掠夺之歌:无垠秋原的祈愿永冕塔兰之城,雪月的福音回响缠绵的祷告  (387)皇帝的花园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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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后的灯笼巷子里,各种颜色的布花活活种了几千株,都一律按春时的规格,着人浇水添肥,按那时的景象布置。
    一抬头,前庭后院亭台水榭,绕着城楼和馆房,大片布花布草错落繁华,挂着香料灼灼的开着,一片片缀在绿瓦红墙的角落,在明晃晃的月光里层层叠叠,在瑟瑟的冻雨中独守着生份的沉默。
    虽说这时正是金陵的腊月,一年当中最苦寒的时候,但在三重青瓦的琉璃楼中,鎏金的斗拱下却是热热闹闹,在那不绝的酒肉唱和之声中,从屋子里射出的明光像火烧起来似的,随着鼓楼上的一声重鼓,那如豆的光火在地轴上连成了片,水一样的流遍金陵,金红色的光芒窜入天空,街市的图案如棋局般展开。
    “今日暮鼓后,百姓可以和白天一样出来玩,各巡城使司只按寻常时戒备,不得有失。”
    “上头又差我们去准备那些东西,那子时采下的花子糕还好说,十斤鹿乳熬成一盒的鹿乳酥、一两银子一个的蜜果子,都是拿来吃的吗?”巡夜的官员迈着沉重的脚步,慢慢走在雪后湿滑的大街上,“那次在丽正门往里瞧了一圈,咱们这位大人啊,不光学他们说话,还学着他们的模样算账做生意,把里面布置的跟市集一般无二,哎,快脚孙,我让你说说这……”
    “还能来干什么,不就跟你一样,捞了些银子,好讨姐姐们欢喜。”快脚孙笑道,“我说,你打听这么详细该不会是……”
    “听好了!”巡夜官把食指贴在嘴角,环顾了下四周,“关于这位大人的一切不可议,不可提,所有人只做聋子哑巴,千万把这魔星伺候好,这可是个能让你抄家灭门的主,明白了吗?”
    “是哪家的纨绔?”快脚孙小声问道。
    “那是纨绔的祖宗。”
    秦淮河畔,远纵帆,低近山,用淡墨轻染的半轮山月,总是浸在奶脂般的烟色中,漾开看不清高低的波纹,特别是节日到来的时候,都会用八根红绳挂住最大的画舫,雕梁画栋,描金漆朱,都是两到三层的小楼,一串串剔透的天青琉璃灯垂在桅杆下,在两轮月光之中摇摆,随着江水上下起伏,全裹挟在柔软的银光之中。
    番客们对饮着杯中的美酒,欣赏着岸头的汉白玉和牌楼在寒空下散发着微绿的幽光,在深黑的苍茫中领会着唯一的宁静。
    在巨大的樱桃木圆桌上摆满了绘着十二花神的珍贵彩瓷,桌上摆放着放着96样看盏,在双层看盏中最上层盛放的是蜜皂果、澄沙团、雪花糖、芝麻糖和柿子糖,底下的一层还放着果浆、酪浆和面茶,盏内还存放着干净的冰块,旁边下酒的小盏里还放着鱼冻和鲜笋尖,一身金线绣袍的太监赵梁端着雪白的拂尘,吩咐馆驿的小侍们将热菜一碟碟的摆上桌,待热菜开始走动后,赵梁甩了甩拂尘,朗声念道:“雕花蜜饯,金丝肉,油果子,洗手青蟹,雪里藏珍,胭脂海鲈,葱烧海参,蒜蓉鳝段,软炸小黄鱼,清蒸比目鱼,奶糖皮肚,栗子白菜,青萝卜炒小虾,小烤黑山羊,一品寿桃,奶汤蒲菜,花炊鸭子,三宝羹,荔枝白腰,蜜浆莲子羹,奶房签,煨牡蛎,羊汤虎掌,清炖鹿乳,一品紫仙螺,脆皮豹胎,甲鱼裙边,蟹粉鱼翅,合蒸熊掌……”
    酒菜上完后,长长的月白色帷幔垂下,四周安静下来,狮子像精光一样从阴影重重的绒布里蹦跳出来,落在一丈六尺高的青石上面,下一刻,雷鸣一样的吼声卷地而起,寂静的波涛因为这样的吼声都震颤起来。
    宾客有的动了动喉咙,有的忍不住先走,有的忍不住去看个究竟,月光底下,妖兽翕动着下颌发出让人胆寒的咯咯声,抖擞着狮子般的身形,丝丝缕缕的妖气从它绿色的毛发上流散出来,面目顶端,两只眼睛血红而幽亮,好像一对血珠子凝聚在了头顶两侧。
    “饕……饕餮!”不知道哪里有人喊了一声,在安静了一霎之后,所有人都踩下椅子向船尾跑去。
    “啊呀!饕餮呀!”
