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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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道:“先把人救活再说,落青去请太医,半夏今日把门框换了。”
小丁额头的鲜血直往外冒,她瘦弱的身板挺了几下便不再有起伏,软软倒在地板上,粉红的宫装被鲜血染红,如同新娘出嫁的红装。
半夏道:“此地污秽,还请娘娘尊移贵步。”
皇后领着我等到了侧殿,我还是第一次来到长信殿侧殿,只见这里金漆红柱,比起正殿略小却多了几分精致。前面是两张金座,左纹凤,右制龙,古人以左为尊,然而龙座相较之下更居中,凤座略偏,倒也无碍。下面一溜四排七十二座,皆是红漆柚木桌椅,勾勒鹤临水渊图案。后面对称八只尖顶旋盖大鼎炉升腾袅袅白烟。
周涴艳轻嗅一下,道:“妾身斗胆猜测这是衡阳的云顶廖山。”
皇后含笑点头,丽妃道:“云顶廖山也只有皇后这儿用着,臣妾都不晓得,也就珍婕妤走南闯北见多识广才晓得这是云顶廖山。”
丽妃明晃晃讽刺周涴艳出身皇商,且四处游走,有失女子贞静之德。
周涴艳道:“妾身久居京城,南南北北倒没去过,不过云顶廖山乃是贡品,且只有周家上贡,按往年惯例,宫里会赏些残次的云顶廖山下来,故而妾身还能认得。”周涴艳既撇清有失贞静的指责,又说了认得云顶廖山的原因,她确实出身微贱,不过皇商出身也有皇商的好处,就比如能用到宫里面一般人用不了的云顶廖山。
丽妃撇撇嘴,径直走到座位上,周涴艳亦是得体大方地坐回去。
皇后道:“落青你查到什么?”
落青恭敬回答:“除了小丁父母双亡,小丁一直跟着叔叔生活,十岁入宫,之前是尚衣局小宫女。”
皇后神色微微触动,带着几不可见的笑意,垂目看着落青,忽而掷地有声:“查,尚衣局每个人,查!”又看着端坐噤声的我们,淡淡道:“还请各位妹妹坐等片刻。此事已经一拖再拖,今日必须彻查结束。”
我附着叶卿的耳朵轻声道:“莫不是皇上向皇后施压了?”
叶卿摇摇头,眼神扫过四周,示意我慎言。我微笑抿唇,轻轻颔首。
落青回来的时候带回了三个宫装女子,前面的襟帔深黄联袄摺裙女子四十岁上下,脸颊上深深的皱纹难以遮掩。后面的两个年轻女子二十岁上下,都是绥紫米蓝齐裙,梳着整齐的元宝髻,以明紫丝带缠发。
中年女子跪拜道:“尚衣局五品司制孙唯雨拜见皇后娘娘。”
左边灵动乖巧的年轻女子连忙跪拜:“尚衣局正六品掌制赵湄秀拜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右边的女子有些惶然,见左边的赵湄秀跪下了,腿一软,跪倒在地,结结巴巴:“奴、奴婢是、是尚衣局从六品女史……王抚,拜见、拜见皇后娘娘。”
落青道:“奴婢前去尚衣局,据尚衣局掌制赵湄秀所说,小丁生前与尚衣局女史王抚极为亲近。”
赵湄秀见皇后看向她,很有眼色回答:“启禀皇后娘娘,奴婢可以作证,小丁一直和王抚情如姐妹,即使后来跟了婉贵人,还不时回来看王抚。”
皇后的眼光落到孙唯雨身上:“可有此事?”
孙唯雨踌躇起来,看看赵湄秀又看看王抚,支吾含糊:“奴婢也并不清楚。”
赵湄秀口齿清晰,再次肯定道:“皇后娘娘,奴婢句句属实。”
那王抚涨红了脸,气愤地看着赵湄秀,却说不出一个字来,想来赵湄秀所说也是实情。
赵湄秀接着道:“不仅如此,奴婢还看见小丁偷偷给王抚塞钱,好像说什么保重,以后再不能见的话,隔得远,奴婢听得不清楚。”
言嫔大怒:“好个三姓家奴,背地里拿了这么多银子,也不知是为谁做事呢。”
言嫔的话引来丽妃嗤笑,言嫔自己也偷偷收买了小丁,她的话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我听了赵湄秀的话,只觉的她是在落井下石,便在一旁暗暗观察。
而沈德妃却问道:“隔得远没听清?你莫不是在偷听?”
