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要走了么？卫子夫在暗暗问着自己。
    墨黑的夜，似乎连星星的光芒都被那浓墨一般夜色给吞噬了。回想白日里，张姑姑与自己的一番话，也是怜悯自己在宫中孤苦一人，若是能出去与家人团聚也好啊。只是，苦了自己，宫外再没有他……或许，或许出去了，与亲友一起，也能舒缓心绪吧。平阳侯府不知道还能不能收留自己，若是能，相熟的姐妹还不怎么样，那些与自己不交好的舞姬们，怕是要嘲笑自己吧。若是不留自己，天下之大，何处才能容得下自己呢，还是好好求求公主，做些杂事也好，至少也有住的地方，也和哥哥姐姐们在一处。
    进宫时曾以为自己会像平阳公主所期望的那样，会得陛下的喜欢。虽然自己从没有做那些宠惯后宫的美梦，却更是可笑地期盼真爱。陛下若是对自己有一丝的真心，哪会把自己一直忘在这掖庭里面呢？宫里那么多女子，都是如盛开的鲜花，由着陛下肆意摘取，抛弃，自己也同她们一样。罢了罢了，陛下对自己若是无真心，我又何必像那些女人一般，我要有我自己的尊严，而不是随意任人亵玩的物件儿！
    张姑姑与陛下身边的张公公是远房表亲，因着张公公的关系因，她在掖庭里也是管事姑姑，颇为体面。如今张姑姑趁着这个机会出宫，难得的是还提携了自己，也是自己运气好，有张姑姑的帮忙，出宫的事也不是十分难办，也算是水到渠成了，如今就等着大赦宫人的那一天了。
    卫子夫胡乱想着，不知道自己何时睡了。醒过来已是日上三竿，莉儿在门外敲着门，唤着卫子夫的名讳。
    卫子夫起身，随手披了件外裳在身上，回身一看，枕头被褥竟湿了一大片。不想备人看见，赶紧把床褥胡乱收拾了下，去给莉儿开门。
    莉儿的脸色一如往常，青黛色的窄袖襦裙上并无什么花纹。她进来看了卫子夫，便有些诧异，心下也已明了，便握住卫子夫的手宽慰道：“马上就要出宫了，卫姑娘心里还是有很多不舍吧。出了宫，离得远远的就会好了。”
    卫子夫不愿承认，强撑了一个笑容：“倒是贪睡罢了，脸上有些肿了吧。”
    莉儿暗暗叹口气：“还说嘴呢，卫姑娘你的眼睛肿得厉害呢，又红又肿的。”说罢，把她拉扯到梳妆台前。
    铜镜前，卫子夫定定地看着镜中的自己，真的是呢，一双眼睛，平日里最是晶亮的。今儿却变得如死鱼一般，脸色差得，透过有斑斑锈迹的铜镜，也遮挡不住面色的暗黄。
    莉儿不懂声色，亲自动手为卫子夫梳妆打扮起来，边上妆边喃喃细语：“卫姑娘，你在宫外还有亲人，不比我，除了这宫里也无处可去。如今也难得碰上一个出宫的机会，张姑姑都帮你打点好了，多思无益，静待出宫的那天便是了。我也知道姑娘心里苦，在这宫中熬一辈子，女人那么多，竞争那么大，陈皇后也嫉妒打压，难得再有见到陛下之日。所以我也支持张姑姑，与自己的亲人在一起，再多的苦，也好过，再多的伤，他们也会帮你抚慰。”
    卫子夫知道莉儿在宫外已经没有亲友了，还如此来安抚自己，怕引起她的不快，便反握住莉儿的手，像是稳定自己的心绪一般：“好，好……”
    既决定了出宫，上下也打点好了，只待出宫的那天。卫子夫也不犹豫了，虽然偶尔会有悲伤。莉儿知道此次分开，便再难相聚，来卫子夫院落中也多了，也是怕卫子夫再有悲伤情绪，也不时安慰一二。如此，很快也到了大赦宫人之日。
    窦太皇太后年事已高，不便出面，只吩咐陛下好生准备此事；王太后心知这是陛下自登基来第一次大赦宫人，声势浩大，不愿抢了陛下与陈皇后二人的风头，只道专心礼佛推诿了此事。陈皇后有心在众人面前显出一副贤德样，又能与陛下同行，倒是十分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