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众家女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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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熙三年五月十五,最后一次秀女考核,此次共有秀女三十七人,三十七名秀女三人一组依次觐见,由皇上太后亲自检看。
站在中门口,成小涵从没有这样的感觉,仿佛心脏不属于自己,跳动地十分厉害,她甚至怀疑自己的心要跳出胸膛,炸裂开来。成小涵呆呆站立,时间过去很久很久,久到额上滴落的汗水蒸干,久到头上紧箍的发髻松散,久到脸上新抹的胭脂渐渐化开。
直到有个宫人站在她前面催促不停:“哎呦,这位姑娘,轮到你啦,还不进去!”
成子涵已经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应对表现的,只是浑浑噩噩地做着练习了很久的事情,行礼、回答、表现才艺、叩恩离开,直到坐着晃荡的轿子慢慢又有往前走,才如同被雷击过猛然一震,她居然已经殿试完了!
她颤抖着手哆哆嗦嗦浑身摸索着,衣袖、荷包、内口袋……没有!全都没有!她只感觉浑身酥软,摔倒在轿子里。
轿子抖了两抖,言儿掀开帘子问道:“小姐,怎……”待看到成小涵满脸惨白,张大嘴巴,终究还是刹住了惊呼声,警惕地看看四周,吩咐道:“小姐晕轿,先停轿。”然后利索地进入轿子里,紧紧抓着她的手,“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成子涵几乎要哭出来:“没有,没有玉佩。”
言儿浑身一震,小心翼翼地问:“小姐没选上吗?”
成子涵六神无主,平日的冷静沉默全都丢到爪哇国去了,六神无主道:“我,我不知道,我根本不记得了。”
言儿跌足叹息:“小姐出来的时候就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奴婢也不敢问,居然真的出事了。”言儿提醒道:“没有玉佩总该有花吧。”
成子涵无奈道:“也没有。”
言儿也急了:“没这样的事,怎么会既没有玉佩也没有花呢,小姐你再好好想想。”
任凭她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刚刚上发生的事,也记不得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言儿叹气道:“不会是丢了吧,要不回去找找?要是落在外面还好,如果落在宫里面,有人要追究丢失御赐之物的罪,那可怎么办?”
成子涵打了个冷颤,镇定下来,强自道:“那只能一死了!现在只能祈祷东西是丢在外面。”
成子涵和言儿原路返回一路寻找,直到日薄西山始终不见踪影,她感到全身的血液都要凝聚在脸上和心口,尤其是一颗心脏,逼迫到快要炸裂!
太过失望只觉得心如死灰,扶着言儿的手一步步往回走,看着夕阳西下,只觉得这就是人生最后的光明了,她多像那一轮太阳即将沉沦黑暗。想到死亡,成子涵的脚有些发颤。
言儿道:“小姐,要不您还是坐轿子吧,坐轿子舒服些。”
成子涵无力地摆摆手,“不,我要走。”走完我人生最后一段路。成子涵鼻子有些发酸,涨涨地极为难受,才十六岁,这么年轻就要死了,就连我祖母都活到了六十岁,老天何其不公!
她慢慢地、慢慢地往世家走去,看到那红匾黑字成府两个大字,我只觉得天旋地转,那张开的大门就像是一张血盆大口要把我生吞活剥下去。
不!我不要回去!我要跑!我转过身拼命向前奔跑,离世府越远越好。
言儿在后面喊:“小姐,你去哪儿?”
是啊,我去哪儿?我能去哪儿?天大地大,除了成府自己还能去哪儿?成子涵的脚步虚浮起来,最终踉踉跄跄地倒下。真的要死吗?不,绝对不能!
我一步又一步走回世府,府里的下人很诧异地看着我,然后一路小跑离开。我已经不想喝住他,反正祖母迟早会知道的。
静园内,祖母板着脸一字一句生硬地问:“没选上?”
我没有回答,她猛咳几声,指着炉子到:“混账东西,谁点了这么浓的香!”又对着我挥挥手:“下去吧。”我仍是一动不动,她有些惊讶与不耐:“怎么?”
