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噩耗

    黄昏过半，天色欲暗不暗。

    镜中墟独有的血色圆月从东方天际隐隐升起，金乌跌落在层层叠叠瑰丽绮异的暮云之后，淡红的月光与金橙的夕阳微妙相交，相撞，相容。这个时候的丹牙城难得的安静，忙碌喧嚣的人似乎从这一刻获知了奇妙的韵律，举手投足之间都显现出这样的宁静。

    迷离晦暗的天光落在檀华水蓝的裙裾上，晕染出一片幽幻的紫光，正如她此时的情绪----古井无波的神秘与淡泊之下酝酿着惊天的风暴！

    郸姒说：“夫人可还记得那一年，我夫君代王上迎娶夫人，那个时候，夫人从来不能笑得如此温婉。”

    一句话，惊起檀华心底千层涟漪！

    那个时候，峥尣的军队刚刚从南潭撤回来，留下一个千疮百孔的南潭和一众惶恐不安子民，父亲迫于宗族大臣的压力，同意献上一位公主以求得镜中墟的宽恕，最终她放走了妹妹姝华，披上艳丽却耻辱的嫁裙，来到了镜中墟。

    郸姒这句话，究竟是有心，还是无意？

    檀华是风寄元的长女，南潭素来尊重女子，不忌惮女子掌权，所以风寄元把檀华当作继承人养大，王储该有的风度仪态，该有的眼界胸襟，智慧学识，檀华样样不缺。即使如今被困囿于深宫宅院，该有的敏感檀华并不缺少，自郸姒无缘无故说出这句话，她便知道郸姒有意嘱托，只是不好言明。

    说起她刚刚来到镜中墟的岁月，不外乎是峥尣刚刚退兵，接受了和亲的建议，暂时按捺住了一统天下的野心……檀华猛然一惊，是了！峥尣何时消弭了他的野心？！自己蜗居于深宫一角，日夜担忧于长子的生活与幼女的身体，十四年的平静生活竟然使得她忘记了峥尣的野心！

    那时，父亲极力反对献上公主以求平安的做法，连她这个还未插手政务的女孩子也知道欲壑难填这个词，退一步，日后便会再退一步，再退一百步，直到峥尣得到了南潭！可是那些习惯了安逸生活，没有经历过战火洗礼的宗族却为了一时安逸而短视至此！

    从一开始，檀华就不相信峥尣会因为一个女子而放弃自己的野心！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样快，这样…让人措手不及…

    太长时间的沉默与几乎凝滞成冰的氛围，让骆青玉感到十分难受。

    这个叫做骆青玉的女孩儿是檀华的幼女，相比于长子骆子莘天生的经脉滞涩，骆青玉一生下来便经脉畅通无阻，骨骼清奇，是一块练武的好料子，只可惜骆青玉先天不足，经脉的顺畅不仅仅带给她习武的超常天赋，也让她在运气时吸收了更多杂质，以她病弱的身躯根本无法承受这样的伤害，因为风寄元已经带走了骆子莘，檀华不愿意幼女也早早离开自己，便一直亲自照顾着骆青玉，几乎是上哪儿都带着她。

    骆青玉自幼聪慧，见檀华眉头紧锁，似有难以解决之事，便倾着身体靠到檀华腿上，撒娇缠问：“母亲，你有什么烦心事便和我说说吧，压在心里多难受呀！”

    檀华轻柔的抚着骆青玉的乌发，一时间不知该不该说。

    她心里知道，郸姒暗示之事十有八九，只是无法确定峥尣什么时候行动。只怕到了那个时候，她也好，骆青玉也好，都会成为峥尣的阶下囚，那个无心无情的男人，根本不会在意任何一个女人或者子嗣，即便是大公子武铠！

    檀华从不低估自己的对手，更何况是这样重要的事情，关乎到自己一双儿女的未来，关乎到整个南潭国的未来！

    “母亲？”看着檀华自顾自走神，骆青玉扁了扁嘴，她的容貌更加偏向于父亲那一边，五官完全没有承袭檀华和骆子莘的精致美丽，但是平心而论峥尣的容貌也还是很不错的，阳刚英挺，骆青玉的相貌算不得绝色倾城，但也是清新可人，赏心悦目的，扁嘴的动作因为她颊上未褪去的婴儿肥，倒显得有一些傻气。

    檀华忍不住捏了一捏骆青玉脸上的肉团子，看骆青玉皱着眉眼直躲，一双大眼含着一泡泪的模样很是忍俊不禁。

    闹过了，还是要回到正题，檀华只觉得脑子里一团乱，“青玉，我要说的事情很重要，但是我更不愿意看你担忧惊惧。”从迫于宗族压力来到镜中墟的那一天开始，檀华便再也做不到把南潭国放在人生第一位了，在她看来，是南潭背叛了她。

    “母亲只管说，女儿不怕。”

    “你就是怕也不得回避了…你也知道你的外公曾经是南潭的王上，我也是为了求和才来的镜中墟了…”这些事虽然令人不悦，但是檀华从未对子女刻意隐瞒，即便觉得耻辱不堪，依旧坦然面对，“你也知道你父亲那个人，什么事情也比不上他对征战的热衷……如今镜中墟兵强马壮，只怕……”

    骆青玉接着檀华的话道：“只怕父亲又要对南潭发兵了，对么？”

    檀华深深凝视着幼女的眼睛，这个孩子如同自己的长子一样聪慧过人，见微知著，那一瞬间，檀华感受到抓着自己衣摆的手微微颤抖着，那双漆黑璀璨的眼睛里满满是惊慌无措，茫然悲伤，檀华突然不忍心回答骆青玉，但是她依旧一脸云淡风轻，语气也是淡泊的近乎无情的对骆青玉说：“是。”

    骆青玉的反应出乎意料的平静，仿若檀华只是对她说“我吃过饭了”这样无关紧要的话，只有她微微颤动的眼眸与紧紧抓着檀华裙裾的手能显示出这个女孩儿的惊慌茫然。

    父亲要去攻打外公的家了，那自己和母亲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