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第三十七章 纷争之事(2)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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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我,也有关系?”界主的话全然在崇念的意料之外。
    “只是吾的猜测,”界主说着一只手轻轻搭在了崇念的肩膀上,凑近了崇念的耳边,轻声道:“六界之内少有吾这般灵觉的了。崇小仙的灵息之中,有着很淡的一丝,与那件神物相似的气息,那件三千余年前寒山宫丢失的神物。”
    “那件神物,是什么?”
    “万年前,神裔部族的一件兵器。”
    “……‘长缨’?”
    瑛的原名,是风长缨。
    “长缨,一柄链剑,”界主点头,“如你所想,长缨最早的主人,就是那位瑛掌事。”
    可在他的记忆之中,却从未见过风长缨使用过任何的兵器。万年前,他见过不少部落征战,但却不记得有瑛……
    “长缨后来到了天界北殿?那为何没有归还于瑛?”崇念问。
    “吾不知你们天界的事。吾只听说千年前北殿也曾一度丢失了长缨。”界主答,淡灰的眼瞳注视着崇念,又问:“那位瑛掌事,你很挂心他?”
    崇念重重点头。
    “他,是你的情郎么?”界主又问。
    崇念怔了几秒,还是点了一下头。若要这么说的话,也是可以的罢?
    只觉喉咙有点烧,有点紧。忽然被这么一问,或许脸颊也红了,他不敢去看周围的冰壁映出的影像。
    “那这件事,他未必会与你说。”界主道。
    “什么事?”崇念问,“他们刚才说的事么?”
    界主没有回答,微仰起头,淡灰的瞳眸映出漫天的冰尘,疏离而漠然,“他走了之后,你是第一个走到了这里、见到吾的人。未来,或许不会再有了罢。”
    “如果界主希望,我会再来……如果界主不嫌叨扰的话。”崇念道。
    “崇小仙的仙力还太薄弱,还是少来魔界的好。”界主轻笑摇头,“神仙与魔,本也是疏途。”
    后面一句,他无法回应,但前面一句——“那等我以后仙力足够强了,能再来这里吗?”
    或许直接对一界之主这样说是失礼的,但当他站在冰谷边沿向下看到界主时,那孑然而立的冷漠身影,与他记忆之中的浮鹤有一瞬的重叠。或许因为他们的气息相像,都是那样的清净,清净得似乎下一秒就会消失,会再寻不见。
    他面对界主时,全然没有面对冥君时所感到的那股强烈的威压和无法抑制的力量太过悬殊的恐惧。而是,似乎有一种微妙的,亲近的感觉。
    “谢谢你。”界主没有接受,也没有拒绝,而是依然笑着,笑意柔媚却又淡漠,疏离而隔绝。界主再次倾身过来,凑近了崇念的耳边,轻声道:“接下来吾与你说的事,就当做是你陪吾说话的答谢。——其实不止冥界,数百年来,天界也出现了魂灵自行解散的状况。”
    浮主司当时……也是仙魂忽散。
    “神仙魔妖鬼,并非不死,有一日羽化归寂并不奇怪,但……”界主继续道。
    “发生得太频繁了?”崇念问。
    界主微微颔首,“这大概是你们天界司刑司有所怀疑的原因之一。其二,魂灵自散的那些神仙,名录所在的神籍册多在千年前被毁,且多是万年前所封的神仙。”
    “……那,魔界呢?”
    “千年来,并无异常。天界怀疑千年前籍册被毁、神物丢失之事,和数百年来神仙魂灵自散之事,与堕魔有关,因而来问吾堕魔界的情况。吾说了,堕魔界千年来也无异常。若说可能的异常,在魔界最纷乱的年代,因各种缘故而魂灵消散的魔不在少数。”界主道,“至于籍册被毁、神物丢失之事,吾并不清楚堕魔界是否有关。”
    崇念记得,浮鹤曾告诉他,他的仙籍在千年前因一场变故而损坏,后来再建。
    “千年前,天界,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吾不知详细。吾只知千年前,天界是有过一场变乱,不久后有几位仙子堕化成魔,到了堕魔界。”
    “界主,您说他们可能不会将这件事告诉我,是因为……瑛也是万年前所封的神仙之一么?”崇念问,“瑛不想让我担心他?”
    “吾不知。”界主道,微微勾唇,笑得无心,“情事复杂,吾只能猜得一二。”
    崇念脚步一顿,周围景致分布都没有丝毫变化,只是忽然好像眼前有一块“看不清”了,好像有什么漩涡被打开——
    界主停下脚步,转头望向他,“还要走么?”
    “……什么?”
