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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季安安正式与夏时安见面是在一个干燥的深秋里。
    地上凌晨降下的银霜早已经被晨练的人踩得七零八落进泥土里了,迎面吹来的冷风刮得人脸生生的疼;天空阴沉着脸,仿佛随时会垮下来一样。
    那天是欧渃化疗的日子,钟曲沫感冒了季安安就以“怕会传染给欧渃”为由没让她来,欧雅的父母在化疗室门口守着欧渃。季安安又一次偷偷来到那件病房门口,意外的看见夏时安居然清醒着。
    夏时安正好转头看向门口,然后看到了站在门外的季安安,他低着头沉思了一会儿,微微笑着抬起头问:“你就是我妈说的经常过来的那个女孩吧?你认识我吗?”他不好意思的挠挠光洁的头顶:“不好意思,大概是化疗做得多了,总觉得很多人的样子都快忘了。也许我曾经认识你也不一定。”
    季安安抬腿轻轻走进病房里,浓烈的化学药物散发出的味道让她不自然的吸了吸鼻子,她拉过一张凳子坐在夏时安的床前,仔细的打量着他苍白的脸,用很慢的语速说:“不,你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你!我只是认识一个叫做钟曲沫的女孩,从她那儿听说了一个叫做“夏时安”的人的故事。而最近我们经常到这儿来看望一好姐妹生了病的双胞胎妹妹,并且听说“夏时安”的消息。”季安安停了一下,站起来倒了两杯水,递一杯给夏时安,补充道:“可是我们都没有告诉钟曲沫,因为她现在的生活并不适合悲伤的参与。”
    夏时安看着季安安口齿伶俐的模样,说不出的复杂情绪爬满他的眉上心头,他接过季安安递过来的水杯,苦笑着说:“而我也刚好认识一个叫做钟曲沫的女孩儿,而我也刚好是叫做“夏时安”,对吗?”
    “不对!”季安安严肃的否定了夏时安的话,目光带了些妥协。“我不管你是曾经叫做“夏时安”,还是现在叫做“夏时安”,但曲沫从没放弃过寻找夏时安,这么多年我看着就是心疼她!我不想看到她失望难过,我也知道我不会安慰人,你就当我是自私吧!请你一定要好起来!”
    夏时安怔怔的看了她半响,然后麻木的笑了笑,转动脖子环视着四周,答非所问的自言自语:“知道吗?其实我讨厌白色,它让我迷失在里面再也找不到出口,那种用生锈的锯齿锯着软骨的疼痛、被封闭在密闭的铁笼里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呐喊,那种伸出手却得不到救赎的绝望,连呼吸的氧气的都是死亡的味道!那是比地狱还要恐怖的天堂!”
    季安安不可置信的听着夏时安那么直白的控诉着对医院的反感,胸膛里猛烈的跳动着,好像心脏就快要跳出来一样。她从夏时安的病房里落荒而逃。走廊上时不时奔跑过一两个护士,然后某间病房的病人就被转进了重症病房,一阵冷冽的风在走廊上卷起那些白衣天使的裙摆,逃跑的无影无踪。
    后来季安安每一次再想起这段话时,她就觉得其实早在那之前夏时安就已经病入膏肓了!否则怎么会尽说些奇怪让人听不懂的话?
    夏时安问季安安:“这些年,钟曲沫过得好吗?”
    季安安说:“很好!——如果除开那些她不愿意被我们知道的事的话,除了不太会表达自己的真实感情之外,都很好。今年我们高二,明年的这个时候改是高三了。她还在坚持给你写信,一直都寄到那个邮箱从没有变过。”季安安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说了一大长串,最后概括说:“她总是喜欢到镇口那口潮湿的清井边呆着,然后看着井口对面的梧桐树发呆。”
    夏时安看着季安安的脸很温柔的笑,然后忽然转头看着窗外阴霾的天空笑着说:“还是那么傻!”然后再没有声音。
    可是季安安知道,如果他再说话,一定会哭出来的!
