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校说在隔离区外面有蓝色的天空，就像以前我们看到过的那样——也许不那么蓝了也说不定，但总比这里终日像是腐烂掉的火烧云的天空还是好太多了。
    到处都是刺鼻的硝烟味和子弹被喷射出去的火花，伴随着震耳欲聋的炮轰和弹壳掉落在地上的清晰金属音节。虽说这边还不属于战区，但还是能感受得到战争的残酷的恶心的血腥味。
    话说回来，这次好像战败了吧。殴打又会持续多久呢？
    我真是想都不愿意想。反正是很多次吧。
    已经习惯了。反正只要不反抗就能舒服一点，等他们觉得没意思了就好了。
    这样的我，连自己都恶心地想对此吐出来了。但是没什么办法吧，少校已经死了。在以前，少校将我救回来的时候就该明白了：能活着才是最重要的。还在这里烦恼殴打这样对于生命来说微不足道的小事，我也真是没长大啊。明明应该更成熟点才对，毕竟少校不在了，没办法袒护我了，只有自己努力——为了活下去。
    忍受他们的殴打的话，好歹能够得到食物和水，如果逃走的话，先不谈会被战火连累，自己一个人根本连食物都找不到。
    已经是最后了吧，这个世界也算是坚持不住了。几年前开始，因为人们的恶行导致的灾难就不断地发生，地震、海啸、泥石流、雷暴，甚至少数地区不知什么原因居然还出现了大面积的地陷，食物和水源严重缺乏，连一天的饱食都几乎无法保证。也是从那时开始吧，人们开始内部分裂，从家庭到国家——我已经看到过不少同胞相残的事情，说实话，已经麻木了。
    我的家人也不能幸免，最后只剩下我一个人侥幸活了下来，在军区苟且偷生。有时候真想狠狠揍那些该死的家伙们一顿，但是不行，也不敢。如果是以生命来换一时的解气的话，我相信在这个时代大多数人都不会干的吧。有时候也会觉得这样令人反胃的自己没法原谅，想放手一搏却在最后退缩了是我常有的事情。
    没办法了、
    “！”背部被人踹到了，是粗糙的军靴的触感——这种感觉太熟悉了。
    直接被踹倒在了地上，想爬起来但是腿被人死死踩住了。
    “这次也没抢到水和食物啊……真是令人不爽！！”身后的人踩在腿上的力度又加大了，末了还狠命地碾了碾。那种疼痛感像是肌肉被人撕裂，从腿上一度延伸到了全身。
    不能哭啊。咬紧牙关，撑一下就过去了。
    “喂我说，这小子怎么还没死啊。”衣服被唾液——应该是唾液吧，他们经常对我吐口水——染湿了一部分，同时又一只脚踩住了我的脖子。
    没法呼吸了……！！
    费力地想抬起头，但是却被固定住了，动弹不得。肺部的火辣疼痛感更加深刻，像是被硬生生塞入了一只打火机，而且它正是点着着的，想取出来可是手指被固定住了。
    有时候真想就这么死掉算了，但是每次都无法如愿。那些人就像是事前知道我的想法似的，在我即将昏厥之前将脚提起来，让我正常呼吸。
    头痛愈演愈烈，视网膜好像快黑掉了，大脑里也开始放空，仿佛什么都没有了，都是无尽的虚空，像是核弹造访之后的核冬天——不过就算是核冬天也是有雪的吧，现在我什么都没有了。
    鼻尖一酸，有什么从眼角滚落下来了。温热的，包含着我的体温。
    不能哭啊。曾经被少校教导过的，男孩子是不能哭的。
    可是，
    真的好痛啊。
    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
    只有这个字能被大脑清晰地反应出来了。
    “哟，很痛吧？”被踹了一脚，毫不保留力气。
    “毕竟你就是个没法打仗的废物啊！一只眼睛都瞎了让我们怎么尊重你啊！？”头发被揪了起来，但是看不清对方的脸庞，视线被模糊了。他的手腕晃了晃，把我狠狠摔回了地上。
    好痛。
    不过，你说的对，我能活下来真是抱歉。
    抱歉，我什么都做不成，没法补充食物和水，没法残杀他们，没法用两只眼睛一起来观看世界的终焉。
    抱歉抱歉抱歉，我不应该活在这里的。
    对不起、
    对不起、
    都是我的错、
    对不起、还在这个世界上活着。
    拳打脚踢持续了二十分钟，算是比较短的时间了。不过就算是这样，太阳也快要下山了。
    糟糕，还有晚上的清洁要做……可是身体动不了了，骨头好痛……
    挣扎了几下，我终于放弃了，没有人来医治的话一时半会儿想要起来是没有意义的。
    仰躺在炮弹的灰尘里，好久没看过天空了——不管是现在这样的，还是以前蓝色的天空。
    上校说过现在的天空是被化学武器污染而成的，但是隔离区外面还有蓝色的天空，或者人类尝试把被污染的大气清干净……
    好吧，后者是没有可能的事情。世界快不见了，会彻底消失掉吧。
    现在的弹药和供给也比一星期前少了很多，看来这个军区快要支撑不下去了，附近好像还有几个军区，是不是该考虑混进那里呢……是很麻烦的事情啊，要是被发现就会被丢到战场上强迫战斗的……
    算了，到时候再说吧。
    身体稍微能运动了，先去最里面扫除吧——那里比起军区外围要更干净，而且时不时能看见一些奇怪的东西被运进去。我是有想过那扇大铁门里面看看，可是被人甩出来了，好像是说里面有不能碰的危险东西。而且时常有穿着白色制服的人进进出出，看上去像是医生或是科学家？不过这两者都很稀少，我听说甚至有军区会为了这两类人争得头破血流，而且按理说有这样的人的军区最起码会食物充足，像这个军区的资源短缺是不可能的。
    不想了，我懒得去思考，本来就不是我该去想的东西。
    啊，那个人出来了。
    那是个女人，留着利落的短发，年纪应该是二十六七岁吧，不显得很老，穿的也是白色制服。她习惯穿皮靴，我经常看见她穿着同一双皮靴走动。虽说她总是冷冰冰着一张脸，不过我看过她偷偷给一些不受欢迎的杂工——像是我这样的——一些食物，所以其实是个善良的人吧。
    现在的时代，这样帮助别人的人很少了。人人都优先想到自己，包括我本身。所谓适应环境的进化说的就是这个吧。
    她急急匆匆地向军区长的办公楼去了，不知道是疏忽还是太急了，居然连那个大铁门也没关上。
    ……要不要进去看看呢？
    不太好吧？
    放下扫把，我还是乖乖听从了本心，偷偷进了那扇门。一路上连一个军人也没看见，白色制服的人也不见踪影，总之走的非常顺畅，也没有什么警报铃什么的，只有一扇一扇的门。
    直到我看见了一扇看起来就更坚固的门，我犹豫了。
    真的还要往下走吗？
    碰到人或者陷阱的话就会死定了吧？毕竟我只是个残疾的杂工，没人会跳出来保护我，连唯一会这样做的少校也死了。
    至少在我死前做一件想做的事情。
    我推开了虚掩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