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Chapter 2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471  更新时间:14-10-01 21: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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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将托盘放下就作势要走,宽大的淡蓝色袍子随着脚步滑动,像是夜色里流过一道水痕。
    “你等等。”男人拿出一张画稿放在桌上,招呼他过来看。
    水墨画法,大片留白,线点勾连出一幅冰上月景图。
    传心一湖月,埋骨万梅花。
    “这是年初我在极北之地看到的景,画稿虽丢了,记忆还在,再画一幅并非难事。”
    店家有些不舍地将视线从宣纸上移开,神情颇有些不自在,
    “怎么,见我孤陋寡闻,所以再画一幅可怜我?”
    男人被曲解了意思,可自知口舌不利,吞吞吐吐无言以对。
    “我不是、不是这个意思。”
    “画上留白之处,都是雪?”
    见他嘴角有些笑意,就知道不是真生气了,男人放松下来,笑答道,
    “是啊,一脚迈出就只剩膝盖露在外面了。”
    “恁的冷,湖水都结冰冻住了。”
    “可不是吗,踩在上面也不碍事。像黑水晶做的镜子,孤零零映着月光。”
    那店家微微皱了眉,
    “冻得这样死,也怪可怜的。”
    “……”
    男人不知湖水结冰有什么好可怜的,一时间没了声。
    “雪……好看吗?”他凝视着画,突然轻声问道。
    “冷处偏佳,不是人间富贵花。自然好看。”
    店家闻言扭头深看了男人一眼,然后又低头看画,眼睛里透着些神往。
    “成了,你吃饭吧。”他起身要走,却被男人拉住了袖子,
    “这画你拿走吧。我知道那景致如何,留着它也无用。”
    “即便我收了你的画,也是你自愿给的,不算我问你要的。所以你这住店的代价……”
    “我知道。到时候你开口要什么,我再给便是了。”
    听了这保证,他满意的拿走了画,有些孩童索要来额外糖果的小得意。男人的指尖还留有那宽大衣袖的触感,同布匹颜色一般清凉柔滑。
    次日清晨,男人在接过早饭时递上了一卷宣纸。
    点点柳翠,片片鹅黄,新水过桥,鹂鹭并航。
    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
    “这便是我家乡的春景了。”男人见他看得入迷,开心的咬了口包子。
    “鹂鸟鸣叫之声如何?”
    “清亮悦耳。不过听得多了,叽叽喳喳倒也烦。”
    “河中落的可是花瓣?”
    “暮樱易坠,总是粉粉白白顺水流下。”
    “想必那河也能沾染些草木香气,真好啊。”他手指轻触图中的景物,看上去有些艳羡。
    “倒也没什么扑鼻的香气,不过是看着悦人。一会儿我再画个夏季的景致给你,那方用得上浓墨重彩,连花香也要烈上三分。”
    “可有十里芰荷?”
    “江南多采莲,自然是有的。”
    男人用食的间隙抬头看,那店家一直对着画出神,时不时还提出些问题,大都为细枝末节的琐碎民俗。不管自己说什么,他都极好奇地身子向前微倾着。若是聊到难用言语表达之物,男人就会随口允诺下来——“我晚会儿画给你。”
    一餐早饭拖拖拉拉个把时辰才结束,男人上了楼梯打算回房作画。
    “哎,画画儿的。”
    听到喊自己,他回过头说,
    “一直没报姓名,我姓王,单字一个染。”
    “哦。”
    王染见他点点头就不再说话,就扭身要走。
    “画画儿的,”那人斜坐在椅子上,照旧这么喊着,昏暗的光遮了他脸上的表情,
    “你江南的家中,可还有亲人?”
    “父母已逝,再无至亲。”
    “你就这么游荡在外,不担心家财外露?”
    “家中本无珍宝,钱财自是身外之物。”
    “可曾想过科举入仕?”
    “仕途难走,名利浮云。”
    “若有一日……若有一日你再不能作画,你又当如何?”