    这下狮子可能不乐意了,他摇了摇身子,一步窜到了众人的前面,“误会,都是误会。”
    “哇,饕餮站起来说人话了哇!”
    光影中,一个身形矮小的男子站起来抖抖衣裳,斜了几个损友之后,渐渐有了人的样子。
    “橥獳,这个造型,真是适合你啊!”一身斗兽打扮的幽冥掀开帘子,茶色长发如风沙般披散,金灿灿的眸子里笑意盈盈,她举起一把阔叶长剑,慢慢做起屈服与反抗的舞蹈,橥獳领会了她的意思,化成斗兽向她扑过去,被她一剑刺死在剑下。
    观众们全都爆发出一阵惊叹,顿时又紧紧的捂住了嘴巴,幽冥的剑刺在橥獳的身体上绽出的血液竟是……竟是一些绿色的稻草!
    观众全都爆发出第二声惊叹。
    “喂喂,”帘子外响起一阵下楼梯的声音,赤鸢掀开帘子跑了进来,“老橥啊!你捐助的那个青楼女子我给你找到了,嗨,还是个惯犯嘞!这事当兄弟的得劝劝你啊,外边的雪纳瑞再高贵,他也比不上你的地包天啊,呦,嫂子,你也在呐,好吗给老弟一个面子,这次就留个头吧。”
    “留个头?”
    赤鸢退出了帘子,在一阵响亮的脚步声向上退去后,空气可怕的静了静,顿时稻草翻飞,橥獳被幽冥用剑挑到空中,用力抽开,再上下挑刺,橥獳的身体马上变成了稻草碎片。
    “别装死,我知道你死不了!”
    幽冥从一堆稻草碎片中捡起那颗绿油油的脑袋,用一双金色的眼瞳可笑又可气的瞪着他,“要不,用火吧?”
    “别别别!这样真的会死!”橥獳睁眼喊道。
    啪啪啪——
    观众们急忙鼓起了掌。
    “还记得上次来的时候,那位夫人一烧就烧了半条街道,火大的在四里半外也能看见,还有上上次,剑光一闪就削了半个山头。”
    “贵国真是从来不让我们失望啊!”
