已经死了，你竟然还不知道吗？容月错开眼，比起盛气凌人此刻的穆染天让容月更难以面对。
    “我不会进宫。”容月无情地拒绝。
    “为什么？”
    “你想我以什么身份进宫呢？男宠？戏子？还是太监宫侍？”
    穆染天哑然。
    容月也沉默了。穆染天口中的黑雀应当就是保护他的神秘黑衣人，黑雀到底有没有告诉穆染天绯嫣馆中齐修和戎王的密谋？穆染天此时求他回宫，究竟是想要破坏明日和亲还是真的对齐熔月深爱刻骨？
    在今天以前，容月从未怀疑过穆染天对齐熔月的感情，可此时他不得不思考这个问题。如果齐修说得都是真的，穆染天可以害死齐熔月的胞姐，就不会真的对齐熔月用情至深。
    容月从穆染天口中得知的除了那张画像上面是男扮女装的乐阳府世子和齐熔月与穆染天二人头两次相遇时的情景，再无其他。人道乐阳府世子前朝秉天十九年出生、三十一年失踪。穆染天说他与齐熔月十岁相熟，算算日子，二人相伴不过两载齐熔月就死了。两年时间，对于人这一生何其短暂，才十一二岁的孩童，又真的会让人深爱如斯吗？会让穆染天这等杀伐予夺傲视天下的人苦等七年，依旧执着？怎么想，也是不会的吧。
    “我知道了。”许久，穆染天才开口说了这一句。
    剑眉上扬斜飞入鬓，漆黑深邃的眼中是睥睨天下的尊王气魄，刀削似的面颊恢复如常的冷峻。容月看着穆染天脸色的变化，心里有些堵得慌。果然猜对了。
    “我走了，黑雀会继续跟着你。好好照顾自己！”
    容月不想再看，低下头轻点，“恩。”再抬头时，屋内已经空无一人。
    夜色已深，容月忽然觉得有些冷，拉紧身上的披裹的衣服，这才发现那衣服上满是穆染天的味道。容月埋首将头缩紧衣服里，对自己说他真的只是有些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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