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我遇见你时天空飘着毛毛细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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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4月,由于受不了北京沙尘暴对我身心无情的的凌辱,我当即决定南下广州。
这样说好像显得我格外随心所欲,其实我只是在能养活自己的范围内随心所欲。每个人都是在一定范围内随心所欲,再随心所欲的乞丐也不会随心跑到山里去行乞,除非他是靠光合作用活下去的。而如果一个乞丐是靠光合作用过日子的,那他就不会是一个普通的乞丐,他将会是一个黑乞丐。
我是一名服装设计师,三线开外的那种。我就职的那家公司总部在北京,不太方便透露名字。去年12月,经过长达五年的努力,公司终于向银行贷款在广州开了一家分店。哦不,老板说这叫远期投资子公司。
我是第二批派过来的设计人才,这表明公司对我还是很器重的,如果忽略我在老板办公室痛哭流涕并且威胁要破窗而出跳楼自杀的话。因为老板觉得我破窗而出时产生的碎玻璃极易划破他放在窗前储物箱里的杜雷斯,所以他建议我等他搬开储物柜再跳。最后我只好跪在地上抱着他的大腿承诺一定会给他生孩子,他十分感动,然后拒绝了我。
当然最后我还是得到了这个机会,因为老板娘是我大学同班同学宋清。
宋大美女难得跑来公司一趟,一跑来就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
我说:“大美女,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广州?”
宋清说:“我就不去了。我要是去了,这些杜雷斯就不知道是给谁用了。而且,”宋清顿了顿,然后用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眼神看着我说:“你真的只是因为受不了这你是风儿我是沙人的格调才想去广州的吗?”
“你知道的。除了沙尘暴,”我惨然一笑:“我还受不了公司对面的驴肉火烧。”
宋清:“……”
我拿着已经签好字的调遣申请书,跪在地板上对老板表示了十二万分的感谢,老板跪在搓衣板上回应我的是一腔热泪。
我觉得我们老板人真真是极好的。
但是我一下飞机就后悔了,闻着广州灼热的空气,我预感到接下来我将遭受广州高热天气对我身心更加惨无人道的摧残。
好一个摧残人生。
我拦了一辆出租车,说了我们子公司那个偏僻的人神共愤的地址。那个的哥十分健谈,车开了一路他就讲了一路的典故历史。
我不禁肃然起敬,在他一个咽口水的空隙里见缝插针的问道:“您以前是历史学家吗?”
他似乎看淡一切极其淡泊的回答道:“他娘的,老子以前干导游的!”
我想,这个导游真厉害,连历史学家都能钓到。
我问完这个问题之后,历史学家就沉默了,我觉得他一定是在回忆当年叱咤文坛的峥嵘岁月。而我往窗外看时,发现车子已经开到了黄埔大道西。
这意味着,我也要开始我的回忆了。
我这回忆追溯得有点远,时光得回到8年前。
2004年8月13日,这是一个注定要被载入史册的日子。当然我不是说雅典奥运会的开幕,这种四年一届的国家烧钱大赛可跟我们这种点碗龙须面都是四人一蛋的凡人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之所以说这个日子很特别,是因为这天是我二十岁的生日。
“二十岁,在古代即称为‘及冠’。男子一般会在这一日行及冠礼,表明自己已是一个成人。并且可以开始取‘字’,例如诸葛亮字孔明……”陆懂又开始滔滔不绝。他是汉语言文学专业的大四学长,不知道为什么喜欢跟我们这些服装设计专业的大三生混在一起。不过因为他有钱而且大方,所以大家都在很短的时间内十分善良的宽容并接受了他。
“为了顺应历史潮流,小楼,要不你也取一个‘字’吧?”宋清是陆懂的忠实粉丝。我觉得如果陆懂说二十岁可以开始尝试裸奔了的话,她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怂恿我去最繁华的街道当一个特立独行的行为艺术家。
而我一定会在宋清的屡次劝说之下,真的相信“艺术就是冲破世俗”这种鬼话,然后坦胸露乳去跑两圈。
“取字是一件十分郑重的事,一般是要与本人的理想生活联系在一起的。”陆懂取下了他的黑框眼镜,露出他斯文俊秀的脸。我看见宋清眼里“噌”的迸出崇拜的光芒,我在一旁差点被闪瞎。
我说你们慢慢聊,我去洗手间洗个眼,不是,洗个脸。
宋清说:“好啊好啊,还没上菜,洗干净点。”其他同学也说:“是啊是啊,洗干净点。”
我顿时觉得整个包厢阴风阵阵,甚至还出现了幻觉,以为他们说的是“少加点盐”。
我真不是为了躲避陆懂那时时刻刻盯着我的意味深长的眼神,老子可是在共产主义国旗下茁壮成长根正苗红的直男!
