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典物语:鲜血滴于玫瑰永不凋零的爱,皎皎冰辰,披上子夜祈色的沉默 (375)底勒尼安海盗(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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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督大人,您要的宵夜。”邓兰钦回到自家船板上,托着餐盘的铁铎正在房间前等他。
邓兰钦看了下餐盘中的三份三明治,拿了那份浇了加勒姆臭油的,敲门进屋。
“卡佳?”
蜡烛下的卡佳,在阴暗潮湿的环境中披散着栗色的秀发,一双湖水似的眼睛闪着铁甲般的寒光。
“别怕,这是传令员先生。”邓兰钦站在侧面,说话瞬间紧急一闪,卡佳飞起的餐刀已在空中打转而过。
迎面的卡佳奋不顾身的捡起餐刀,被推到在地的邓兰钦,看着她拾起刀子,继而忙不迭的大吼道,“别做傻事!”
“退后,我没想伤害你们!”卡佳端着刀子,容貌的清纯被深色的凛然寒冷覆盖。
“铁铎,听她的。”邓兰钦拦住身后冲动的铁铎,二人慢慢向后退去,“你就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么?”
“兰钦,你是个好人,可这是我只能面对的后果,我到底不会对你怎么样!”
“总督,她是谁?”铁铎用警惕的神色瞄了瞄卡佳,忽的露出了敌意,“她会不会就是细作,这事可要紧了,要是被丞相知道……”
“别说丞相!”邓兰钦侧了侧脸,拉着铁铎到一边。
“就算她会说汉话,也听不懂我们的方言……”
‘呤——’
“原来……原来你们也是官差?不是来做贸易的么?”卡佳手中的刀子落地,声响打断了两人之间的私谈,她无力的倒在地板上,四肢发软,模样像视野落在了地球另一边。
“还是,躲不过么?”
“原来她听得懂。”铁铎放下盘子,提了铁链拽起卡佳的胳膊,“听得懂就明确告诉她,上岸之后把她交由当地海警处理算了,根本不用麻烦!”
铁铎拉出了长长的铁链,抽打到空中之时,被邓兰钦用木棍缠住,他果敢的挡在了面前。
“放下链子。”
“可是总督,她有细作的嫌隙在身,你觉得她会被悬赏多少?”铁铎收了锁链,在原地慌忙的解释着。
“铁铎,如果你还把我看作总督的话,就相信我,我们的盟友腐败透顶,根本不能相信,那样做,和谋财害命有什么区别?”
“她的身上可能还有武器!”铁铎气急的抿了下唇,“您不要养虎为患。”
“等一下!如果你们是官差,我不会对你们怎么样!”卡佳在这时站了起来,解开自己的领子,锁骨边大片暗红的伤痕触目惊心。
“你这是为了什么?快穿上!”邓兰钦推开铁铎,直喝卡佳道。
“为了什么,我何苦知道是为了什么?”卡佳眼中的泪水放射出凄厉如雪的星光,如同漆黑的夜里花朵的惨淡凋零,“你们是官差,你们有着比任何势力更强的权利,有着可以号令爱琴的威名。”
海上狂躁的风浪因她停止了滚滚的浩荡,一如沉默的三个人在空气里面面相觑。
“你们不是要去直布罗陀吗,哥哥卡玛是西岸老练的渔家,把我带到他的身边,他可以告诉你们,那条没有暗礁的捷径在哪里!求求你们,现在他的船上发生了叛变,如果有官兵为我们执行正义,他会感谢并帮助你们的!”
只有海贼才知道捷径?
难怪前面的商船都翻了。
如果索伦说的灾难是真的,这些海贼可以利用直布罗陀的浮礁作孽,自然知道出入的当口在哪。
不谈此行买卖到底或赚与赔,单是把安全出入大西洋的坐标卖给同行,此行也会像他们盆满钵盈。
“就算告诉我们,私登官船也已经是犯罪了,为什么还要这样做?这些事一开始报官不就好了吗?”铁铎打断了她的妄想,像是告诉她这并不可行。
“我知道,我知道我所做的不会被你们原谅,我本身并不害怕惩罚,卡玛不是公民,不被法律保护,也就是说,这件事,从一开始对我们就没有原谅!这不是官府能干涉到的事,所以我已经没有退路了。”卡佳恨出血丝的双眼死死的盯着邓兰钦,她对他开始有了一种不亚于爱情,有别于爱情的看法,他像她的一顶保护伞。
“铁铎,回屋睡觉。”
“总督?”
