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桑烨受骗重伤,丞相身死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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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烨被容衡软禁在北苑,诺大的北苑里荒草丛生,枯枝满地,本是关押妃嫔的冷宫,如今为了关他一个人空了出来,而北苑外还有重兵把守。
从被关到北苑来,容衡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元嘉落狱,其门生大多也获罪收押,交由邢部看押,朝堂之上风云变幻,容衡为了荡平朝野异声心力交瘁,然而铁腕之下终是无人敢有异声,聪明人都懂得明哲保身,况且如今证据就摆在眼前,丞相府已经是败落了,谁又愿意拿项上人头去淌这浑水,只盼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容衡肃清朝野只用了短短半月,元嘉秋后待斩,元府上下无一幸免,这场风波似乎渐渐平息下来,然而紧接着另一道折子却在晋国的朝常上直接递到了容衡手里。
那道折子是参奏桑烨无官无职,却恃宠生骄,触犯君颜,不遵纲常,目无法纪。参奏上书的人是新入职短短一个月的刘恩同,折子一递上去,殿下百官几乎顿时就将背脊抽紧,手臂上汗毛都一根根的战栗着竖起来,所有人都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一下,容衡的视线阴冷得像是结了冰,刺进每个人心里。
一头雾水的刘恩同不明白殿中气氛为何如此紧张,但也清楚自己大约是触了龙颜,却不知面对僵持的气氛该不该认罪,最后令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容衡手一抬再一松,那本折子就轻轻巧巧的落到内侍总管福海的手里,然后容衡便退了朝,从始至终一个字也没有说,也未降罪任何人。
现在,那本折子安静的躺在容衡的御案上,提醒着那个人的存在。
容衡心烦意乱的将笔放回砚台,内侍总管福海立时上前来,一脸小心翼翼,“圣上,可有吩咐?”
“去北苑。”
福海一愣,一直远远留意着这边情况的福海的徒弟小元子也一瞬间失了神,容衡已经率先走了出去,福海忙收起神色跟出去,小元子也跟在师傅旁边,随御驾往北苑去。
已是夜深,墨蓝的夜幕中星子隐约闪现,一轮薄薄的圆月挂在半空中,流云弄巧,清风徐柔。
容衡站在戒备森严的北苑外,透过洞开的宫门看进去,院子里昏暗深重,里面的殿阁里一盏小小的昏黄烛火静静亮着,他挥退身后众人独自一人走进冷清的北苑,走进院内,里面却蓦地的飘出一缕音律,那音律由古琴弹来,似空山响泉,又似雨落竹海,似风穿洞岩,又似雪化房檐,琴音缠。绵却带着悲伤。
容衡驻足聆听,一直听到一曲终了,才问殿中弹琴的桑烨:“你是为谁在弹?”
殿中安静,许久不听回音,容衡面容上渐渐爬上怒气,却听到殿内传来一声叹:“为了圣上。”
“为了朕?”容衡一愣,转而又嘲弄:“不是为了别的人?”
“不是。”桑烨从琴弦上放开手,坐在一室岑寂里,低垂的面上神色明明灭灭的,他问容衡:“何时放我走。”
“放?你要走去哪?”容衡面色一冷。
“离开这地方,随便去哪都行。”桑烨说。
“你休想,想要离开,除非朕死。”
宫殿的门忽而打开,一身白衣的桑烨站在门内,背对着身后的烛火,让人看不清他面上的神色,那向来低沉温柔的声音清清冷冷的:“你如今已经没有顾忌了,你的手段何等厉害,这天下没有人敢违背你。”
“还有一个人。”容衡笑了笑,看向桑烨隐藏在昏暗中的脸,“这天下还有一个人敢违背朕,就是你。”
“既然如此再留我下来有何用?我帮你得这天下,如今只是要回我应得的自由。”
“自由?”容衡忽而大笑起来,“桑烨,你可曾想过朕有没有自由?”
