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半月就到圣诞节，我给家里去了电话，问小外侄想要什么圣诞礼物。
    宸宸已经四岁了，在我大三那年的立夏出世，见过刚满月的他，其他的交流就仅限于手机和电脑视频。即便如此，他还是会在我唤一声“宸宸”后甜甜地叫我一声姑姑。
    “美羊羊电动泡泡枪，梦幻海洋电动积木，还有大奥特曼和摇摆公仔。”宸宸想了想，毫不客气地说了一大串，口齿伶俐，稚嫩的童音让人听了心底暖洋洋的。
    “好，姑姑给你买最好的寄回去好不好？”
    “好……”电话那头一声绵长的童音，接着是一阵咯咯笑，笑完又不忘礼貌地说，“谢谢姑姑。”
    我也跟着傻傻地笑起来，不过这种愉悦的心情仅持续了几分钟，母亲又开始唠叨我的婚姻大事。
    “你看看，宸宸都四岁了。你还没个头绪，事业固然重要，家庭也不得不考虑呀。”
    “妈，哥不是比我大四岁么，他也到我这个年纪才结婚，你着什么急啊？”
    “那女人和男人能一样么？男人三十一朵花，女人上了二十五就走下坡路了，何况你过了二十四。趁着这一年，赶赶紧把自己嫁出去！”
    听完妈妈这句话，我忍不住朝天翻了个白眼。这是什么破理论？接下来的时间一直是妈妈喋喋不休，而我选择了最保守的态度。沉默加几个嗯嗯啊啊的应答词，不过一会儿她就偃息旗鼓了，最后以一个死命令结束了令我头疼的对话，“过年带男朋友回家啊，都在外面野了两年，也不回来看看老爹老妈，没点良心。”
    简单地收拾了屋子，这才打电话约齐威。
    对于我这种玩具白痴，最好是约一个专家出来出谋划策，恐怕才能将钱花在实处。没想到齐威回答得那么爽快，我又忍不住调侃他一句，“还以为陈安居回来了你就当了贴身保镖，怎么，这么快就续完旧了？”
    “他今晚有活动……去相亲。”电话那端很嘈杂，听不太出来齐威的情绪。
    我“哦”了一句，盯着电视屏默默地发呆。是了，陈安居比齐威还大上两岁，也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他一个独子，陈氏又是那么风光的一个经商世家，什么都可以少，唯独不可以缺一个门当户对又体面的女主人。
    我和齐威约在商场门口碰头，一见面他就欠扁地揶揄我，“哎哟哟，你瞧瞧，裹得跟座碉堡似的，我估摸着十挺机关枪都扫不破。”
    “去死！”我拿手套扔他，他居然不按常理出牌，非但没有去接，反倒是侧过身子，躲了过去。那双新买的手套，就在我眼皮子底下掉在地上，被来来往往的人踩了好几脚。
    我被气得跳脚，他笑够了才屁颠屁颠地跑去捡，拍拍上面的尘土递到我的跟前。自然是逃不过我的一拳，他很配合地捂住被捶的地方，骂我家暴。我们离得近，隐约间闻见了白兰地的味道。想到电话中清晰可闻的拼酒声，又见他脸颊不一般的红润，我猜他是刚从Denial出来。一方不想吐露心声时另一方极有默契地闭嘴，这就是我和齐威的交往方式，从来都是那样。
    “穿那么厚，少装啦，伤心小子。”
    我拍拍他的肩，穿过密集的人群，先他一步到了电梯门口，摁了上行键，盯着电梯门的双眼突然变得模糊。室内空调开得很足，又适逢周末，人多得不得了，齐威赶过来时额头都开始冒汗。
    他其实很有点东北汉子的味道，身高自不必说了，皮肤出奇的好，面相也不错，甚至称得上帅气阳光。当然，比起韩斩浩那种得天独厚的美男子他还是逊色了一点。望着他微微下垂的眼睑和平静时自带三分笑意的面孔，我突然异想天开，要是韩斩浩出众的外形配上齐威非一般的好品性……
    算了，世上夲就没有完美存在。我晃了晃脑袋，齐威立刻凑上来，调笑一句，“傻笑什么？神经！”
    “齐威你知道么，无事找抽型，说的就是你。”我力道不小地又给了他一拳，他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半点声音，因为，四周的人实在太多了，他丢不起那个人。
    儿童玩具城在八楼，满架满架的玩具看得我眼花缭乱。不过事实证明，我找齐威当导购，还是选对了人，售货员一个劲儿地赞他眼光独到，还夸他是个好爸爸。
    满满一车玩具，看得售货员心花怒放，以至于她忍不住恭维两句，“小姐，真看不出你是四岁孩子的妈，呵呵，你先生脾气也好，真是幸福的一家人。”
    我和齐威相视一笑，早就习惯了被人看成夫妻，也早已养成了不解释的习惯。本来嘛，也没有解释的必要。对于见一面便不会见第二面的人，我们都懒得搭理。事实上，别看我和齐威在一起那么疯，我们的骨子里还是有那么一股子冷漠的血液在流窜。这也是为什么，我和齐威自第一次狭路相逢，足足拖了三个月才摒除芥蒂成为了点头之交，又在几个月后的小酒吧互述衷肠后才成为真正意义上的朋友。
    原本想着寄了玩具后请齐威大餐一顿，他却很不争气地闹起胃疼，于是午饭也没吃，就急急地车送他去医院。
    没想到会在医院大厅碰到韩斩浩。这个世界似乎真的很小，又或者，我与他，终究还是有那么一点缘分？
    那时齐威已经疼得呲牙咧嘴，我弯腰替他揉着胸口，并没有看见迎面走来的那对男女。倒是齐威，不断地给我递眼色，等我意识到他不是因疼痛而满脸抽筋而是另有所指时，一抬头就看见韩斩浩已经到了离我不到五米的地方。然后，我的目光掠过他，看见他身侧那位气质与美貌并存的女人身上。即便脸色略显苍白，也难掩她的高贵，因为那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气势，不会受到外界任何干扰。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母亲，而他的父亲我曾在公司有过几面之缘。都是漂亮基因集一身的上一辈，难怪会生出那种龙凤般长相的儿子。
    我的表情多半是呆滞的，思维却已绕了好多圈。
    韩斩浩仍旧是阴天不见太阳的神情，看过来的目光一如既往地冷淡。我下意识地抽回放在齐威胸口的手，他却已经不再看我，目视前方，步子难得一见地小，迁就着他母亲的脚步。
    我不禁为自己的瞎紧张感到好笑，恐怕也就只有女人为他吃醋的份吧？那种软硬件都好得犯规的男人，怕是不会有为一个女人争风吃醋的一天。
    齐威患的是急性胃膜炎，需要挂点滴。安顿好一切，他就倚在床头开始呻吟，在我面前，他从来就不怎么掩饰自己的一切。我知道他的人生三怕：怕蟑螂怕打针怕失恋。
    要不是朋友这么多年，我还真难想象那样一个身材健硕头脑发达的男人会有这三怕。为这，我和夏岚没有少出息他。可是，每个人都有自己命中的魔煞星，他不止一次抱怨说自己也没办法。
    而我命中的魔煞星呢？我曾经天不怕地不怕，现在却过得畏首畏尾。这才是真正的讽刺。我禁不住再一次哀叹自己的悲催人生。