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六章依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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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依其实已经很敏锐的感觉到,舅母李氏,这次叫自己回来,一定会提及她的婚事。
由是心中烦恼,暗想:自己这具身体的年龄与心理年龄严重不符,向前一步是灵魂难安,退后一步是良心不安……。唉…。。嫁与不嫁真是两难。
酉时,依依跟着秋风秋月,往东转弯,穿过一个直东直西的穿堂,绕过大影壁,来到夫人李氏所在的院子。
进了松鹤堂,方俊兄妹俱在,已有许多下人在此伺候,见依依来了,方安设桌椅。
“因是晚食了,你们就陪我老婆子吃点清淡的,都是自家骨肉,不必拘礼,来,都来坐一起好热闹热闹。”
刚四十多岁的李氏已经自称“老婆子”了。依依无语,如果原来那个世界,还得如日中天般的拼杀呢。
面前一碗碧粳粥,依次看过去,翡翠开花包,水晶烧麦,咸酥鸭肉卷;小菜渍黄瓜、芝麻辣肉干、凉拌笋尖、五香花生、什锦拌菜,外加无数精致小点。
“富有之家,这一日三餐的饭食,就是再清淡,也令人心满意足啊。”依依心叹。
食不言,寝不语。晚餐很快结束,洗手漱口,丫鬟们鱼贯上茶。
李氏问及天虚观空无道长近况,说着话,又泪眼滂沱起来。李晴是她的老父,却不能身边尽孝,只能通过别人,知道他过得如何……
方俊等忙转换话题,论及最近的中秋节,又说起今年的秋试。
时人尚文,便是教坊勾栏的女子,也必须学会吟诗弄词争行首,致使那些些才子佳人的故事广泛流传,崇文风气日增。
在这种社会背景下,定智,思宗不得不随大流,准备削尖了脑袋去赶考…。。
最后,夫人李氏留了定然与依依陪自己谈心,他兄弟三人去了外院。于是,依依担心的婚事议题,开始正式被李氏摆上了桌面。
李氏拉依依坐在身边,抚了抚她的脸,说道:“依儿也知,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道理,如今母亲盼你回来,实是想为你相看一门亲事。”
李氏用帕子按了按眼角,笑道:“说起这些,我就又念起你姑母了。不知不觉间,我们依儿已经是个亭亭玉立的美娇娘了,我这心里,就难免有些……感慨。”
自从他们定居曲原,名义上李氏便是她的母亲,只要在方府,依依便只能称呼自己的亲娘为姑母。
看着白发苍苍的李氏,依依心道,舅母以为我真连自己的出身也不记得了呢。便遂了她心意,乖乖陪笑道:“母亲想说什么,女儿都听着呢。”
“依儿是个聪明的好孩子,但应当知道,这世间阴阳相合,才是正道,女子爱慕男子的德能,男子倾心于女子的品貌贤淑。二人相求相合,才算顺事。”
李氏顿了一顿,看了依依一眼,续道:“这祖上世代流传下来的规矩,男人们贤妻美妾,可以兼收并蓄。女子却是最好能够从一而终,因此,郎君选得是否如意,就成为决定每个女子终身命运的大事。
但是,万事未必尽可如人意,想要选一个一生都诚心待已的男子,也是极为困难之事。
俗语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母亲自会为依儿好好相看一番,尽可能找个可以诚心相待的如意夫君。只是有时,”说着说着,她神色间又不觉有些迟滞,嘴里的话又慢了下来。
听说舅母当年,并不想嫁给大舅舅,说她誓死不当土匪婆。曾经逃跑出山寨去,要到城中给人做伺候人的丫头。因为,她听说,某家富族的儿子们,个个才高八斗,相貌出众,身世还清白。
心怀无限憧憬的她,怎么也没想到,那么聪明机灵的自己,中途就被人贩子拐了去,受了无数苦楚。
后来,还是大舅舅历经艰难,硬是不抛弃不放弃的寻回了她。而且,他不在意她的种种不堪,风风光光迎娶进门,相敬如宾,诚心相待。
这个事情,早已鲜有人知。当年还是婴儿的依依,因有颗成年人的心灵,听话听音感知了许多端倪。细枝末节虽不甚清楚,但也猜出了个八九不离十。
那时,李氏怀抱依依,跟昏头耷脑的小姑,尽诉自己当初的无知与幼稚。
她用亲身的苦痛经历,劝阻依依那欲要出山寻夫的母亲:“……。即便是你比我有武艺,万一不防被下了药捉拿住,想死都是不能。那关人的牢笼,就算你喊破了喉咙,也没人听得到……”
李氏神色黯然,良久无言。知她定是又念起了父亲,定然忙插话道:“只是这‘诚心’两字,我们女子哪里又省得?大家都是由得父母作主才过到一起,怕一生也难得什么‘诚心’。
年前立夏那丫头,谁都说嫁的好。说她那表哥有才有貌,之前待她极是‘诚心’,现在呢?自己还是个奴才,就又买了小妾了。”
定然快人快语:“还有那被人要去了的春分,说得好听,‘一见难忘‘,如今才两年,丢在一边看都不看一眼了。
当初给那人时,不说春分自己合意,母亲也说那人仪表堂堂。现如今,似兄长这般长情的男子可不多,圆月与满月在身边都几年了?