桑烨没有说话,容衡眼中忽而浓得化不开的悲伤像是一把钝化的刀,磨砺着他的血肉,不致死但却还是痛的。
容衡朝他缓缓走过来,一边走一边说:“当年朕是先帝众多皇子中最不得宠的一个,因为朕的母妃身份低微,不过是一个宫女,天子喝醉了才误承了宠,却没有想到只一朝就怀了龙裔,但就算怀了龙裔又如何,也还只是个卑微的宫女,小心翼翼的生下腹中孩子,却连一面都没有看到便被打入冷宫,朕从小和奶娘长大,住在无人问津的破旧宫殿里,几次都要活不下去,那个时候朕还没有想要这天下,想要的只是有朝一日能得先帝重视,求先帝把母妃放出来。”
“后来一次随先帝出宫狞猎,因为所骑的马被人动过手脚,半道发狂将朕带出了狞猎场来到一个悬崖边,朕以为必死无疑了,眼看悬崖离得越来越近,你却突然出现勒住马缰,于悬崖边救了朕一命,此后,朕将你留在身边,视你为生死至交,在戒备深严的皇宫里,你是朕唯一一个敢说真话的人,不知是从什么时候起,朕发觉对你的感情不止至交那么简单,朕想把你留在身畔,不是一朝一夕,而是永远,也是在那个时候起,朕有了想要这天下的想法,只为了让你站在朕的身旁,生同食,死同穴。”
容衡已经走到桑烨身前,略高于桑烨的他站在一级台阶下与桑烨静静对视,月亮已经隐进云层中去,四下里更加昏暗了,周围很寂静,连风声都不可闻,容衡笑着说:“朕谋这天下是在八年前,八年来多少阴谋诡计多少明枪暗箭,朕从来没有怕过,因为有你在,但后来朕才知道,原来并不是得了这天下就能为所欲为,并不是得了这天下就能给你自由,也让朕自由。”
桑烨还是一言不发,他如冰雪一般苍冷的面容在夜中像是一则难卜的卦言,然而藏在袍袖下的手却微微握紧,容衡朝他又近了一步,将他逼回殿内,温暖的烛火笼罩在两人身上,容衡低柔道:“这次朕不怪罪你,你就待在朕身边,别在忤逆朕了。”
“赦免丞相一双幼子,让我见丞相一面。”桑烨避开容衡的手。
容衡眼中的温柔一瞬间消退不见,转而被冰冷和愤怒替代,咬牙切齿的看着眼前的桑烨,“你在说什么?”
“只要圣上赦免丞相一双幼子,臣便永远留在圣上身边。”桑烨回答。
容衡怒极反笑,转身一挥袖指着殿门外,对桑烨道:“好,朕放你走,只要你走得出这殿门。”
桑烨看了容衡一眼,那一眼没有诧异,也没有不舍,平淡得像是一杯白水,然后他没有丝毫犹豫,从容衡面前擦身而过,几步走到殿门外,一抬头却顿在当场,宽阔的宫墙外上百名弓箭手无一例外端着弓箭指着他,锋利的箭尖在月色下闪着寒冷的光,桑烨回头看着容衡,语气里满是讥讽:“圣上说一套,却做一套,我该信你哪一句?”
“如果你要离开,朕能留下你的方法就只有这一种了。”容衡说。
桑烨唇畔勾起一抹嘲弄的笑,转头看着殿外,凭他的修为,他还没有把这些人放在眼里,普天之下还没有谁能拦得住他,桑烨挥掌朝下,袖中一柄薄如柳叶的软剑应势而出,墙上的弓箭手顿时全都抬弓拉弦,警戒的朝着桑烨。
桑烨冷笑一声,运气御敛,然后让他没有预料到的是在他运气的一瞬间胸口一阵剧痛顿时一口血雾喷吐而出,五脏内腑如火烧一般灼痛,丹田内空空如也,手中的剑也无力的垂到地上,剑尖敲着玉砖发出冰冷的一声脆响,桑烨扶着门框腰身微俯,尝试着又运气,却是猛的又喷出一口血雾来,心肺疼得绞拧起来,容衡走到他身后,抬手搂过他的腰身将他抱进怀里,宫墙上的弓箭手瞬间消失于夜色下。
“朕给过你机会,既然走不出去就别在惹朕生气了。”
桑烨反应过来,一把挣开容衡的手,往后退开,身形不稳摇摇欲坠,不可置信的看着容衡:“是你让我内力全失?”
“是朕从西域寻来密药将你内力全封。”容衡坦然承认,脸上的神色却带着悲哀,“就是怕你有一天会不顾一切的离开朕,你知道完好的你朕纵有千军万马也是拦不住的。”
桑烨从所未有的震怒,更是满心失望和惊惧,他从来不曾想过眼前这个人会如此对他,而他的全然信任竟然会换来如此下场,不甘与困苦令桑烨心绪难平,气血逆行不止,冰冷的汗水布满他的额头,月夜下他的面容苍白如鬼,身上穿的白衣被风吹得轻轻飘浮,身影单薄得如同要随风而逝,容衡不忍看他如此,担忧的上前去要扶他,桑烨猛然挥剑指向容衡阻止他往前再踏一步,“你别靠近我!”
忽然紧闭的宫门被打开,福海脚步不稳的跑进来,看到院内的景象又忙收了脚步跪在地上,颤抖着伏低身子,“回禀陛下……珍……珍妃她惊闻丞相身死狱中,失足从台阶上跌下来,虽然保住腹中皇子平安生下来,但珍妃她……她大出血……去了。”
“什么?!”桑烨惊呼出声,容衡却只是一言不发的看着桑烨。桑烨只觉眼前恍惚,视线一阵紧一阵的昏沉,几步后退,让容衡接入怀中,握在手中的软剑跌落地面,终于支撑不住昏了过去。
容衡抱起桑烨朝北苑外走,福海连忙爬起来跟在他身后,小心的询问:“陛下,珍妃那边……”
“让人把小皇子抱来。”容衡命令,却是只字未提珍妃,福海惯会察言观色,当即便领命退下,让徒弟小元子陪同容衡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