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Section 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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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交车停在季安安面前的车辆后面,钟曲沫随着拥挤的人流逃出车内。下车的时候钟曲沫被身后的人推了一把,险些就在人多势众的公交车外摔了个四脚朝天。她踉跄的走了几步之后稳住身体,从容的理好凌乱得显得狼狈的裙摆后,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朝着季安安走去。
季安安盯着漆黑得一无所有的夜空,思绪遨游在她所不知道的空间里,脑袋放空成忘我的境界。季安安望着望着,突然鬼使神差的转过头,就看见钟曲沫一脸笑意的向她走过来,于是季安安也看着钟曲沫,叼着一只勺子看着钟曲沫笑。
钟曲沫伸手从她的手里拿走空了的冰淇淋盒子,径直挽着季安安往回走,经过垃圾桶的时候顺手把空盒子丢进里面,头也不回的对季安安说:“真是糟蹋了你那一口好牙!”
季安安不以为意的说:“会抓老鼠的猫才是好猫!再好的牙放着不用,那就是一口废牙!”
钟曲沫说:“你就尽情的强词夺理吧,早晚有一天我要怂恿许凡冻结了你的零用钱,看你拿什么买那些垃圾食品!”
季安安脸色一变,很快仿佛居高临下的看着许凡,疾言厉色的威胁:“他敢?看我不没收了他的存折小金库!”
钟曲沫自行脑补了一下场面,然后哑然失笑,感叹道:“这世上还真是有这样的人啊!自诩一生天不怕,地不怕,最后居然惨败在女人的石榴裙下。”
季安安听了钟曲沫的话后,歪着头想了一阵子,也默默的笑了。
钟曲沫和季安安走了一小段路之后就到了夜市里,这个时候的夜市并没有那么热闹,也还没有成形,多数的摊贩老板都还在摆放用具,归顺摊位,忙碌的自顾不暇。
而在所有摊贩的后面,有一个小小的菜场,虽然不是一应俱全,但至少还是该有的都有的,最关键的是,它关门的时间要比其他的地方都要晚。于是钟曲沫很自然的挽着季安安的手转了一个弯,准备去菜场里买些菜。
而季安安却好奇的喊住钟曲沫,指了指和她们相反的方向,示意她:“曲沫,你去哪儿干嘛?这儿才是你家!”
钟曲沫自顾自的说:“买点儿菜,太久没做菜了,冰箱里应该没有了吧?”
季安安突然拉着钟曲沫停下脚步,笑的一脸猥琐的说:“不用买了。我已经买了。”
钟曲沫看着季安安,不明所以:“你买菜干嘛?”
季安安一脸看白痴的表情看着钟曲沫,理所当然的说:“买菜能干嘛?当然是吃啊!难不成还给它供着啊?”
钟曲沫一脸难以置信的盯着季安安,妄图想要季安安站出来告诉她这一切都只是在补过愚人节。可惜季安安却什么都没说,也没解释,半拉半拖的就把她给拖出了菜场。
钟曲沫迟疑的抬头看着家的方向,心有余悸的说:“真的假的?”再在心里心惊胆战的补充一句:这样做真的死不了人吗?许凡,往后我要是有什么心理阴影,你俩都得给我负全责!
于是钟曲沫就这么一路悲壮的被季安安给拖上了楼。
诺大的城市上空被哗然大开的灯火染成微微温暖的橙色,某些高楼大厦楼顶上的巨大光束在黑暗的高空中扫来扫去,仿佛想要扫去空气中隐藏的未知危险一样。街灯在地上无边无际的纵横交错,遍布每一个角落。
祭京京和崔丞呆若木鸡的站在清冷的路边,路人们相谈甚欢的从他们身边擦肩而过。祭京京的脑海里回放着不久之前的那一幕:她抬起头的那一瞬间,钟曲沫面无表情的脸从她的眼前一闪而过。
祭京京有些不知所措的转头看着崔丞,表情异常无助。她拽着崔丞的衣服,小心翼翼的向崔丞求证:“刚刚的那个人,是钟曲沫!我没有看错,对不对?”
