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第三十七章 纷争之事(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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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门才开,一个红衣侍卫领着一个黑衣戎装的年轻男子就往内走,擦身而过。他们走得很急,崇念只来得及瞥了一眼。凌厉的魔族气息,似乎并非普通魔族。
“又是罗刹的王子?”仍侍立在原地的那两位红衣侍卫谈论了起来。
是在说刚才那个黑衣戎装的年轻魔族。
“界主不会改变的。”另一名红衣侍卫这样说道。
崇念又回头看了一眼,殿门已经紧紧闭上。
两位红衣侍卫还继续谈论——
“我不担心这个。只是寒山宫在罗刹国境内——”
“——罗刹国对寒山宫的立场,不会变的。其他魔族可就不一定了,说白了,他们想要的不就是对水灵脉的掌控么,但那与将界主当做砧板上的鱼肉有何区别?”
忽然一阵眩晕袭来,崇念脚下一软,立即抓住了边上的扶手,才不至于倒下。
……“数千年后,世间会有凡人,用自己的血肉,喂养饿了的虎”……
或许是听到红衣侍卫说到什么砧板鱼肉的话,才会忽然想起这件事。在万年以前,浮鹤对他说过的以身饲虎的故事,是后来释迦所做的事。
……那个浮鹤所注视的凡世王子,那个后来成为西天之佛的人。
那个浮鹤想要逃离开的结局的人,那个浮鹤穿越到他所出生的时代的原因。
真正遥不可及的,反而是这样的因果么?
崇念的思绪有些混乱,也没太注意脚下是往哪里走的,等心绪稍稍平静,回过神来时,却是走到了水域深处,游廊两侧冰莲盛开,直至望不进的水雾深处。而在前方,游廊与陆地相接,雾气翻腾之中看不清是到了水中小岛还是上了岸。
他犹豫着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来路虽没太注意,但身为仙人却不会忘记,要怎样走回去,他记得清楚。再不济,瞬移也可,虽说在魔界使用瞬移不知会如何。
再转身面向前方,走了几步,他忽然有一种感觉,似乎在翻滚的雾气之中有一双眼正看着自己。
不会是走到了禁区吧?崇念一面心底嘀咕着,一面继续缓步向前。
瑛他们不知道要说多久,也没人告诉他哪里不能去,他索性就到陆地上去看看。
说是陆地,其实全是冰,连空中也悬浮着晶晶闪耀的冰尘。坡道向上,弯弯绕绕,在巨大的冰棱之后,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冰谷,谷地最低处是一口巨大的深坑,坑的边沿冰棱倒挂向下,似乎原来是有水流流向坑中的。
站在高处看,那深坑深不见底,坑口冰尘迷雾弥散,更是看不分明。
崇念眨了眨眼睛,有一瞬他在冰谷如镜面平整的冰面上看到了一个人影。多眨几次眼睛,他确定自己不是眼花,而是真的有一个人站在冰面上,那人正仰头看着自己,白净柔美的脸上带着柔媚的笑,纤瘦的双臂伸展开来,腾空而起,眨眼之际已移到了自己的面前。
崇念目瞪口呆地愣在原地。
这是……又一个,界主?不止外貌,连气息都一模一样。
对方指尖向后一指,唇角微勾,薄唇轻启:“那是灵井,魔界水灵脉的一处井口。”
崇念怔怔点头,向那里看了一眼,视线又回到了对面的那双淡灰眼瞳上,“您……”
“吾是你适才所见的界主,”对方如此说道,“不过,如今的吾,都是幻灵像。”
“幻灵像……?”
“借由水灵脉而生的幻灵像,”对方轻轻点头道,“吾的真身,由水灵脉守护。或许,不会有醒来的那一日了。”
对方说完侧转过身,走了两步,却并不再动,似乎在等着崇念跟上。
崇念回头看了一眼,并没有什么奇怪的感觉,最后还是选择跟上了。按对方说的,他现在面对的也是界主。同时出现在各个地方,对魔界之主来说似乎也并不是什么奇怪之事。
界主领着他在冰谷边沿行走,他的目光不时落到冰谷正中那个原来是灵井的深坑上……原来灵井这么的,大。
冰面所覆盖的岩石表面似乎并不平坦,不止是脚下,四周的冰壁也是一样,而是崎岖不平,坑坑洼洼的,还有不少坑洞,就好像……被开采过后的矿山?
界主注意到他的目光,目光不甚在意地在冰面之下的坑洞上掠过,柔声笑着道:“如崇小仙所见,女蜗补天时,曾在此处采集原石。”
“这些坑洞……都是那时挖出来的?”
