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遭遇A篇
    离开废弃的磨坊走上主干道没多久，就看到一幢三角形屋顶的房子立在路边。房子只有两层，没有附属的建筑。夜风带起空气中的牲畜味道，隐隐的可以听到附近人家里一些动物半夜醒来进食的声音。
    门紧闭着，杰洛走上前拉开门上的搭扣，手轻轻一推，门就开了。
    “噢，这是你们的家？”利奥波特扶着手臂兴致盎然地跟在杰洛后面走进去，我正要提醒他注意脚下就马上听到一声轻呼。
    一丝细微的火光在屋中亮起。
    借着火光我一脸抱歉地对一只脚陷入地板中的利奥波特说，“房子年老失修，对不起了。”
    利奥波特把腿从地板中拔起，淅淅沥沥地带起几块木片。他咋着舌把几根木刺拍打下去，一边环视屋内：“这地方，真是你们家？”
    好吧，忽视掉那些堆积如山的书籍和书上的灰尘，还有墙角厚重的蛛网，我其实蛮喜欢这个复式楼梯的。
    利奥波特看得直摇头：“你们这是多少年没打扫过……啧啧！”
    我白了他一眼：“难道你指望两个大男人打扫屋子？”
    指了指墙角一把满是灰尘的扫帚：“或者你现在试试？”
    利奥波特扶着手臂一脸可怜兮兮的样子：“小生现在是伤者，医者大人怎么忍心让小生动手呢？”
    杰洛打开一楼的一个橱柜，闻言手下一停，飞快地回答道：“我可以让你永远都无法动手。”
    看他这赌气的小模样我好笑地伸出手去想要揉他的头，再一次被躲开。
    我耸耸肩：“算啦，早点帮他疗了伤把他赶出桑泽——免得夜长梦多。”毕竟马上就是日光祭的大日子，不能出一点差错。
    像对待以往任何病患一样，我挽起袖子走到利奥波特身边。他的右手臂看起来有些狼狈，但血已经止住。我手下微微用力，手中就多了半截袖子。
    毫无愧疚地把手上沾满血污的破布片扔进壁炉，我抬起对方的手臂。
    我的佩剑本来就加持了自然属性，虽然杰洛无法发挥出其固有的力量，但伤口本身并不容易愈合。这人的体质倒是比我想象中还好。
    我坏心眼地捏了捏对方的伤口，如愿以偿地看到利奥波特秀气的眉毛抖了抖。又故意撕裂伤口继续流了些血装在瓶子里，这才开开心心地开始治疗。
    噢，有意见？有意见滚出桑泽去别的地方找别的医者去啊！
    伸手召唤空气中的自然元素，一些细碎的绿光以肉眼可见的形式逐渐出现在指掌之间。
    利奥波特似乎感叹了一声。我抬起头睨了他一眼。
    他赶紧摇头：“小生只是感叹天赋者之间的不同。”
    我哼了一声：“那倒是。黑暗天赋者还分亡者和告死者呢！”
    手下又坏心眼地加重力量直到他求饶为止。
    治疗这种外伤花不了太多力气，看到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之后我又随手给他治疗了一些擦伤——职业习惯。
    刚才疗伤的时候让自己的力量从伤口渗入些许到利奥波特体内，这位黑暗天赋者还算坦诚，体内的黑暗元素也没有反弹。大部分原因是被锁住了，小部分没有锁上的也对我造不成威胁。
    只是要让他体内被锁的黑暗元素解放出来不是件容易的事，是我之前想得太简单。这人的身份……我早该知道在这种时候……我不由地看了一眼杰洛。
    他们是同类。
    似乎感应到我的目光，杰洛轻点下颌：“有我在。”说罢又抱着剑狠狠地瞪了利奥波特一眼。
    果然还是小孩子。
    视线转回到眼前这人身上，早点让这人离开为好，想起旅店里的巫妖我心里就有点发怵。
    想必杰洛和我的想法一致。
    我示意利奥波特解开斗篷和外衫，手掌带着绿光放在接近心脏的地方。对方的身体一僵，但很快放松下来。
    把本源之力源源不断地送入对方体内，对方体内的黑暗就像个巨大的黑洞，放多少就吸纳多少，而这还只是没有上锁的部分。可想而知这人本身的天赋该有多惊人！更惊人的是锁住他天赋的人……能锁住这样天赋的人面对三塔之主恐怕也不逞多让！
    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我迅速抽出探入利奥波特体内的我的本源之力，对方闷哼一声从嘴角溢出一丝黑色的鲜血，眼底却是有一丝暗紫色光芒划过。我吸了口凉气心差点悬在空中没能落下去。
    体内的力气似乎被完全掏空，全身软得提不起力气，脚下也是一个踉跄，在我摔倒之前一个略显单薄的身体穿到我腋下，稳稳地用肩膀支起我一边手臂，眼神却是恨不得变成刀子把对方剜个彻底。难道见杰洛如此对我，我倒心安理得地顺势就靠在他身上了。
    同时示意他稍安勿躁。
    “我稍稍冲击了一下你的那个‘锁’，很可惜只松动了一点。但我已经成功地隐藏了你的气息，不用担心被巫妖追踪到。”我慢慢地对利奥波特说。由于身体极度乏力，连说话都很是费力。
    利奥波特摩擦手指弹出一枚小小的黑焰，又迅速消失。
    “有些人不但天赋被锁，连脑子也被锁了！”杰洛冷冷一哼，把我放到旁边一把椅子上，转身从壁橱里拿出几瓶绿色药剂。