    “是啊,在勃泥国也有这样把人片成碎片的表演,不过那些都是把戏,需要事先把人放在米柜里,挖出坑把身体埋进地下,再找一些生肉来切碎,能做的如此逼真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勃泥国的使臣苏拉点头称赞道。
    “把剑收起来,是想拆了这里吗?”娇媚的女声顺着使节的脊梁而下,仿佛无数双抚摸的手贯穿着他,苏拉不由得汗毛直竖,他在楼下望见的那面绣有三足金乌的旗帜就在眼前,那么意味着那面旗帜的主人就在那里,被两扇巨大的孔雀扇挡的严严实实,一点点升起来,缓慢的露出了纺着华贵金线的梨色袄裙,结着金环的束腰,雪白的衣带垂到腰间,用紫色的宝石装点,梳着蝶簪的盘发,慢慢垂到腰间,一双大眼漆黑至极,仿佛没有星星的寒冬深夜,带着生人勿近的冷漠,与一种距离遥远的尊贵。
    只是看一看,便不由得寒在心底。
    一群使节赶忙撩袍拜见,“参见陛下。”
    “诸位使节不必多礼,既然是我的客人,便只需尽情欣赏这美景与美酒,期待我们能为彼此带来更多的珠宝与黄金。”雪茗慢慢说道。
    “陛下……”苏拉起身再拜,眼睛一直盯着雪茗滴溜溜的打转。
    “你想要什么,苏拉?”雪茗淡淡地问道。
    “贵国什么都好,可一到了冬天就会万物不生,饮食咸重,又无好景可赏,难免太过无趣,依敝使看来,贵国富有四海,而勃泥富有四季,这正是彼此互相需要的地方。”苏拉谦谦笑道。
    “秋收冬藏,四时都有各自的规律,有各自要做的事,怎可都一成不变。”雪茗沉吟了一下,继续说道,“这又岂是说变就变的。”
    “自然是要变的,陛下治下是这样的大国,有万里的疆土,对于我们这些人来说实在是太大了,就连朝贡都难保不会走错路呢,更别说自己去一些地方,许多使臣都不知道到底是要先去赤陵见首相呢,还是先来金陵见皇上呢!”
    “什么?”
    “敝使愚钝了,陛下治下富庶,赤陵的穷乡僻壤自是比不上的。”
    赤陵,首相府:
    “他真是这么说的?”
    “一字不落。”祸斗回想道,“当时我附身在船板下的压仓石之中,将那人的话语听的一句不落……来了不得了的人啊……”
    小卡慢慢转动着番货硫磺,“她也未必全信了,这种道听途说只是挑动了她的疑心而已,但这就够了,足够她想起不能让魔族坐大,虚虚实实,真是拿捏的分毫不差。”
    “这次要不要动手……”
    “他是抱了死志,那边也不会再用一枚死棋。”
    “那我们就放任他们?”
    “海事,自邓兰钦下西洋以来,所耗巨材,为国库25年至30年的收入,朝间反对声音一直激烈,只要搁置航行,挑动内斗的死士便不会出现,摆明了的交易啊,”小卡斯特转过身子,“中断海事或是与人族反目成仇,当真是这些人所期望的?”
    “人族虽然聪明,却不强大,他们的所有力气都用在跟自己人勾心斗角上了。”祸斗叹道。
    “那你觉得我们又如何?我父亲只恨不得把我们赶尽杀绝,神明却只顾自保,人族尚知道匍匐在他们的皇帝的身边,身家性命,前途抉择,尽可以听信一位主公,可我们呢,两百多年,我们花在这些腌脏事上的心力还少了吗?”小卡揉了揉紧缩的眉头,拿起一抄公文,慢慢的向外走去。
    雪茗自打回到了温暖舒适的卧舱里,抱着被子歪在床上,就一直在想那句话,想了数个时辰,便自顾自的嘟囔起来,“好烦呐,我是大夏的皇帝,天下都是我的,却要看四季时令的脸色……”
    眼角鲜艳的朱砂,都用融金的墨水描上了凤凰的尾羽,在这样的心情里,却有些缺乏神采。
    “有了,”她像想到了什么一样,一骨碌爬起来,学着小卡的样子,唤道,“幽冥魔邪,魌鸒祸斗,酸与橥獳,赤鸢朱厌,响应我的召唤!”
    按说这些怪物的样子,那应该是一个个都非常阴邪恐怖的吧,可雪茗就看着他们很亲切。
    “参见陛下!”八方妖魔一齐叩首。
    “嗯,橥獳你怎么就剩个头了?”
    “叫你嫂子拿青子给我攮了……”
    “闭嘴!”
    雪茗轻笑道,“这次唤你们来吧,是有这么个事,那些外国使臣说我们这边的冬天太荒凉了,我明个在百花台上写一封诏书,你们就令百花在冬天开放,好不好?”
    ……
    “为什么嘛!”雪茗看到八方妖魔缄口不言,疑惑的说道,“你们每个不都代表着一种自然之力吗,为什么操纵不了小小的花朵?”