界主轻轻点了一下头,“那时吾还小。那时魔界初创,魔界之主,还是蚩尤一族。”
是万年以前的旧事了。然而崇念并未回忆起任何与魔界采石有关的事,补天一事,最初,还是从浮鹤那里听说的……浮鹤带着他,在南疆,见到了女蜗娘娘。
补天并非一时之事,在那时,炼石也已进行了很长的一段时间。
纤瘦如玉般的手指伸到了自己的视界内,崇念才意识到自己想着问题又有些出了神。
界主终于抬手轻轻勾住了他的下巴,薄唇微抿轻笑,手指忽而又滑到了他的胸前,指尖轻轻点在心脏的位置,“你,能找到这来,也不奇怪。你和他,是有几分相像。”
“……他,是谁?”
“一位旧识。”界主道,“吾曾问过他的名姓,他说吾可叫他‘白尘’。”
白尘,这个名字,似曾在何处听过。
“那位白尘,是怎样的一个人?”崇念问。
“吾很喜欢他。”
“那位白尘,也是魔么?”
“不是。”界主答,“他与吾相似。”
崇念想起路上听瑛说过的话,既与界主相似,那么,“是‘灵’……?”界主的话,与水灵脉如此亲近,大概是水灵,而那位白尘,他……
“他,是什么灵?”崇念问。
“水土生木,吾,与他尤为亲切,”界主道,“他是木灵。然而生于何地,生于何木,吾并不知。”
“界主,您适才为何说,我和他,有几分相似?”
“吾的感觉罢了。是缘分巧合,还是另有渊源,吾并不知晓。”
青女也曾说过,在他的身上有木灵的气息,说他过去可能曾与木灵有些渊源。可他所知道的,有些渊源的,只有浮鹤……
那位白尘,会是他么?在漫长的过去岁月中,他就算用过千百个名字,也是有可能的。然而天下木灵也如万千生灵一般,或许多如星辰浩淼,也未必是。
沿着冰谷的边沿,走入冰山之间的裂隙,冰面裂开一道小缝,有澄澈的流水潺潺流过,百丈之后飞流而下。在瀑布之上,冰尘飞扬间,一道彩虹横贯。
对面有青黛山峦,如此一望,似绵延无尽头。
就好像曾在小界壶中见过的。原来在寒山宫内还隐藏着这样的地方。
界主带着他在瀑布边上的巨石上坐下,银发肆意地铺散开来,与漫天的冰尘辉映着。
界主双手撑在身后,微微向后仰着脖子,面上是轻柔的笑,“吾与他曾一同在对面的山涧,对月饮酒,抚琴。”
崇念抬起头,只看见漫天的冰雾。
“这里靠近人界,水灵脉流溢而出的冰雾,能映出人界景象。是海市蜃楼。有时,能看见人界之月。”界主轻声地笑,“他很喜欢到这里来。吾,曾在灵脉中观察了他许久。”
“后来呢?”
“后来……他说,他有办法帮吾,吾便现身于他面前。”
“他,要帮界主,什么?”
界主淡灰的瞳光芒微黯,“你听过魔界的过去么?众魔族在六界尚未分明时便有首领,然而世代没落,以至于有一日被刺杀而亡,众魔无首,内乱纷争自那时起……在魔界最纷乱的年代,水灵脉变得浑浊枯竭,吾亦痛苦不堪。”
“他对吾说,魔界须有新主方可治乱,他可助吾,条件是为吾之臣百年。”界主继续回忆道,轻柔的声,空灵而悠远,“寒山之上,你所见到路边的那些,大多都是那时所降服的作乱之魔,千年过去,他们的魔灵都已慢慢消融于水灵脉之中。”
“那后来?”
“百年之后,他如约定的一般,离开了寒山。吾不知他之后去往何处,吾再未见过他。”
崇念低头望着瀑布之下的冰潭,冷不防界主一张病弱美人的白净小脸凑到了自己面前,鼻尖几乎相撞。
崇念吓了一跳,差点没往后跳了起来。
淡灰的瞳凝视着他,问:“你看起来很难过?”
“我……”崇念说不出是怎样的感受,只是,听起来……
“界主思念他么,那位白尘?”崇念问。
“思念?”界主稍稍偏头,似乎是对这两个字感到困惑,淡灰的眼瞳注视着他,却如周围的冰,澄澈而淡漠,“流火说过吾,说吾很纯粹,也很无情。灵么,或许就是这样?”
崇念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但他并非当事之人,也无法说。没谁规定,纯粹无情,或是天真无邪,就是如何。神魔妖鬼,各有其道,而界主并非其中之一,生而为灵,本就是更为纯粹的存在。
情或无情,就算当事之人并不自知……作为旁人,他或许可以猜想,界主对故人是有着思念的,可也只是旁人的猜想罢了。
一粒冰晶悄然落下,落入界主淡灰的瞳眸之中,消融不见。
“该回去了,”界主指尖轻轻拢了下鬓角碎发,站起身,“他们快谈完了。”
“他们……”崇念想问他们在谈什么,又意识到直接这样问界主是唐突不妥的。
“后来所谈之事,他们会告诉你的。”界主道,“和你也不是全无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