按我说,左右都是过日子,自己高兴就好了,何必管他诚心不诚心。将来,即便所嫁之人不称心意,大可各活各的……“
作为人精李晴的女儿,李氏虽不曾读书,却极是个明白不过的人。她这个读了几天书的女儿,自然更胜一筹,如今才十四吧,说出话来竟就般在理有味了。
李氏道:“人上一百,形形色色。一个人的才华容貌一眼便知,是以每每惑人耳目,也怨不得有人会受其蒙蔽。而一个人的人品德性,却在时日长久,多遇几次大事后才能显现,因此最是难测难知。
男怕选错行,女怕嫁错郎。对于我们女人来说,在嫁人之前,自然也会挑选一番。但是,人无完人,男人也一样,没那十全十美的。
因此,大家便都得出经验,喜欢享受的就找有钱的,哪怕给他做小;喜欢顾家的,那就找个没有什么大出息的;喜欢宽容听话的,就找个有度量的。”
说到这里,她看向依依:“凡事有得必有失,关键是依儿想要什么样的?”
听她说了这么多,依依有些头大,于是笑道:“我偏偏就喜欢可娱人耳目,令人人趋之若鹜的,望母亲成全。”
随后又心虚的添了一句:“不过,我可不是好色,只是因为看着他了养眼。”
“真是天生的色魔啊,”定然刮她的鼻子:“娘,你看她,原形毕露了吧。”
说着,又去摇母亲的手臂:“娘,我好色,我也想嫁个美男……”
依依便也学着她的样子,去摇李氏的另一条手臂:“娘,你快看,然儿她都有婆家了,还说这样的话,真是三观尽毁了……”
“你们两都这么大人了,说这样的话竟也不知羞。”李氏宠溺的笑,掐了依依的脸,又点定然的头。
之后,她数说定然:“你已经是定了亲的人了,也不顾着些自己的形象。现如今,娘倒是想着先把你风风光光地嫁出去,也算少了一桩心事了。不然,你这性子没你妹妹半点沉稳,嫁出去了,若是被人家说嘴,我都替你羞臊。”
定然道:“兄长说了,若依依婚事无着,他就不娶亲;我也是,若依依婚事无着,我就不出嫁。”
依依满脸惊讶:“噫,敢情还是我的错了,我阻碍了你们两个小屁孩男婚女嫁了?”
随后,可怜巴巴的说道:“……唉呀,娘啊,真是大受打击,看来,我必须赶紧销价处理自己了,悲催呀……”
母女二人被她说话的口气逗得哈哈大笑。定然便又问依依:“你刚才说三观尽毁,哪三观呀?”
依依便故作高深,卖弄道:“自然是蓝天观、白云观、黑土观了?”
定然认真想了想,依旧百思不得其解:“是龙化山新增的道观么?我见都没见过,何时毁过它们……。”
依依道:“那就要问你自己了,你一向顽皮过人,比个男孩子都喜欢闹腾,是不是啊?娘。”
李氏点着头笑,又用帕子擦拭笑出来的眼泪:“还记得小时候的事吗?那年我带你俩去城南庙里,然儿爬到一棵大树上下不来,还是依儿叫了你哥哥过来,上去把她抱下来的。”
“记得,记得……。”依依附和。
“那年八月的一天,我带你俩到你哥哥住的外院里给他送点心,然儿玩闹,把你哥哥房里的圆月推倒磕破了头,她却说是你干的……”依依再笑着点头。
“还有那次,她拉了你,非要去看赵二两口,是不是在偷嘴。。。。。“
那时候,一个院子里,住着好几户山寨人员,年轻的赵二,被安排住在李氏她们这个院子的院门处,也是让他保卫院内安全的意思。
后来他就成亲了,两口子还住在院门口的那一间小偏房里,直到他们有孩儿出生,才被调到了别处去。
依依至今记得那个小娘子,见人未语脸先红,定然有次气愤的问人家:“你们大白天关门,是不是偷吃怕被我们看到……。”
定然的脸终于红了:“娘,现说妹妹的事呢,您又揭我短处。”
“还有,做了坏事总想瞒着我,其实,我都知道的……。”忆及往事,三人俱是开怀不已。
“然儿小时最是顽皮,那一次我们四个在后院牲口圈那边玩,她非要让那头黄牛吃她从屋里取出来的蜡烛,牛不吃,就上去用鞭子抽了牛几下。
牛气坏了,挣开缰绳追着然儿用角顶。然儿小,跑不快,被碰着一下,打了好几个滚呢,把我们都吓坏了。如果那牛不是平角的话,真吃大亏了。”依依笑。
“这件事,我怎么不知道?”李氏有些吃惊。
“喂牲口的张叔将牛逮住了,我们自然是让他不要说出去喽。”定然嘻嘻笑。
见李氏看她,忙又道:“娘,你看依依,从来不把我当姐姐,左一个小屁孩,右一个然儿。”
依依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呃,修行之人,总是。。。。。。哦,大家都知道的,天生的习惯,有些难改……。”
定然佯恼:“什么‘修行之人’啊,老气横秋的,又不是真的出家。”
她打量依依一眼,又道:“娘,我怎么不记得依依小时候做过的糗事?”
李氏道:“依儿早慧,从来未曾闯过祸。哪个会像你似的,总不让人省心。”
没有不良记录的依依,和李氏两人对定然又是一通取笑……
当年,为了将来嫁得好,活泼爱闹的定然最终裹了足,被折磨得好几年都总是一副恹恹的病样子,好在如今又有了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