“没有可是!”邓兰钦开门起脚把铁铎踹了出去,关死门,走几步忽然停住,把一盏烛台在桌上点亮,“卡佳,把你想说的告诉我。”
——☆回忆☆——
我诞生在波斯的富裕家庭,家父有财无官,在巴格达受尽官差的胯下之辱,在我出生那年,家父在埃及的生意又赔了本,破产在即,家族里的人说是我的出生带来了不祥,要把我卖到埃及去做女奴,是因为卡玛哥哥站在反对的立场上保护了我。
善良的他在人情刻薄的家族里终究无法维生,被几个霸据家族产业的兄长排除在外,好在是在远亲那里领到了鱼盐果蔬的流动职业,他拉着年幼的我,在局势动荡的波斯各地品尝着求生的艰辛,开始零星攒下应急所需的积蓄。
因为从小做的净是些私盐的生意,官兵的刁难接踵而至,活不下去的他想到了频繁在码头运客的蛇头,经过一番接触,他拿出了艰难省下的全部积蓄,带着我上了前往西岸的船。
西岸的船上,有个膝下无子的渔夫用闲暇的时间传授给哥哥他绝门的海上经验。最后在船上的黄昏,红日西斜,海平如镜,殷红的天色为他强健的体魄镀上了成熟的烙印,我们在直布罗陀登陆时,他早已是一位熟练的渔夫。
在西岸食鱼糜为生的日子,因有他而幸福安逸,这样的日子,像他这样的亲人,都会是奶蜜之地永生的神灵吧?我万分希望这样的日子多一点,再多一点,我不分白夜的恳求真主,请他荫护卡玛,唯独他是我最重要的人。
我从未像那天那样觉得真主并不存在,数不清的女眷在村口聚集,一封动员的命令书把她们的顶梁拿走了。
他会带着财宝回来,带着无尽的战利品,骑着战马而归,这是我最后听到的话,是那时心中唯一的梦,这次道别对我太过无情,然而对于他又怎么不是……
——★回忆★——
邓兰钦按灭了烛根插上新烛,沾满了蜡油的镜片内,眼珠子咕噜咕噜的转着。
“卡玛从军了?按道理讲能在战争时代活下来的后来都混的很好,可在下面发生了什么?”
——☆回忆☆——
那是多年以后,暴风雨夜,他突然出现在了那时的我的眼前,我忍不住眼中的泪珠如雨,哪怕拥入怀中是陌生的体温。
“别哭了好吗,卡佳,我没有遇到真主,我战胜不了的是你晶莹的泪珠。”那时他雨水洗过的脸颊花红如火,像寒冬里的嫩芽,是用力求生过,终于留下来的坚强。
“是真主听到了我的恳求吗?来到身边的你,你还是你,你为我离开了天堂的大门,你到底需要我为你做些什么?”他的手心有粗糙的剑茧,为了真主,他一定经受过地狱般的磨砺,为了活下来,他的手心手背都沾满了无神者的人命,像他这样的人,理应早早的去到那流奶与蜜之地……
“什么都不需要做,卡佳,真主已经让我尝尽了思念的滋味,如果可以一直拥抱你,哪怕没有永生也不要紧。”他尽可能温柔的擦去她的泪滴,将一袋沉甸甸的金子拿出来,“卡佳,你的哥哥带着财富回来了。”
“你为什么总是这样令我惊喜?”
“卡佳,他们留给哥哥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所以,听好。”卡玛用了全力抱住卡佳,有些疲惫的言语里含着说不尽的沧桑,“用给你的这些金子去好好打扮自己,无论搬到哪里,只要把父亲留下的刀子挂在门前,哥哥不会很久就会带着钱回来,对不起卡佳,现在整个西岸都通缉着我的名字,天亮之前我必须离开。”
“可这里是我们的家,你还要去哪里?”