    “皇上,若是您需要一把趁手的兵器,魔邪可以为您打造,魔邪还会点金术,皇上要是缺钱花了,魔邪可以为您点石成金。”
    “可朕现在想要让百花在冬天开放……”
    “皇上,若是您需要一个听话的傀儡,幽冥可以为您制造,若是您需要通心读梦,幽冥也会义不容辞的,但是这百花之术……”
    “难吗?”
    “皇上,橥獳是植物之身,无痛无感,可以替您挡下刀箭的袭击,皇上要是想吃豆子了,橥獳也可以给您种!”
    “那太好了!酸(se)爱卿,你一定能令百花在冬天开放了!”
    “皇上,不是我不想让百花开放供您游园,实在是因为那一花一木都各自有自己的君主,您的命令下去了,那他们也得听啊不是。”
    “啊啊,我不管,你一定要让他们听!”
    “皇上,朱厌本是三足金乌,翼展三十米,能够载您到世界上的任何地方,还有自己的一套御火之术,足能自保。”
    “可是朕不想去那些地方!”
    “皇上,赤鸢本是水鸟,具有操纵浅层海水的能力,统有一支海军,能载您走到世界上的任何地方。”
    “可是海风吹的太紧了……就没有一个爱卿可以满足朕的吗?”
    “皇上……”循着声音看过去,说这话的是个尚未及笄的小姑娘,看起来顶多十三四岁,也是妖,只不过,这个妖有点特殊,是笔妖。
    她说可以画一个结界,把百花都画进去,然后再画上几枝桃花啊,梨花啊,百花就会以为春天真的来了,就会开了。
    她说,贺兰嘉黎,你认真的吗?
    笔杆子这东西好像从来都没什么顾忌。
    拜别了皇上后,八方天魔转身要走,雪茗轻轻拿起茶杯,重重的摔在了地上,地板立马起了一圈光晕。
    慢着,把这个也一起带走。
    慢慢的,那光晕变成了土黄色,一个人慢慢从地板下探出头来,像坐电梯似的从地底一点一点升上来,此魔正是那在土里来土里去的祸斗。
    她想来也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到了游园的那一天,天气依然很冷,亭台楼阁,都安静的仿佛浸在透明的冰水中一般,一位披着水绿色直裰的小女孩背对着他们蹲在台阶上,手持朱毫木笔,正在给桃花上色。
    她将笔悬在半空,凝神思考,喃喃自语,忽然落下一笔,再缓缓地将笔提起来。一瞬间,所有桃花都丰满起来,旋转着打开花瓣,再颤动着一片片凋落。
    按她说的,能不能开,全看画的怎么样了。
    所有的臣子和使节,都觉得自己是被忽悠了,当他们看到那些老的能饿死麻雀的枯枝枯桠时,还是忍不住慢慢放出一口凉气。
    今天是说来游园吗?
    怎么画上了?
    可很快,他们就没再笑出来,贺兰划破手指让鲜血落地,你要问一根笔杆子是哪来的鲜血的,那就是身子骨修的好了一些,也许只是吃饱了朱砂,那鲜红的汁液连入阵法的轴线,一方更大的阵轮嵌套着脚下的催生阵,叠叠散开,阵法中隐约散出淡黄色的光芒。
    按她说来,想要骗百花开花,光有一张画下去还不行,得把四面八方的地气都拿过来,而那些被抽走地气的地方会有三至五年的大旱,至于在哪里,不知道。
    世间万事,果然都有价格,只看你是否偿付的起。
    桃花阵阵,缓缓香彻了山谷,鲜嫩的青草从断茬下冒出来,在遍野都发了芽头。
    这下子,架子再大的使臣也叹服了,外国使臣们惊异纷纷,原来天朝单一无味的冬天,不只有肃杀的北风和雪,还有漫山的千树桃花。
    “一朝冷风吹过,所有的桃花都会尽数早夭!至少五年之内看不到桃花了!而那些地方恐怕会有三年的大旱!皇上何时变的如此贪玩?”
    “那就是价格,她知道的。”一旁的祸斗呆呆的站在那里。
    她知道的,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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