    界主目光向前方一指,“那扇门,通往堕魔界。”
    “看不清”的那一块里,明明什么都没有,却在眼底映出了盘旋不定的虚像,两根玄黑的巨大门柱立在那漩涡的深处,那之后,是一片幽黯……
    崇念摇了摇头,瑛既反对,他也不打算贸然行动。
    “那扇门,刚才,还不在那里?”他问。
    “那扇门不一定何时出现。”界主道,“不过你们若真要去,也不一定从那扇门走。”
    他们稍微绕了远道,绕过了那“看不清”的一块。走到了冰壁之间,再迈一步便是台阶向下,界主走到这里就不再往前了,崇念也停了下来,在界主身边站定。
    “你们回去,还是借道冥界么?”
    崇念点点头,“瑛说神魔之井不大好走。”
    “走神魔之井比从魔界直接去人界还要麻烦。”
    “可以直接去人界?”
    “人界有鬼门,亦有魔井,然而大多魔井是走不通的了,封印或是塌毁。要往人界去,有时借道冥界确是快得多的。”界主道,轻轻笑了一声,伸直了柔弱无骨的手臂,伸了个懒腰,淡灰的眼瞳懒懒散散地半眯着,伸完懒腰,才继续道:“吾也可打开界隙。但若是吾直接打开界隙,天界又不知要派谁来说教一番了,天界对魔界可一向防备得紧。”
    崇念张口正想说句什么告辞的话,没想不过瞬息,眼前界主就已消失不见。他回过头,偌大的冰谷,四散悬浮的冰尘之下,什么都没有。
    回程走得很快,临近大殿,却在游廊上见到了江楼。崇念感到有些意外,瑛还在殿上,江楼反而先出来了。
    虽然有问题想问,但犹豫之后还是决定从江楼身边走过去,没想到江楼反而叫住了自己。
    “你刚才去了哪里?”江楼问。
    “就随便走了走。”他答。
    江楼看起来是明显不相信的,但也没再问,而是道:“你,还记得千年前的事么?”
    “千年前,什么事?”
    “你在人界轮回的事。”
    “轮回的事?”
    “你都在哪,在做什么,怎么死的?”江楼一连三问,似乎是要彻底盘查一番。
    崇念想说这种事去问天界命理司或是冥界生死簿好了,但想了想还是道:“请问江主司具体想问什么时候的?”
    江楼:“两千年前到五百年前。”
    这个时间段,崇念一时想不出有什么特殊含义。他一边回忆着回答:“我按时间顺序说了,农民、南方一个小村子、病死,药商、京城、被劫匪杀死,船夫、南方港城、死于飓风……”
    这一世一世地报告下来,江楼听了也没给什么反应,沉默不语低着头,像在盘算着什么事。
    “一千一百三十年至一千零九十年前,冥界恶鬼叛乱时,你在人界,是哪一世?”江楼又问。
    “刚才说的,一个久考不举的秀才,年老病死。”崇念道。是作为人曾活过的一世,他记得的,说起来却像是在讲着无关之人的无关之事一般。就像在转鹭灯灯面上看过的那些,别人的故事。
    “江主司,您问这些做什么?”崇念问。他自己这么回想着,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寻常之处。
    “没什么。”江楼道,转身就要走开。
    这次换崇念叫住了他。
    江楼扬眉,“你要问什么?”
    “江主司,千年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不止冥界,天界也受了波及?”
    “说是波及可不妥当,”江楼道,“先是冥界有恶鬼叛乱,后天界有仙子趁乱意图替人改命。东西两殿许多物件文书丢失或是被毁,但涉事仙子堕化成魔,命理也并未被篡改,追究便不了了之。”
    “那,为何今日又要追究?”崇念问。
    “你听魔界界主说了,在魔界曾有一件神物丢失,后来辗转到了北殿。”江楼道,“丢失的那件神物,是一柄名为‘长缨’的链剑。”
    明明适才让他离开了,这会儿又肯说给他知道,崇念不明白江楼是为何会这样。
    “……和瑛有关?”崇念试探着问。他不打算将刚才单独见过界主的话讲出来。
    “他没和你说过么?”江楼难得勾起一边唇角,淡淡笑了笑,“风长缨,原就是部族的一件兵器。”
    “他,是兵器?”为何要这样说瑛?
    “那一柄长缨链剑,是抽骨锻造而成。”
    “抽骨?抽……他的骨头?”