我请客的这个地方非常有格调。它是一栋别致的餐楼,楼外边有一个观光楼梯,盘旋着直通洗手间。我不知道这荒郊野外的有什么可观光的,而且对一上厕所就要出门的设计很不满。不过因为它便宜,我就饶恕了它所有的罪孽。
它是我在网上无意中发现的,刚刚开张,全场一折。因为地处偏僻,刚开始我的同学们都以为我要带着他们野炊。后来陆懂的车子越开越远,他们开始觉得我是要他们帮我在这里挖一个坟,若干年后再躺进去。当所有人的手机信号都没有了之后,他们纷纷觉得我已经挖好了坟,选在今天带上我的好朋友们一起躺进去,然后他们紧张的猜拳来决定最后是谁留在地面上将我们埋好。最后他们看见这栋还算气派的餐楼时,个个开始冒冷汗。
他们真是胆小,我嗤笑了一声之后,手脚并用帅气的爬进了这栋叫“兰若寺”的餐楼。
既然已经出来了,我当然还是要去上个厕所。穿得整齐的服务员帮我推开了玻璃门,我走出去回头看楼外边三个金光闪闪的大字“兰若寺”,不禁开始猜测这店老板究竟是一位怎样风华绝代的黑山老妖,竟然敢染指佛祖专用的金字。
我开始踩上那段盘旋的楼梯,此时是下午4点,有清凉的微风轻柔的吹过这破地方。当我踏上最后一级阶梯,空中开始飘起毛毛细雨。
这真是挺邪门的,特别是当我看到开在天台边缘的洗手间大门时,我开始庆幸这个洗手间不是露天的。说起来,我还真不习惯在我上厕所的时候旁边的哥们或者姐们跟我说:“嘿,你拉的屎好精致啊。”
我总不能回答说:“嘿,是你的屎。”
别人会以为我是个艺术家,这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
我进了洗手间,惊喜的发现它的装修还是很现代化的。来这里消费的人不多,现在坐在楼里消费的只有我们这一群人,所以当我看到洗手间里还站了一个男生的时候,我真的以为见了鬼。
这个男生大概跟我差不多年纪的样子,穿着一件黑色的t恤。大概比我高一个头,五官生得很好,但又没有攻击性,是那种感觉不会骗人的长相。此刻他正正对着洗手间门口,满眼懵懂的看着我。我心里说看什么看,别以为你长得帅我就不敢打你。但秉着“打不过就立马放弃”的中华民族传统美德,我还是笑脸盈盈的说:“兄台,麻烦让一下,你挡我路了。”
他沉默了很久。
在他沉默的这段时间里,看着他巍峨的肉体,我预想了无数种结果。我想他可能会突然出手把我过肩摔然后说:“我行走江湖这么久,从来没有人敢让我让路。”我就会跪在他面前说:“大侠饶命,小人狗眼不识太监,不是,泰山。”又或者他会突然空中旋转三圈半落地一个大劈腿然后说:“我看你骨骼惊奇,跟我学芭蕾吧。”我就会跪在他面前说:“师父英明,弟子愿意和师父一起练玉女心经。”又或者他会突然掩面娇嗔欲语还休衣衫半解酥胸半露说:“死鬼,人家等了你好久哦,你都不来找人家。”我就会跪在他面前说:“往事不要再提,楼下有个戴眼镜的,长得很不错。”
可什么也没有发生,他甚至连动都没有动一下。
我想着“大丈夫不勇必弱,不正必邪,不上必尿裤子”,于是只好鼓起勇气说了句:“大师,得罪了!”说完这句话后我做了一个双手推的动作,发现他没有反应之后,我就放心的从他和洗手台狭窄的缝隙里艰难的侧着走了过去,回头看他时,他还保持着一个动作。
我想,这应该是一个机器人,可能是这间店的特色服务。是一个人形厕纸存储柜,或者是一个高级智能干手器,我边上厕所边想,而且越想越有道理。
我觉得我真的是很有想法。
解决完生理问题,我又从机器人和洗手台的缝隙中艰难的穿过去——这回倒不是因为害怕,而是不知道这种机器的市场价,担心万一弄坏了还要在这里刷盘子扫厕所,也挺不值的。
我把刚洗完的手伸到它的下巴那里,可是它没有像我预料中的那样吹出热气。我想也许是没开开关,所以我湿着一双手到处找开关。找了一分钟之后我就很有意见了,开关弄得这么隐蔽是对消费者的极大不负责。最重要的是,我的手再不吹吹的话,它就要自己干了。
我决定再试一次,于是我又把手伸到了它的下巴下面。
这回它倒是有反应了,不过不是吹出热气,而是突然低头把下巴搁在了我一双挨着向上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