赵湄秀小声辩解道:“奴婢是不小心听见的。那王女史与后宫宫婢小丁常常私相授受,奴婢也是看不过。”孙唯雨小心打量了赵湄秀、王抚两人,斟酌道:“启禀皇后娘娘,奴婢失职,让手底下的宫人和后宫宫婢撕扯一块,不想奴婢即将调任竟发生这种事,请皇后娘娘责罚。”
阳光透过新糊的米纱窗照进内室,皇后眯了眯眼,微微侧头,半夏连忙招手小宫婢拿来孔雀翎掌扇遮住阳光,一旁静立的宫婢放下新制的百合吉祥挂狐绒帘,屋内有几分昏暗,掌灯宫女点起金琉璃百转灯盏,灯豆跳跃。
仅那么一下子,屋内由明亮转为黑暗再到光明,我眨眨眼睛,使眼睛不至于酸涩。
皇后挥手让执扇宫女退下,后背再次挺直,声音刚毅,直问孙唯雨:“本宫记得你即将升任典史,不知谁会继任尚衣局掌司?”
“按位子是赵掌制,但奴婢私心以为王女史手艺不输赵掌制。”
皇后面色如水,沉静无波。“还有呢?”
孙唯雨冒着胆量说出刚刚的话,见皇后不为所动,连连叩首:“奴婢该死,奴婢想着王女史是奴婢外侄女,想着对她多有照拂便让她进了尚衣局,但奴婢真心而论,王女史手艺确实高出赵掌制,只吃亏在年历小。”
皇后道:“你一向看人很有眼光,既然你都这么说了,这王女史必然有过人之处,然而你也要明白公私分明,做掌制不仅是手艺好,更要有能力服众,王女史今日见驾如此抖缩真的能升任掌制一职吗!”
孙唯一额头贴地:“奴婢受教,皇后娘娘智睿,奴婢惭愧,请皇后娘娘降罪。”
“罢了,掌制一事五日后拿出章程来,今日你且退下。”皇后又对王抚道:“你可真有与小丁私下会面?”
王抚咬着嘴唇不说话,孙唯雨着急地看着她,催促:“皇后娘娘问话,还不快答!”
丽妃挥闪着海棠沉睡手帕,不耐道:“这么有骨气为朋友守口如瓶,拉到慎刑司看还能不能嘴硬。”又恍惚冷笑道:“本宫也算是见识了,区区一个宫婢居然让你敢欺瞒皇后娘娘,好大的胆子,这样不忠的奴才定然是家里没有教好,合该全家受罚。”
王抚听到全家受罚,身躯一震,无奈勉强回答:“小丁前几日寻奴婢,给了奴婢一些银子,说是她伺候的主子发善心要把她放出宫,让我拿着银子权当别礼,除此以外再无别的了。”
沈德妃皱眉道:“臣妾觉得这王女史有些不好,且不说她与小丁私相授受,就说她刚刚为了区区一名宫婢胆敢欺瞒皇后,这样的人就该得用。这样连主子的话都不听的未免心太野了,留着万一让宫里的人有样学样,岂不是乱了宫里的规矩?”
和妃罕见地开口:“臣妾以为当务之急是查明婉贵人星辉轩鬼魅一事,至于这王女史不过区区小事,哪里值得皇后娘娘亲自惩处。”
皇后深以为然:“和妃所言有理,王女史就交给孙掌司你教导。”孙唯雨谦恭应“是。”
皇后又问:“王女史可有听说小丁讲是谁给了她银子,又是谁保证让她出宫?”
王抚迷茫摇头,浑然不知。丽妃道:“你好好想想,想明白了,也许能将功抵过,免了处罚。”见王抚仍是一脸无知,丽妃哼笑,更添妩媚:“你要是记不得,这辈子头上都要顶一个违犯宫规、藐视主上的罪名,连着你姑姑都要脸上无光,为你丢人。”
丽妃的话像一把刀子捅得王抚脸色纠结苍白,额头冒出豆大汗珠,半晌才憋出一句:“好像听她说过汶杏姐姐大恩什么的,奴婢记得不太清楚。”
一旁的孙唯雨随着王抚的话神色变化莫端,我暗想能做到掌制甚至于典史必然不是个蠢的,没想到手把手教大的外侄女居然木讷成这样,也实算少有。一直到半冬回来禀报查明汶杏身份,孙唯雨涨紫的脸才回过颜色。
皇后另一大宫女半冬道:“启禀皇后娘娘,汶杏乃是昆德殿粗使婢女。”
沈德妃的脸霎时拉下来,阴云密布,死命盯着面无表情的半冬,转瞬扯出一个笑容,幽幽道:“原来是本宫宫里的吗?”
皇后看向沈德妃,问:“你有何话可说?”
沈德妃已然恢复神色,低眉挑着指甲上细碎闪亮的丹红染白梅,闲闲道:“本宫能说什么呢?用一句慧昭仪的话,无稽之谈!本宫贵为贵妃,怎么可能做出这样下作的事,那汶杏必然是被人收买了。”
丽妃似笑非笑,重重唤一声“贵妃娘娘”,沈德妃险些弄断指甲,沈德妃的贵妃之位如今不太稳,又有丽妃、和妃后来居上,丽妃这一声“贵妃娘娘”叫出来带着说不清的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