“如果长久以来没有哥哥的消息,哥哥在奶与蜜之地也会爱你,你的每一次祈祷,哥哥都听得到。”卡玛水蓝色的眼珠,像寺里闪耀的琉璃,是在黄昏的时间从东南方向照耀西岸的圣光。
“让我跟你走好不好?”在他转身之时,我扑了上去,“不会再有奶与蜜了,我们都是被天堂遗弃了的孩子,卡玛,不管你是西岸什么样的人,你战胜不了我的泪珠,可你战胜了我的光。”
只是不想再见你雨水打湿的脸,在这夜里令我心里作痛,不像再从别人口中听到你的名字,因在我心里有着最真实的你。
若能这样沉睡在你的臂弯,哪怕人不在天堂也会幸福……
——★回忆★——
“那时的卡玛因为所在的师团不幸参与了失败的政变,惨被下放,怀着对肉食者的深深不公,勇敢的卡玛哥哥成了海上最令官府头疼的海盗灰羽。兰钦总督,我们的故事就是这样,卡玛哥哥是我的至亲之人,我知道我们害死了太多无辜的水手,我也不奢望谁的原谅,现在全地中海的国家都在通缉我们,我们登不上谁的船,只有登上这艘来自东方的船,对于海盗来说,只有靠掠夺来物资,才能有明天。”卡佳异常冷静的眼中流露出平常的安静,“只是我想不到在残酷的海上世界还能遇见您这样的人,兰钦,你会处置我们吗?”
“这种事情,自己国内见的已经很多,到西方见了更多,我都不知道自己还要见多少,到底是没了什么脾气。”邓兰钦笑了笑,“坦白说,我不是什么是非之人,这些年敢把命扔在直布罗陀的,不是些奴隶主子就是些私盐贩子,明明是自己走上了死路,非要赖在两个苦命的孩子身上,结局只能是死得成全。你的生命属于你的亲人,还没有必要为了不相干的人赎罪。”
卡佳愕然。
邓兰钦轻轻起身,在卡佳的身边坐下,“我和你一样生在一个富贵家庭,父母是中原的炼器师,家中已有四个哥哥,我又从小身体病弱,在家里没什么说话的地位。后来就是战争,等想死的人都死尽了,我才明白,要是有人怀着命令书下海,那么这条万里的丝路和死路,根本没什么区别。”
在那时的邓兰钦眼中看不到一点能说明战争的哀伤,有的单是温暖的神情。
“主啊,真主感谢您为我做的一切。”
华丽的旗帜像一把火炬在夜空中猎猎的燃烧着,闪光的金属杆上落满洁白的露水。
大海的呼吸在孤舟上听来安静的极致,只剩下邓兰钦左眼的镜片后,闪着光的柔软微笑。
“卡佳,如果当时被卖掉的人是你的卡玛哥哥,你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对吗?”
“卡玛哥哥为我做的等同是我的一切,是那样的话我理应会用付出生命的方式报答。”卡佳从嘴角漾出一丝释然如风的轻笑,“兰钦,谢谢你的宽容。”
“不用谢。”邓兰钦爽朗的开口道,“只是他真的值得你用生命换来吗?要是上了任意哪艘恶人的船,你逃出来的概率基本就没有了。”
“我不怕,真主会给我们答案的,无论是我,还是卡玛,会再一次出现在身边的答案,是那时无论真主选择了谁,谁也会坚强活下去的答案。兰钦,这就是我的答案了,这身处刀山火海也想要回来见面的原因,不正是为了能够守护自己最重要的人,守护自己心中的挚爱么,约定相见哪怕是不再永生,再也没有天堂也可以……”
“卡佳姑娘,您似乎误解了我的意思,我和你的身世类似,都是家中那个年纪最小的孩子,都曾经历过大型的动乱,”
邓兰钦的手指轻轻穿过卡佳的头发,落在她瘦小的肩胛上,“话都这样了,再不帮助你们岂不是太说不过去了,我自十三岁离开中原,独自一人到江东学习,离亲人太远的思念滋味尝到一次没人想再次品尝,我对你的关怀出处不是宽容,而是同病相怜,你的哥哥被官府的禁令困在直布罗陀,没有什么比这更重要了。”
同病相怜的感觉,就像,像那时的你,对吗,兰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