    “长缨链剑,是由风长缨的脊梁骨锻造而成。”江楼道。
    冰冷的疼痛感,从后脊梁蔓延开来。
    江楼继续道:“风长缨后来跳下灵裂谷却魂灵未散,只得改判归墟囚禁。有传言说与那柄长缨链剑仍在有关,剑在,魂有所凭依,便无法消散。”
    之前浮鹤告诉他的是,灵裂台去了风长缨的人魂,而神魂仍在,但并未提及可能还和这么一柄长缨链剑有关。
    按江楼的说法,若是定要他魂消魄散,将长缨链剑一起丢下灵裂谷去就好,却不得如此——“那时,长缨链剑不在他身边么?”
    “那时,长缨链剑在魔界。”江楼道。
    “长缨链剑为何会到了魔界?”
    “万年前,部族的某次出兵征伐,风长缨临战逃走,长缨链剑遗落战场,被魔族抢走。”
    “他,为何要临战逃走?”崇念无法相信这样的说法。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瑛不是会做出那样的事的人。
    “他没和你说过么?”
    江楼勾唇淡淡一笑,冷厉而深沉的瞳眸盯着崇念。崇念忽觉不安起来。
    “他临战逃走,是为了去救你,”江楼道,“去救正在剖心剜骨助炼补天之石的你。”
    崇念两耳只听“嗡”的一声,像是有万千金钟在耳边一瞬敲响,震得他连魂灵也失了明发了昏。
    瑛对他说的被罚去归墟的原因,是因失误而差一点弄坏了一块补天之石,他当时却没再细问,被瑛绕了开去。却没想,这件事,主角就是自己,瑛是为了他,为了救他……
    瑛竟瞒了他这样的事。
    崇念晃过神来时,发现江楼正抓着自己的胳膊,正在试着稳住自己的仙息,他道了声谢谢,江楼立即放开了手。他自己默念了几遍静心咒,气息渐渐平复了下来。
    江楼问他:“崇念,你为何执意要瑛带你来魔界寻找?冥界还未都彻底找过一遍罢?”
    崇念袖子下的拳头攥紧了又松开,“江主司,其实在仙桃会时,我不小心听到了您和浮主司的话,我听到,浮主司被魔气侵染,正在服药……”
    他是有着这样的心思的,曲离说梦遁中看见的那个黑影可能是恶魔可能是恶鬼,而他更倾向于,那是恶魔。
    江楼看着他,脸色冷静丝毫不变,待他说完了之后,问他:“你知道浮鹤是为何会被魔气侵染?”
    被这么问,崇念根本一点也不知道,但他能想起来一件事——“浮主司曾说他做了一件错事……”
    “他却从没对我说过,”江楼道,“但他对你说的那件错事,我大概猜到是什么了。”他的眸色忽然变得异常冰冷,如冰刀子一样扎在崇念身上。
    “是……什么?”
    江楼不答反笑,笑得更是冰冷到生寒,“让你放弃寻找他,是不可能的罢?”
    “什么意思?”
    “你不恨浮鹤么?”江楼问。
    “恨?为什么?”
    “恨他让你为了炼补天之石而剖心剜骨。”
    “他从没有让我做过什么。”崇念道。
    他不明白恨从何而来。浮鹤曾对他说过后来有人以身饲虎的事,他后来献骨炼石,是做了很像的事,但他不记得自己有什么不情愿。
    “你对他,一直都这么乖,这么忠诚。”江楼轻呵一声,“他让你去死,你也无二话。”
    “我说了,他从没有让我做过什么,我做的事,都是自愿的。”崇念道。他的心中,没有恨意那样的感情。浮鹤对他来说,曾是他的一切,那时的一切,他都清晰记得。
    他也不明白为什么江楼这时要看着他笑,相比之下,他觉得笑起来的江楼更为让他感到害怕。他捉摸不明白,江楼的笑的意味是什么,就好像在看着什么可怜可悲又可笑的戏剧故事一样。
    一声地动山摇的巨响从山下传来。下一刹天空出现了无数黑影,仔细看是无数狰狞飞兽呲牙咧嘴地试图啃咬着看不见的什么,大概是结界。
    “……!”崇念被眼前情景吓了一跳。
    请战书才送过来,敌对方这么快就打到这里来了?
    界主带着罗刹国王子出来了,紧跟在后的是瑛,一道走出了大殿。崇念同江楼也立即走了过去。崇念在瑛的身边站定,对瑛笑了笑,瑛也回了他一个微笑,在他移开视线之后,瑛的视线却没有从他的身上移开。
    “寒山宫不会对任何一方开战。”界主对罗刹王子道,脸上是懒散却又尽显柔媚的笑,在罗刹王子急着要讲话时忽然抬起手轻轻摸了摸罗刹王子的额发。
    罗刹王子蒙圈了半秒,界主似乎很满意他的反应,半眯着淡灰的瞳眸,咧嘴笑得更欢了些,道:“但他们这样围着,吾的客人们也出不去。可以拜托你护送他们出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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