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九章)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1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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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知府府邸清简,备的马车也甚别具一格,马是老马,篷是油布篷,上头还透了两个窟窿,向寒与王珩坐在马车里,抬头便见漫天星光,也别有意趣。
    赶车的马夫是王珩带来的随从。
    王珩歪在向寒的肩上,睡熟过来。
    行了片刻后,突然遇着一个陡坡,巅了一下。
    向寒下意识地去护王珩,将他整在个都揽在了怀里。
    待平稳了。
    向寒只觉怀里的人一挣,从他怀中抬起头来,粲然一笑:”向郎中这是打算搂多久。“
    向寒征了一下,神色未变,将他拉起来,给他稍稍整了整衣襟,然后道:”大人,徐知府的妹子生得国色天香,真不考虑么。“
    王珩看了他一眼,将乱发撩到脑后,抬起一只胳膊来,用手用力拧了拧袖子,拧出一滩酒水来,如此这般反复几次,才拧尽了,将袖子弄平展之后,才对上向寒一直注视着他的那双眸子,缓缓道:”被他的亲哥哥当做礼物相送与人,本已悲哀,再屈身于一个她不喜欢亦不喜欢她的人,她这一生基本上就没啥指望了。我也不过是有自己的私心,实在无法容忍跟自己不喜欢的人同床共枕。”
    向寒压抑住心里腾起的一股莫名的情绪,斟酌了一下道:”徐知府这个人大人觉得如何?“
    王珩微微一笑:”素昧平生,不好说。”
    向寒意味道:”依下官之见,此人甚为表里不一,装腔作势的本事炉火纯青。“
    王珩道:”何出此言。“
    向寒淡淡瞥他一眼,然后道:”方才在席间,大人有没有注意到他的那个妹妹。“
    王珩凝思了一回,笑着摆手:‘光顾着装醉了,未曾注意些什么。”
    向寒再瞥他一眼:”那女子身上穿的是陵州缎做成的衣裳,绣得都是红梅,下官依稀记得大人似乎对梅花情有独钟,不知道徐知府这算不算是投其所好呢?“
    王珩一张春光明媚的脸霎时跟冻冰一样寒气腾腾:”你这是在怀疑本部院跟徐知府有勾结么。“
    向寒面容安静至极,声音跟他的神色一样也是极静肃的:”下官既然奉了上谕来查案,自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线索。“
    王珩泠笑:”上谕,如若不是本部院,你一个小小的刑部郎中就是伸长脖子也够不到这样的案子。没成想,而今倒怀疑到本部院身上来了,我看你是还想去东来县那样的地方啃野菜去。“
    他话方完,又遇到一个陡坡,巅得王珩身子猛地往前一倾,整个人都撞进向寒怀里去,向寒伸手揽住他,微微一低头,在他耳边道:”适才下官不过跟大人开一个玩笑,大人也不至于气得投怀送抱吧,徐姑娘那样的绝色都入不了大人的眼,莫不是喜欢男人么。”
    王珩气极,也顾不得端着什么官架子了,一口咬在向寒的肩膀上,疼得向寒一呲牙,恼怒之下,不管不顾地强抬起王珩的头,照着鼻子下面那抹红润就啃了下去。
    车停了。
    适才马车里动静大太,赶车的随从忍不住就揪开车帘来看。这一看,七魄吓走了六魄去,只剩一魄也化成一头呆头鹅,杵在车厢门口瞪大了眼睛看着车厢里的一幕。
    他家的王大人被刑部的向郎中紧紧按住头部,做那他跟媳妇儿晚上无人时才敢做的亲呢之事。
    他凌乱了。
    他们吏部的王侍郎被人欺负了。
    他抖了两抖,慌忙放下车帘。
    许是风太大,将他的声音都吹颤了:“二,二位大人,到地儿了。”
    王珩这才反应过来,羞愤难当,用力推开他,狠狠瞪了他一眼,红着脸对向寒道:“这笔帐本部院记下了。”
    言毕,看也不看向寒一眼,起身就钻出了马车。
    须臾,脚步声渐远。
    车里的向寒摸了摸唇上沾的一点湿润,不由笑了一下。
    揪开车帘也从车厢里钻出来,赶车的那个随从还在。
    向寒跳下马车,与他擦身而过的时候,眸中骤然射出一道泠光,将随从吓得腿一软,乖觉道:”大,大人,还有什么吩咐么。“
    向寒看着他道:”你去过刑部没有。“
    那随从觉得这话莫名其妙,摇了摇头道:”没去过。“
    向寒颌首,浅笑着说:“刑部有一种刑罚,是拽着犯人的舌头,然后拿烧红的绣花针用细铁镊子夹着一根根扎进犯人的舌头里,让其以后都不敢再多嘴多舌。”
    他顿了一顿,望着那个随从道:“汝想试试么。”