“老夫人。”鹦喜小跑过来直喘气,“宫里面来人了。”
我的心咯噔一沉,不好的预感蔓延开来,叫我忍不住微微发抖。而祖母干枯的脸颊流露出骇人的光彩,惊喜地来来回回看着我,温声道:“好孩子,你果然是个好的,祖母没看错你。不过等会儿见到宫里的人也要拿出小姐的款来,可不能这样胆生。”
我毫不见喜色,头上沁出密密的汗来。她脸上的笑容淡去,渐渐阴郁下去,沉淀出一种风暴,声音如丧钟在我耳边敲起,“三丫头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我不肯回答,她猛地拍击桌几发出巨大的响声:“犯了错就像个锯了嘴的葫芦,你想瞒着谁,你想要骗谁!”她忿恨地用眼神戳着我,然后拐着拐杖去了大堂。
我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慢慢挪到大堂,用尽我平生所有的智慧绞尽脑汁,想尽所有可能发生的情况,但不论我怎么思考,想到祖母那张苍老干枯而又刻板威严的脸孔顿时就失去所有挣扎的气力。
大堂里一个深蓝色宦官服的人笑眯眯道:“令媛的玉佩……”
我的脑袋炸开,果然,玉佩落在皇宫!所有的侥幸都破裂,我的眼前一片黑暗,晕了过去。
等到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两天以后,祖母告诉我,我十天后就要入宫了。
我这才知道殿选之时我忐忑不安,神游天外,虽照本宣科无甚大错,毕竟御前失仪,所以皇上说:“汝如此可家去。”
手捧着晶莹剔透的玉佩,但见其龙飞凤舞上书“佳”字,虽然啼笑皆非,但心神安定,跳跃不安的心脏终于放回肚子里。看着窗外明媚阳光,有种劫后余生的感天谢地。
彼时世鸢槿回到家,一下轿就看见合家跪拜的场景,旨意竟到达的这样快,她抓紧扶手,勉强才沉住气。“起来吧。”
“谢小主。”
一行人去了客厅,看到父母再次向我跪拜,连忙将他们拉起,“都是自家人不必拘礼。”
世父按住她的手:“饶是如此,礼不可费。”仍是跪下了,世鸢槿忍住眼里的泪水,点点头。与父亲闲话家常,嘱咐他日后注意身体,但庶妹在一旁泪眼婆娑,世父也心不在焉,世鸢槿看出他的心思在庶妹那里,也不多说。
用饭毕,世母屏退一干下人,紧紧抓着世鸢槿手,对她讲起后宫众位妃嫔以及此次刚刚入宫的小主。世鸢槿讶异地看着她“这些事娘亲如何得知?”
娘轻声说:“但凡肯出钱,总是会晓得的。”
世鸢槿看着娘亲鬓角多出的白发,良久不语,娘搂过她,轻声唤她的名字:“我可怜的孩子,才十六岁就要离开我了,可恨你爹爹心里只有那个庶女,吃完饭就急急劝慰她,竟也不管你。”
世鸢槿安慰娘亲:“庶妹落选,心里自然难过,父亲当然要劝她,她年纪小,应该多关心她。”
世母看着她,恨声说:“偏偏你如此懂事,要娘亲怎么不难过。好在你得选,日后自会是有福的,只是宫深如海,你万事要小心,切忌与人为仇,能忍则忍,但也不可让人轻易欺负了你去。我看到赵家的叶芸也选上了,你平日里与她关系甚好,到了宫中,两人要互相扶持。”
世鸢槿一一地听了,却忍不住双泪满颊。“娘亲,你也是,女儿去了,你一定要好好保重身体。”
世母点头,又问道:“这次进宫,你打算带谁去?”
“我早想好了,青黛、眉黛沉稳可靠,就带她们。”
世母显然与世鸢槿想的一样,“她们很合适。”
时间飞逝,到了入宫的那一天,世鸢槿掀起车帘看着娘亲、弟弟不舍的目光,庶妹嫉恨的眼神,父亲与祖母那恭敬却不失野心的面容,将她们印在脑海。
马车缓缓向前行驶,那初秋的早晨空气格外清新,沁人心脾,那是世鸢槿第十六次闻到初秋的味道。
永熙三年六月一日,秀女入宫
入了这浩浩皇城的第一天疲惫不堪,身体的疲乏还是其次,最主要的就是心里的负担沉重。葳蕤皇城占地辽阔,那幽深的红色沉沉地压在人的心里,一点一点坠地人喘不过气来。
被选中的庆幸自豪转瞬即过,现在有的只是战战兢兢,生怕行差踏错。
“哎呦”一声,却是一个黄衫女孩子跌倒在地上,前面的一个绿衫女孩子吓得连连后退,一时站立不稳也摔到了,旁边的嬷嬷冷着脸却很快速上前将人扶起来。
