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孩子跟薇薇安很像。
    那双眼睛……我甚至以为站在我面前的就是薇薇安了。她们的眼睛同样的晶莹夺目，像是一汪清泉，带着本不该存在于战争中的纯真。
    是那种对未来的渴望和期待。
    虽说哦身为研究员的我不需要在意这么多，但总是觉得不管的话就不行。让那孩子赤身裸体之类的也无法接受。
    ————就算被称为“怪物”也无所谓。
    今天又是一个阴天啊。到处弥漫的烟尘已经足以把太阳遮住了，那个疯子说要对远处的军区发动挑衅战争，这样的话恐怕接下来的几周都没办法见到阳光了吧。有些不爽。
    “惠娅！”
    “啊，今天感觉怎么样？”
    “没什么异常的……啊对了！我会说惠娅昨天教的句子了哦！”
    “真的吗？”
    “是哦！你听我说吧：今后还请指教多！”
    “……是‘今后还请多指教’吧？‘指教’不能放在形容词前面。”
    “啊……是这样的啊……”
    “没关系，能说到这么多也很不错了。”
    听到我这么说，那孩子又露出了可爱的笑容了。
    只要每天都被这孩子所依赖、所呼唤就好了。实验结果什么的，就等她成年再说吧，现在算算也至少要比常人多一倍的时间。
    还有很多时间，这些事情就懒得管了。
    薇薇安已经离开很久了。
    而且糟糕的是，我再也见不到她了。
    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还在襁褓里，皱巴巴的像个小老人，圆乎乎的手掌不安分地乱抓，张开的嘴里没有牙齿，看上去就像是鸟喙，小小的很好玩。
    爸爸妈妈告诉我，这是我的妹妹。
    “惠娅是姐姐，要照顾好妹妹啊！”
    他们的话语至今还在我的脑海里回荡，深刻地就像是用刀子篆在心口一样。
    她比我小了有五岁左右，我已经开始上学了，她却还在蹒跚学步。
    每天放学回家，第一声听到的总是薇薇安稚嫩的“姐姐”。
    啊……感觉很自豪。
    连最开始埋怨父母把对我的宠爱分走了一大半的心声都消失掉了。
    这种幸福的日子一直持续到那一年，她十二岁，我十七岁。
    战争接踵而至，雪上加霜的是自然灾害也逐渐开始频繁起来。人们都很惶恐，个个都像无头苍蝇迫切地希望找到一个伊甸园。
    这种地方当然不可能存在。我们一家只得考虑漂洋过海到另一个大陆上去看看情况。
    但是海啸就这么突如其来地发生了。
    船身在翻转，所有东西都偏离了以前的轨迹，一个一个的人被甩出轮船，有些人甚至就这么吐了出来，却又在翻滚中把它们吞了回去。我死死地扣住了焊死在船上的栏杆，在混乱中我还扯了一块布用增加摩擦力，可惜我找不到绳子了，否则还能把自己拴在栏杆上。
    薇薇安搂着我的腰，害怕地哭了出来。我没法用手去抚摸她的发丝，只得用苍白单薄的语言安慰她。到最后，我也就只能重复读几个字了。
    爸爸妈妈陆续被甩出去，我想拉住他们，但我不能。如果我放手了，不但我会死，薇薇安也会。我隐约记得那时我用力到骨头都快被挤压出来了。
    不能放手。这几个字盘旋在我的脑袋里。
    过了一阵子，船身似乎平稳了起来，可我还是不敢放松，紧紧地扣着。同时我感到薇薇安搂住我的手臂开始舒缓了力气。
    别放手。我刚想这样提醒她，船身却冷不丁地又翻滚了起来。
    我眼睁睁地，就这么看着薇薇安瘦小的身体飞在空中，脸颊因为受到惊吓而瞬间苍白。她刚刚喊出了一个音节，声音就被海水的咆哮声给掩盖了。
    同时被掩盖的还有她的百褶裙。
    ——————“姐姐！！！！”
    这么叫着。
    一瞬间我感觉什么都没有了。
    喉咙发不出声音来了，声带好像被割断了。
    我就这么看着她离开了我。
    我什么都做不了。
    什么都。
    不知道昏迷了多久，我醒来时就在这个军区里了。给我治疗的人告诉我，他们的军区长看见了我缝在衣袖上的“生物基因学高等学员”才把我留下。
    当时我是很感激的，甚至在一瞬间忘记了薇薇安。
    但当我看见那孩子的一瞬间，那种痒酥酥却又钻心的疼痛感又浮现了出来。在那一刻我真想对着站在隔离玻璃之后的那个女人破口大骂，但我生生地忍住了。在这里她是王，我只是个可有可无的棋子，她不需要我了就可以随时把我扔掉。
    但是这个实验————太丧心病狂了！！！！
    尽管心里这样说着，嘴巴上还是说谎了。
    “我会努力的”什么的。
    用生命堆砌出来的神明。是这个意思吧。
    那孩子是特殊的，对那个疯子来说是最重要的实验体。
    但对我来说，她只是“妹妹”罢了。
    不管怎么样，实验也好，军区的希望也好。什么都好。
    就算是到了最后的那一天，我也绝不会把那孩子毁掉。
    那孩子说“想到外面去”。
    会实现的。我会去帮她实现。
    “今天……有人对我微笑了。”
    “啊，是吗？”
    “嗯，不过不是‘白色’，看样子是外面的人呢！他说会回来的！”
    “那是好事啊。”
    “呐，惠娅，我什么时候能得到自由呢？”
    “说过了吧，只要每天都对自己说一遍就能实现了。就在不久之后。”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还真是期待啊~！”
    是说有人进来了吗？
    应该是因为那边那个军区的轰炸把门炸开了吧。不过他运气可真是好，居然碰到供电站也被炸毁了，要不肯定会被激光拦腰截断的。
    无所谓。只要这个孩子高兴就好。很久没看这孩子这么兴奋过了——上一次好像是因为我教会她游泳吧。
    是该考虑把激光之类的偷偷关掉吗……
    就在今晚吧。反正没人会关心这个，那些家伙估计连会“有人进来”这种事情想都不会想到吧。
    希望这个人，能够代替我带她去“外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