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了窦太皇太后，王太后，陛下以及陈皇后一致的赞同，虽未直接下了旨意，但陛下也吩咐了张公公先着手准备好出宫宫人的名单。
    事情尚未正式公布，却难免有消息泄露出来。果不其然，有不少宫人向崔姑姑和张公公进行贿赂，其中有被宠幸也有未被宠幸过的，只想着能出宫见一见家人，这是陈皇后预料的。等级太低见不到张公公本人的，就找张公公身边的小內监打听情况，把自己全部的家当都送了出去。
    进宫也有半年多了，再没有和陛下见过一次。卫子夫也逐渐习惯了掖庭的生活，总有莉儿陪着说说话，张姑姑事忙，也能偶尔照顾一二。生活已经平静得没有波澜，自己也心如止水了，或许自己一生，就在这宫里永远地沉寂下去。不知有多少红颜脂粉在这汉宫里不见天日地枯萎，卫子夫不是不想，不是埋怨，亦没有不甘。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想得更多的却是庆幸自己始终在这里，离他那么近。
    所以当那些捕风捉影的消息传来时，卫子夫从来就没有把它当做一回事儿。倒是莉儿闲暇时来到卫子夫的院落，提起了这回事：“听闻陛下有意在开春时外放一些宫人出宫去，有好些宫女都在花银子打听消息呢。”
    卫子夫只淡淡应了一声：“是啊。”看得出，她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莉儿看着她那个痴样儿，偷偷叹了口气，道：“姑娘不想趁着这个大好机会出宫去么？”
    卫子夫从来就没有想过这件事，当即干脆利落地回道：“没有呢。”
    莉儿拉过她的手，盯着她的眼睛：“宫里有什么好，四四方方的天，又不及宫外自由。宫里什么都是死的，可是宫外的世界，还是很精彩的。”
    卫子夫道：“宫外哪里好呢？宫外又没有他。好莉儿，虽然在这宫里有太多规矩约束着，都不能乱走。可是在这宫里，我还有一份希望，出了宫，我可什么希望都没有了。留在宫里也好，全当成全我自己的那份痴心吧。
    多日的相处，莉儿亦是知道卫子夫的心思的，来的时候也没有抱多大的希望能说动她。当下也不知还能劝什么，倒是卫子夫问道：“莉儿，你在这宫里也做了这么久了，可想着要出宫去？”
    听到卫子夫提及自己，莉儿仿佛不以为然：“奴婢在宫外早已没有家人了，倒不如留在宫里，奴婢早已将宫里当成自己的家了。”
    卫子夫没预料到莉儿的身世，往来间也只提及每日的生活，不想莉儿竟是孑然一人。再看莉儿却是不以为意的模样。
    卫子夫却觉得莉儿像是自己的姐姐，不知为何觉得有了一丝温情，当下便握住莉儿的手道：“那我们一起在宫里就有依靠了。”
    莉儿张了张嘴，还未说出话，听得门口传来一声：“怎么都想留在宫里了？”
    两人闻声转过头，张姑姑随着进来了。莉儿低头行了个礼，张姑姑脸上有些责怪：“我让你来是想让你劝说卫姑娘出宫去的，结果你还跟她聊着留在宫里了。”
    卫子夫接过话头：“张姑姑，不怪她呢，是我自己想留下来的。”
    张姑姑一脸慈祥：“到底还是年轻，总觉得这宫里好，其实能出宫陪着家人才是最好的。莉儿从小就没有了家人，宫里呆着也还是有个地方可去。可是卫姑娘你还有你的家人在外面，这宫里并不是你的家啊！”
    卫子夫低头想了来了想，是啊，自己还有那些亲人在外面，姐姐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哥哥卫青在平阳侯府里过的可好么？自己进宫来了这么久，家里的消息却一点儿没有，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他们应该也很想念自己吧，知道自己进宫来了，却再没有见过陛下，该是知道自己过得不好吧，自己却都忘记关心他们的情况怎么样了。
    莉儿替卫子夫辩解道：“可是卫姑娘是真心爱着陛下的……”
    张姑姑叹了口气，轻轻拍了卫子夫的肩：“陛下若是真的在乎你，也不会把你丢在掖庭不闻不问那么久。现在陈皇后几乎享有专房之宠，又不是个好相与的，即使你甘愿留在宫中，陛下也不会多看你一眼，又有什么指望呢？不如离开这宫里，离得远远的，也不会伤心了。”
    一番话下来，卫子夫思及亲人，难免泪水涟涟。想不到自己痴心相随，痴心守候，却换不来陛下的再次回眸。或许那时陛下说的关于陈皇后的话，只是为了哄骗自己吧。又或许是因为没有陈皇后，陛下才会看到自己。罢了，不如真如张姑姑所说，离的远远的，关于陛下的事，什么也听不到，或许心里的伤口就能平复了吧。于是哽咽道：“即便是我想出去，我是侍奉过一次陛下的人，是要一辈子留在宫中的，哪里能那么容易就能出去呢？”
    张姑姑见她转了念头，语气和缓了些：“掖庭里也有很多被陛下冷落了的女子，把身家都拿了出来贿赂，想趁着这个机会能混出宫去。其实陛下也都不记得这些人了，能混着出去了，也不会惹人注意的。”
    卫子夫哭得狠了，就用袖口擦擦眼泪：“多谢张姑姑了，我这就去拿好我的体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