    随从听得出了一头泠汗,方才向寒说的时候,他就感觉那绣花针已经刺穿了自己的舌头,他是个聪明的人,立即聪明的答道:“徐知府家到行馆的路太不好走了,以后再去,到底是骑马去还是步行去,属下方才都在纠结这个事情,一直纠结到现在,赶车赶得有些不经心,还望大人恕罪。”
    向寒道:“下次就骑马去。”
    等向寒走远了,随从一个脚软瘫在马车车轮上,心里暗道,这他妈都是什么事嘛,要不是你们这么肆无忌惮地在车里搞断袖,不弄出那么大的动静,谁会知道,被撞破了还威胁人,太不是个玩意儿了。
    但一想到向寒方才那个笑容,就又哆嗦了一下。
    这向郎中整日一副冰霜脸,气质孤高清傲,一看就不太好相与,没想到还如斯狠辣,方才的话,他不认为仅仅是吓唬他而已。
    忙捂住自己的嘴,只希望自己能得一回失魂症,忘掉今天看到的一切。
    天色已是很晚,向寒回到自己的房间,点起蚕豆一样的油灯,坐在桌案前,随手抽出一张宣纸,写了几个字,这是模仿的户部尚书冯云起的笔迹。
    那日,傅跖从徐长河另一个宅子里顺出来的几封书信,有王珩的,有冯云起的,竟然还有别人誊出来的仿效冯云起写的信。当然,徐长河是不会知道这并不是冯云起写的。
    王珩是曾教他写过几封信给徐长河。
    内容他还记得。
    “寻芳河茶阳段有水匪无数,届时吾修书一封致茶阳县栖猿山山主,请其务必助汝取下贡船”
    ……
    如若事发,查出这些事来,不仅仅是徐长河,连冯云起亦受牵连。
    初时他也不知道这些信会出现在谁在那里,来到陵州之后,他有些怀疑墙头草的徐长河了。
    没有确凿的证据。
    现在有了。
    王珩也写了信,还是最近来陵州之前写的。
    他认识徐长河,假装不认识。
    他让自己模仿冯云起的字迹写这些信,然后给徐长河。
    他引自己来陵州查案。
    他的目的是什么。
    他再去翻开那些信,不由大吃一惊,王珩给徐长河写的信都成了一张白纸,连信封也是一片空白,仿若刚制成的新纸,仿若那些字都不过是他幻觉。
    而那些模仿冯云起笔迹的信,纸上墨痕清晰依旧,没有任何变化。
    向寒放下那些信,思索了好一会儿。
    徐长河曾是冯云起的下属,跟冯云起有联络,不足为奇。
    但他跟吏部的王珩亦过从甚密,就很耐人寻味了。
    假如徐长河被证实了确实跟水匪有勾结,谋劫了贡船。抄出那些信来,就会被认为是冯云起指示他这么做的,能重创冯云起固然极好,若是不能,出了什么意外,王珩完全可以卖了自己,单凭栽赃构陷朝中上卿这一条罪名,他就可以在菜市口众人的唾弃声里死不瞑目了。
    朝中能跟王遂分庭抗礼的。
    未来皇后的爷爷,冯云起无疑了。
    东来县留王谋反案,是他将王遂有意无意的扯进来,后经自己之手证实了王遂的清白,王氏之忠简直天日可表。
    还有什么比百年世族的忠心来得更让皇帝欣慰的呢。
    眼下,又要借他之手除了徐长河顺便刮冯云起一层皮。
    王氏就可在朝中独领风骚了。
    即使将来冯云起要报复,找的人也只会是他。
    好一招借刀杀人。
    王珩。
    向寒轻轻念着这个名字。
    吏部左侍郎。
    行云流水的演技加计谋信手拈来,谁都可以成为他棋盘里无关紧要的棋子。
    有用即使,无用即丢。
    可惜,王珩你惹错人了。
    向寒猛地抓起那些已经变成白纸的信。
    就在这时,有人轻声叩响了门。
    向寒松开已经皱成一团的纸,警惕道:“谁。”
    “大人,是我,傅跖。”
    向寒紧绷的神经一松:“进来。”
    傅跖背着一个包袱推门而入。
    张望了一回外头,确定无人后,才轻轻带上门。
    蹑手蹑脚地走到向寒跟前,取下包袱,往案子上一放道:“全部书信都在这里了。”
    向寒急忙起身打开包袱,挑出冯云起以及自己模仿他笔迹写的信,再装回包袱里。
    拎起包袱塞到傅跖手里道:“我现在能相信的只有你了,这些信务必送到冯尚书手里。”
    傅跖惊愕地睁大眼睛道:“现在就去送么。”
    向寒“嗯”了一声道:“就现在。”
    傅跖眸光如炬,看了向寒半天之后,忽然一笑:“大人这般真诚,我再有疑虑就显得小气了。“
    言罢,将包袱又搭在了肩上,神色十分的莫测:”那徐长河不是什么好官,死不足惜。”
    向寒心头一震,缓缓坐回了椅子上,眸中杀意徒起。
    ”多谢。“
    傅跖神色十分的不羁,嘻嘻一笑:”大人闻弦音而知雅意,把前途押在大人这样聪明的人身上,还是值得一试的。“
    说完这番话,他朝向寒眨了一下眼。转身步出了房门。
    向寒则轻扣着桌案,静静思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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