    “不能便不能了。读书饮茶,或者也向江湖人学个一招半式,强身健体,自然有别事可做。”
    男人的回答干净利落,除了最后稍做停顿,其余均是对答如流。
    “你倒活得洒脱,”他坐在堂下的阴影里,沉默片刻后这么总结着,“行了,你回房吧。”
    接下来几日,男人除了在客栈里打转,就窝在房里,把不同的风景描摹在纸上,然后在那店家好奇而热切的目光里,将当地风土民情娓娓道来。
    说到尽情处,陕甘农家墙外挂着晾晒的红辣子,屋檐上平摊着的黄苞谷,石磨压出的新麦香气。两人总在不自觉中围着画,越凑越近,抬眼便可细查对方睫毛的根数。
    那一日男人又在工笔描人,他抽走未完成的画纸,嘴角微微向下撇,
    “都画了多少张了,也不见长进。我这皮囊不比纸上的更俊逸?”
    “到底只是画,怎么。。。”男人觉得他此刻略有不满的样子,倒是为那巴掌大的脸,平添了几分可爱。
    “研墨,”他伸手从背篓里掏出一张新纸,平铺在男人面前,然后端端正正坐在对面,
    “这次你就看着我作画,试试有无进步。”
    男人依言提笔,狭长的桃花眼里满是一张细白的脸。
    倒也是仔细观察,有些痴了,墨汁顺狼毫滴落,在纸上晕成一个难以言喻的圈。
    这客栈鲜有的暧昧气氛,被楼下吱呀一声打破,
    有人进店了。
    听见声响,两人起身去看。
    “怎么我店里进客人,你这么在意?”
    “我……”男人也发现自己比店主还快了半步,支吾起来无言以对。
    “便是黑店,我这也是个客栈,来客人能有多稀奇。”他趁着男人支吾的空档走在了前面,碧色的袍子晃动起来,在烛火映照下闪出金色的光泽,像潭水中游弋的鲤鱼。
    “这客栈穷的连灯也点不起吗?别说人了,连个鬼影子也没有。”
    “你当是贵胄之地的店面,还想要灯火通明的景。我这儿可没人会伺候你茶饭洗漱。”
    店家举着烛火下楼梯,将厅堂点亮,只见那来人有一张和声音一般粗狂的脸。
    “哟,原来红尘客栈是个小公子开的啊。身后这一位,是店里的伙计?”
    “在下也只是个住客。”
    “哦,那你是打算哪一日进大漠?不如我们一道,路上还能有个照应。”
    “我只是个画画儿的,不进大漠。”
    “画画儿的?画画儿的你跑这里……小兄弟啊,你知道他这店里的规矩吗?”
    “知道的。”
    “那你还进店?!”
    “人生数十载,赤条条来,赤条条去,没什么给不起的。”
    “呵!年纪不大,活得倒洒脱。”
    “你打算住店几日?”一旁的店家终于开了口。
    “今日已晚,明日休整,后天就出发吧。”
    “成,你就住这一楼西侧的那间吧,晚饭一会儿给你送过去。”
    “我住两晚,你打算问我要什么?”
    “既然你清楚我这里的规矩,那事情就好办了。”店家露出一抹笑,
    “现在就告诉你,多不好玩。”
    然后就举着那根蜡烛转身上楼了。
    男人还在回味那一抹笑,像是初见那天的情景,鬼魅一样,该说三分可怖,七分妖娆。到底还是撩人的。
    “哎,画画儿的,你不上来吗?”他上到了楼梯中间,扭身问道。
    房间里,男人继续给他画肖像,之前被来人打破的那丝暧昧,彻底遗失了。男人下笔很慢,花了许久,脸上表情晦暗难辨,不知什么心思。
    “还没画好吗?”
    “没……”
    “怎的这么慢,”他口中发着牢骚,脸上却并没有不情愿。
    楼下隐约传来呼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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