“小主,行未乱,衣未摆,贞静有礼,仪态德容……”
那黄衫女孩儿捂着鼓囊囊的袖子推了推嬷嬷,嬷嬷讲完话方罢了。
转过中门立着领队是一个紫袍鹌鹑补子宫人,领头嬷嬷和他打了个平礼,其余嬷嬷们纷纷弯腰行礼:“江公公。”那江公公后面的四个蓝袍宫人也对着领队嬷嬷弯腰道:“严嬷嬷。”又对着我们屈膝:“请众位小主安。”
严嬷嬷和江公公打个平礼,然后再次尽然有序地往里走。
到了一处,成小涵抬眼偷偷打量,但见屋室挺拔,墙檐蕤蕤,上书烫金匾额龙飞凤舞三个大字,笔法深韵又有种说不出的缠绵。入内四面开阔,屋室谨然排列,左右相隔却有鹅卵石子路铺开相通。杏花飘香,美好粉色花儿瓣瓣鲜润,凌风荡漾,亦或有一二三凌落枝头,点染小路,叫人不忍踩踏,若是欲拜访闺友,真真要愁煞伊人,脚步踌躇,柔肠百转,忍踏落花来复去。
领头太监弓着腰直笑:“沈德妃娘娘有旨,各位小主尽挑着喜欢的屋子,待挑好了,奴才回去复旨。”
秀女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肯先动,垂首不语。终是一个飞眉大眼的女孩儿忍不住先指了大门左边屋子第二间屋子,“我要这间,这间屋子前面有花坛子。”
领头太监后面拿册子执笔太监唱到:“芳小主选玫香苑。”
世鸢槿见她杏眼流辉,神采奕奕,脸上粗粗扑着薄粉,两腮嫣红。头上挽着神仙髻,两只鎏金点翠对梳拢在发后,一只振翅欲飞蝶须簪流苏骚在耳中,微微摇晃,光影斜长,搅碎一宫春光。一身玫紫色长袍,腰束着碧绿镶金腰带,足蹬邀红缀绒长靴,真是英气豁达不拘陈墨,生机勃勃难掩活泼。
听到太监唱“芳小主”,世鸢槿心念微转,估计她就是从四品谏议大夫之女李芳玫了。
一娇黄姝色闪到李芳玫前面,皱着眉昂起下巴,指着靠近门的左边屋子道:“本县主就住在那儿吧。”
但见那女子星目璀璨,肤白凝脂姣似雪,樱桃小嘴一点红。妖而不媚灵蛇髻挽着细细的赤金圈,十二颗紫色圆珠盘延而上,熠熠生辉。娇黄色流摆长裙荡漾开来露出尖尖浅红色团簇绣花鞋。听她自称县主便知她就是安僖侯之女王婉儿了,也就是刚刚摔倒的女子。
果然笔墨太监唱念:“婉小主选星辉轩。”
一女子笑曰:“正巧我想住在右边的屋子,倒和你比邻而居。”
王婉儿回头看她,却是一个言笑温柔、观之可亲女孩儿。王婉儿不悦轻哧:“修了八百辈子的福才赶上太后恩德,让区区庶出之流入宫选秀,还真以为自己飞上枝头了吗?”显然不愿与之为友。
世鸢槿暗自诧异,这个温柔大方的女孩子原来就是此次唯一一个庶出之女周琬颜。但见她周身谈吐气度落落大方,丝毫不像出身低微的庶女,倒颇有名门闺秀之风姿。只是受了王婉儿言语轻贱,笑容浅淡了几分。
周琬颜旁边的绿衫女孩子连忙说:“相聚即是缘分,都入了宫,大家就是姐妹,哪还有这么多分别。再说了,我看这么多人里县主和琬颜最有缘分,名字里都有婉字,只是同音不同字罢了。”
王婉儿冷笑连连:“林歆妩你可不要牵强附会胡言乱语,名字里有个字同音就是缘分,那乔晚清的晚也和我的婉同音,你怎么不说大家都是几辈子缘分修来的。”
那个叫林歆妩的女孩子涨红了脸,半晌说不出话来。周琬颜嘴角凝了笑意,轻轻拍她的手,淡淡道:“罢了,人家既然自持身份,我们也不必巴巴赶上去。”
声音不大却有着难言的风骨,叫人轻视不得。气氛有些胶滞,储秀宫顿时安静下来,领头太监轻咳两声:“咱家还要回去复旨,还请各位小主选殿。”
最终周琬颜还是选了兮颜馆,林心妩选了和兮颜馆对面的绦雾苑。
王婉儿似乎有些恼怒周琬颜不识抬举,愤愤地看她一眼,林歆妩站在她身旁无声支持,王婉儿似乎感到自己形单影只,脸色渐渐泛红,眼神也抑郁下来。
严嬷嬷此时道:“王姑娘站容不顺,罚写《女容》二十遍,林姑娘仪态有碍,罚站端姿半个时辰。”
林歆妩的脸慢慢失去光彩,王婉儿则反而昂起脖子走进了星辉轩。
乔晚清抬头看了一圈,转而指着最里面一间屋子笑道:“这名字起得甚和我的心意,众位姐妹疼一疼我,别和我抢了。”
执笔太监尖细着嗓子喊:“乔小主选清荷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