    我当然不可能完全解开利奥波特身上的锁——那个锁很奇怪，大约只有爱普莉儿才能解开。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冲击外层的封印让它有些松动，这样一来利奥波特就有了些许自保能力，但又不会太过，即使他现在出尔反尔也不会是我和杰洛的对手。
    但是……他真正的实力实在让我担心。
    利奥波特倒没多想，还欢喜地向我道了个谢。
    我接过杰洛递给我的绿色药剂一口喝尽，心痛死了，这瓶药剂花了我两个太阳日的时间准备材料的说……杰洛这个败家子，也不知道拿便宜点的药剂给我。
    趁着回复的这段时间，我冷静下来思考后面的行动。
    日光祭是个大日子，我觉得有必要通知一声青年团和艾扎克作好最坏的准备。
    虽然利奥波特表面看起来无害，但追踪他的黑暗生物们却非常危险，一不小心就会把村庄引上毁灭之路。我不能确定巫妖是否已经离开，但我更不可能眼睁睁看着爱普莉儿留给我们的桃源乐土因此被毁！
    虽然不放心杰洛一个人外出，但巫妖这种在黑暗的掩护下力量会加倍的生物可不是会等天亮才动手的。
    ——我更担心留在“风之门”的约克大叔和艾扎克他们！
    杰洛却担心的是与利奥波特独处一室的我。
    “你爹爹可没有看起来那么弱不禁风。”我柔声安抚站在面前抿紧了唇角的黑发少年，“等你回来扶我去楼上休息呢！”捉狭地挤挤眼，想像真正的父亲那样给他一个吻额礼，又怕被他嫌弃，只能掩饰地整理了一下插在杰洛腰间的我的佩剑。
    “你们是父子？小生完全看不出来啊……”利奥波特在旁边插了句嘴。
    杰洛走脚刚踏出一步又回过头狠狠地剜了利奥波特一眼，那个眼神大概是“关你什么事？等我回来要是发现我爹爹有什么好歹必定恁死你”的意思。别问我为什么知道，我是他爹，我就是知道。
    “等我回来。”杰洛走到门厅，弯腰把裤脚扎进鹿皮靴子里又叮嘱一句。
    我懒懒地向他挥手，“快去快回……”
    随着说话的余音杰洛拉开厚重的木门，我还没来得及合嘴，这道一直以来尽忠职守的黄杨木门已经崩飞开来，木门的碎屑飞散一地。同时飞过来的还有杰洛那青涩的少年身躯。
    利奥波特的动作比我更快。在杰洛被弹飞的同时他已经轻轻跃起，在半空接住杰洛并退回我身边。
    杰洛的双眼紧闭，竟是瞬间失去意识！
    “谁在那儿！！”
    我冲着门外的黑暗怒喝——
    原本是门的地方站着一个黑影。借着屋内闪烁的光线，能够看出这是一名中等身材左右的成年男性，脚上是看不出色泽和材料的短靴。身上裹着和利奥波特一模一样的黑色斗篷。
    我咬紧牙关。这人到底是什么时候站在我家门口的，居然谁也没有发现！
    更多的是自责！因为我的自作主张让杰洛外出而让他受到攻击！
    利奥波特把杰洛放入我怀里，身体挡在我身前。
    这人……居然没有想着立刻逃走？
    “利奥大人，”外面那人没有进来，只是开了口：“赛庭大人希望您能够跟我们返回城里。”
    利奥波特冷冷地哼了声，“回去被他拘禁？小生又不是傻子！”
    那人似乎有些苦恼，他沉默了一会儿又说：“您当然不是傻子，知道寻找医者来隐藏行踪，所以我们浪费了不少时间。”他顿了顿，“可是您看，普通人是如此的弱不禁风，而您应该并不希望他们受到伤害……”
    我从来没见过如此有自主意识的人。
    不，巫妖。
    流动的空气告诉我，这带着微腐气息破坏了我家大门，伤了我家养子，以全村人的性命威胁利奥波特的，是一名巫妖！
    我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昏迷不醒的杰洛，确认他的气息还算平稳。
    “……利奥大人，您怎么看？”巫妖终于结束了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长篇大论。
    “真是……不得了的口才！”我好整以暇地鼓鼓掌，顺便整整身上的衣物：“我第一次见到如此通人性的巫妖。”
    利奥波特愣了愣，居然掉头过来解释：“这是小生兄长大人的巫妖，的确不是普通巫妖可比的。”
    好吧，猪一般的队友不解释。
    我伸手撒出一阵狂风，屋内立刻陷入黑暗之中！
    一个银色的大型法阵立刻出现在房屋正中！
    随着一声尖利的嘶吼，一根小臂粗的黑金藤从法阵中迅速伸出，缠住巫妖的双脚将它绊倒并拖到法阵中央。法阵中央，更多小臂粗的黑金藤正不断从地板下生长出来很快就把那只巫妖缠在其中几乎看不见“妖形”。
    我微微喘了口气，一把抓起佩剑握于手中，示意利奥波特抱起杰洛跟我走。
    “巫妖是黑暗生物，这样是消灭不了它的。”
    “我知道。”转身进入厨房，我推开一扇窗户，迎着冷风对身边的人道：“我要做的只是拖延时间而已。”
    轰！连带着整个窗板被我硬生生地撞下来。
    “利奥波特，好好想想你将因此付出的代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