    一辆蓝色的出租车一方向盘拐进一条渐渐热闹起来的居民楼下,原本就并不宽敞的马路旁边搭建着一个个简陋的摊贩架子,刚刚架好的桌子上乱七八糟的摆放着速食快餐盒,还有那些不知道有没有清洗干净的姹紫嫣红的荤素食品,那些人一边忙着归放物品,一边抬起头和路过的熟人打招呼。方圆十里的楼层仿佛愤怒的全拉开了开关,用力的发着光。似乎这样能开启一个坚固的结界,抵挡住那些热气腾腾的油烟味和那些喧闹的调笑还有咒骂。
    出租车师傅熄了火,把车停在路边的下水道上,转头喊了季安安两声无果后,嘀咕着下了车打开后车座的门,谋杀一样摇醒季安安,凶神恶煞的开着玩笑说:“小姑娘,你要是再不醒,我可就要报警了啊!”
    季安安觉得他是在对自己说:“死丫头!劳资要撕票啦!”
    季安安在强烈的摇晃中清醒过来,在车里艰难的伸了个懒腰,嘀咕着“确实挺傻的!”睁开眼睛,看见城市尽头的方向燃着一只硕大的铁板烧,半边天都被烧得通红,一群白鸥沙尘一样在太阳底下飞过,一眨眼就没了踪迹。季安安尴尬的从车上下来,不解的问:“为什么是报警而不是叫救护车呢?万一我是因为疲劳过度而导致休克的呢?这不是耽误了抢救时间吗!”
    师傅打开后备箱帮季安安把行李搬下来,大笑一声:“哈!别开玩笑了姑娘。一看你这行头和长相就不是劳碌命!叔看人准着呢!”
    季安安一摇一晃的朝出租师傅走去,心里吐着舌头说“就是因为这样才讨厌啊!”然后当她看见师傅帮她把行李放在下水道上时,她已经完全忘记了这个话题,非常想尖叫一声告诉出租师傅:“你大爷的!您老人家放行李的风水宝地乃是下水道呢!?!”但最终她沉思数秒过后还是决定由自己来解救那些悲惨的行李吧,好歹人家也是好心帮她拿行李——虽然季安安在心里觉得这师傅肯定是在报复她在他车上睡着的事情。她呵呵的干笑着说:“哟呵!不错哦师傅,还会看相呢!退休后又是一门金饭碗啊!”
    而距离季安安好不容易苦逼的终于把那些导弹从天梯一样的马路上搬到钟曲沫家楼下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后了,终于等不下去的她刚扯开嗓子嚎了两声,就从二楼飞出一枚暗器(拖鞋)从她的脑门儿上飞过去,稳稳地扎在路口上的四季树的树枝丫中间,紧接着一声浑厚的女中音传来:“叫魂啊叫?还没死呢,去那所破高中就能找到她了!”
    季安安心惊胆战的捂着胸口,目不转睛的盯着那枚堪称核武器之首的拖鞋,在心里暗暗赞叹道“好功力!”——但现在她真的是很想哭啊!
    季安安又开始收拾行李准备去高中,背后却冷不防的又响起刚才的女高音:“希望你赶到的时候那魂淡已经死了!”
    季安安觉得今天什么都不好了!于是她更想死了!
    而彼时的钟曲沫,正在那棵大树下睡得天昏地暗!
    季安安终于开机拨打了无数次钟曲沫的电话无果后,也终于是彻底绝望了。她把心一横,“蹭蹭”两下果断蹬断高跟鞋的鞋跟,又把那些一堆“喜马拉雅山”、“阿尔卑斯山”给“请下”了天界。
    仰天长啸:“钟曲沫!老娘要杀了你!”
    声音响彻整座沿海城市的上空。
    钟曲沫打了一个冷颤醒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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