崔丞凝视着仿佛悬空的高架桥,不由自主的将祭京京紧紧搂进怀里,面无血色的说:“嗯,是钟曲沫。”
崔丞说话时的表情一如往常般一派从容,甚至带着一丝运筹帷幄的胸有成竹。祭京京抱着崔丞,如溺水的人凭空抓住一根浮木般紧紧攀附着崔丞有力的腰杆,仿佛仅凭那根渺小的浮木就足以将她送出那充满黑暗、冰冷刺骨、一望无际的汪洋,登上阳光明媚的陆地一样有安全感。可那也仅仅只是一瞬间而已。从肩上传来的尖锐的刺痛感,以及那大得足以捏碎她肩胛骨的力道,都能让祭京京清晰的感同身受着浮木的不安以及从它灵魂深处开始腐烂的躯体散发出的臭味。最终他们两个一定会无望的沉入汪洋的深处,任由成群结队的鱼群啃食完他们血水骨肉,永世不得转生。
祭京京抬头顺着崔丞的目光看出去,悬在高空中的高架桥对面,一栋写字楼的半中腰悬挂着一面巨大的液晶电视,视频里播放着一则新上映的电影的预告。画面里一名身穿古装的强壮男子手持流星弯刀步步紧逼一名浑身狼藉的女子,那女子被迫一步一步往后退,而她的处境却让她无路可退。她的身后是白雾茫茫的万丈悬崖。女子衣快飘飘的站在断崖上,用一种带着倔犟的绝望眼神看着男人,仿佛要望穿那块冰冷厚重的荧幕一样。
男子手中的弯刀随意的拖在身后,刀尖在地上划出一道深深沟壑,他的身后尘土飞扬、火星四射如修罗场。然后男子轻轻举起手,在空中画了一个半个圆,刀身从刀尖开始发出一股强大的光芒,光芒的压迫感有一种让人无法直视的感觉。男子双手用力握着刀柄,然后把那个女人砍下了万丈深渊,镜头追随着下坠的女人放大,那女人撕心裂肺的喊:“我要你们不得好死!”
祭京京觉得那个女人在透过荧幕看着他们。就像看着一个死人一样。而祭京京也看着她,直到她消失在荧幕里,自己用力揪着胸口感觉呼吸困难。
在这场单方面的对视里,祭京京终于惨败收场,溃不成军的抓着崔丞疾步离开原地,疯了一样在路上奔跑,直到筋疲力尽后停下来。祭京京慢慢地蹲下去,埋着头在原地撑着膝盖大口大口的呼吸。她又长又卷的头发乱七八糟的盖在脸上,垂在空气里,被风吹得像蜘蛛网一样。
祭京京突然收住急促的呼吸声,用一种冷静的压抑的语气问:“崔丞,你后悔了吗?”
崔丞站在祭京京的对面,气息微微絮乱。一条宽宽的江横在他的身后,水里倒影着江两岸的风光,河中央的水面被晚风吹得微微皱起,波光粼粼,安静的仿佛与世隔绝。
他看着祭京京狼狈的呼吸着氧气的模样,说:“没有。”
祭京京抬头惊讶的看着他。
崔丞说:“我只是在想,那时候的钟曲沫一定很痛恨自己没有就那样死去,而是继续苟且偷生的活了下来。我也在想,那时候的钟曲沫一定恨不能杀了我们,并且用不止一百种方法让我们生不如死。也许现在也是。”
祭京京伸手环住自己的身体,上下搓着裸露的手臂,不安的看了看周围:“可是我后悔了,后悔那时候犯了这么不可原谅的错。你知道吗?我几乎每天晚上都在做噩梦,梦见钟曲沫的血流不尽一样淹没我的头顶,她说她要杀了我!我不停的跑,不停的跑,最后我掉进了那条巷子,身体不停的往下坠落,永远也没有停靠的地方……”
崔丞走过去抱着她:“别再说了。我们都知道错了,反省了八年,愧疚了八年,被折磨了八年,也被惩罚了八年。不是说时间都是仁慈的吗?能原谅所有人不能原谅的,也能代替任何人抹平那些不可磨灭的伤。这八年来,我们都过得不好,我们每一天都在为自己做错的事而在付出代价,我们都过得并不开心,我们得到报应了。”
可是崔丞知道,时间是善良的同时,也是残忍的。它一边替你抹平伤口,一边将伤口化成鲜血融进你的血脉里,无时无刻不陪伴你从头体验那种足以吞噬人类理智的罪恶感。
然而时间对于一些人来说是仁慈的,于是它对另一些人来说却是残忍的。
时间可以很完美的为你掩盖一些伤痕,却没办法替你完全治愈那些伤,它会以一种潜伏得姿态寄居在你的心脏上,然后伺机着向你发出致命一击。
所以崔丞知道,无论再做什么、再说什么都只是于事无补,都只是人类自欺欺人得举动。
所以别再说了,这都是我们罪有应得!
做错了事就该付出代价!即使那代价是一辈子的折磨!即使那代价永远没有可能有被原谅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